和諧

  季子珊的嬰孩款小木馬,以兩根有弧度的老紅木柱為支底,上頭嵌著四根同材質的小柱充當馬腿,活靈活現的馬頭亦由紅木雕成,至於馬背的部分,則被改製成了雕花小圈椅,小孩兒坐在三方有圍欄的椅子里玩時,比較不容易摔下來,為了增加趣味形似度,座椅後頭還垂著一條小馬尾。


  木馬上頭的雕花小圈椅,坐進去一個嬰孩正合適,至於季子清……哪怕他再提臀收腹,也是坐不進去的,就算真的要坐,也只能騰空坐在硬邦邦的椅扶上。


  季子珊當然知道大金腿哥哥坐不下去,嘿嘿,可惜,她本來就是安著壞心眼兒嘛。


  望著幼妹鼓著小胖臉、賣力搬他腿的架勢,季子清嘴角一抽,目光掃向侍立在側的素容嬤嬤,素容嬤嬤極有眼色,立即行禮告退,同時示意屋內的四個宮女,也一併告退離開。


  圍觀的閑雜人等一走,季子珊頓時很順利的『搬』起一條龍腿。


  隔間之外,惠安太后望到隨侍幼女的嬤嬤宮女全退出來了,不由投問過去疑惑的目光。


  素容嬤嬤快步上前,在惠安太后耳邊悄語一陣,惠安太后聽罷,拿綉絹掩唇輕咳一聲,勉強忍住要噴出來的笑意,而就在這時,隔間里忽傳出來一陣興高采烈的咯咯笑聲,別的人不敢進去偷窺,元寶小王爺卻敢,於是,他蹦蹦跳跳的跑進去瞧新鮮了。


  在季子清屁股騰空懸坐在椅扶上后,季子珊雙腿一軟,直接樂坐到了地上。


  季子清略無語地看著拍手大樂的小妹妹,嘖,自己現在的坐姿,真損……帝王威嚴。


  雙腿站不穩沒關係,季子珊是個攀爬小能手,在厚絨地毯上哼哧哼哧爬幾下后,便將雙手摁到其中一根紅木支底上,試圖將坐在木馬上的季子清搖動起來。


  季子恆溜進來隔間時,便看到這樣一幅畫面——自己威嚴挺拔的大哥哥,坐在小巧精緻的木馬上,自己漂亮可愛的小妹妹,坐在地毯上賣力的搖著木馬。


  ……哎喲,我的親哥和親妹,你們可真會玩兒。


  季子清的兩條大長腿垂踩在地上,只要他不特意搖動木馬,以季子珊的兩條小胳膊,哪怕她把吃了十一個月的奶全吐出來,她也晃不起木馬半分,季子恆看懂現場情況后,一撩袖子的奔過去:「扇扇,哥哥來幫你!」


  「……」季子清額筋一跳,也就是說,胞弟和幺妹是要合起伙來搖他玩么,也是……新鮮有趣。


  雖有元寶小王爺襄助兩臂之力,奈何,季子清特意端著力氣,不論兩人怎麼使力,都不能撼動木馬半分,季子珊心頭一怒,又哼哧哼哧爬到季子清腿邊——把你的龍腿給本公主抬起來!

  可憐的季子清陛下,屁股本就硌在硬邦邦的椅扶上,如今,這雙腿再一離地,相當於整個人的重量,都聚壓在屁股上了好么。


  呃,盧老爺費盡心思想拍的龍屁股,現在好慘的說。


  好在,季子珊也考慮過龍臀的承受能力,略過一把癮后,就把大金腿哥哥攆了下去,小圈椅與馬頭相連,季子珊坐進鋪著錦墊的椅內后,雙臂一伸,抱住惟妙惟肖的漂亮馬腦袋,又享受起一隻皇帝和一隻王爺的合力照顧,三兄妹在隔間這麼隨性一玩,就玩到了快午膳的時辰。


  「朕今日不大忙,不急著回乾明宮,就留著一起用午膳吧。」被小妹妹玩了個夠嗆的季子清,向惠安太后申請留膳。


  惠安太后自然笑著應允。


  董皇后是季子清的正妻,定國公夫人是季子清的外祖母,五歲的寧玉澤是季子清的舅家表弟,都不算外人,遂也不分桌而坐,只按尊卑順序圍坐在了一個大圓桌,季子恆已快四歲半,勉強也能上桌就餐,至於季子珊……雖說她筷子不會拿,勺子也不會捏,然而,有季子清這個患有重度『兄長病』的大哥在,季子珊也十分榮幸的上了桌。


  嗯,她的座位就是季子清陛下的大腿。


  貴族之家講究食不言,不過,懷裡揣著一隻小寶寶的季子清,特別坦蕩的領頭破規矩,一會兒一句『扇扇,吃這個』,一會兒又一句『扇扇,喝一口』,不知道的實情的,還以為老爹在寵閨女呢。


  才五歲的寧玉澤尚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他幾乎沒怎麼吃東西,光顧著瞅他的小公主表妹了。


  飯畢,有宮娥魚貫而入,捧來洗漱的一應物什,之後,眾人略喝一盞消食茶后,寧國公夫人便笑著請辭了,後宮妃嬪的家眷入宮探親,一般只能待上一個時辰,且一概沒有留膳的待遇,寧國公夫人原也這般堅持規矩,后耐不住女兒的懇請,才多了留膳這一個項目,至於在宮裡午憩片刻什麼的,卻是怎麼也不肯的。


  惠安太后挽留不住母親,只能命宮人好生送母親和侄兒出宮。


  在惠安太后這裡蹭過午飯的季子清和董皇后,略坐片刻后,也一道離了慈寧宮。


  緩緩駛離皇宮的一架富華大馬車裡,寧玉澤挨坐在祖母身旁,沒了在慈寧宮裡的拘束緊張,整個人都放鬆閑適起來:「祖母,不是說陛下很威嚴么,孫兒覺著,陛下很……隨和啊。」


  寧國公素來威嚴,在寧玉澤的心裡,他以為十分威嚴的皇帝表哥,也應該是愛板著臉,不苟言笑的模樣,然而,事實與傳言差距好大的說。


  寧國公夫人攬著孫子,一臉慈愛的笑道:「陛下除了是皇帝,也是澤哥兒的姑家表哥啊。」


  寧玉澤想了一想,忽然小心翼翼的問道:「祖母,我今天把王爺表弟惹哭了,算不算做錯事了?」沒去皇宮前,家裡的長輩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在皇宮裡一定要規矩懂事。


  寧國公夫人輕輕拍了拍孫子的肩膀,語氣溫和道:「澤哥兒也是無心的,不算說錯話。」頓了一頓,又和聲淺語道,「若是以後再見你王爺表弟,澤哥兒仔細一些,別再提他的傷心事就是了,嗯,還有你公主小表妹,她現在還不懂事,等長大了,也會知道自己是個沒爹的孩子。」


  寧玉澤點點頭,又道:「皇帝表哥待王爺表弟和公主表妹那麼疼愛,是因為長兄如父的緣故么?」


  寧國公夫人揉揉孫子的小腦袋,不答反問:「你爹娘不在京城,大哥哥是不是也特別疼你?」


  寧玉澤若有所悟的眨了眨眼睛,爾後又道:「祖母,等公主表妹長大了,她要是知道自己是個沒爹的孩子,是不是也會哭的特別傷心啊。」


  寧國公夫人微微一怔,輕輕嘆氣道:「……應該會吧。」長兄再怎麼為父,畢竟也不是爹啊。


  皇宮裡,季子清和董皇后並肩而行,慢悠悠地走出慈寧宮的大門。


  略散步一會兒后,季子清忽然喚了一聲劉全順,劉全順忙捧著拂塵湊到季子清左後側,問陛下有何吩咐,四月午後的陽光,明媚且耀目,季子清微眯了眯眼睛,說道:「告訴內務府,再做一隻大的搖搖木馬。」


  劉全順聽罷,謹慎的請示一句:「敢問陛下,約摸要多大的?」


  季子清瞥一眼劉全順,凝聲道:「能讓公主一直玩到二十歲大的,明白了?」


  在慈寧宮時,他著實被小妹妹折騰的夠嗆,他本來以為龍臀只用遭一遍罪就完了,誰知,小妹妹坐完木馬,又換元寶坐,元寶坐完后,自個兒又被攆了上去,元寶年齡尚幼,身架也小,勉強還能擠坐進去,倒霉的只有他這個大哥哥,為防小妹妹再度三番五次邀自己坐木馬,他……還是有備無患一下吧。


  劉全順抽了抽眼睛,恭敬應是,心裡卻在吐槽腹誹——請問陛下,你確定公主二十歲的時候……還會玩假木馬?人家只怕早就有真駙馬玩了好么?

  「皇後下午有事忙么?」交代完劉全順事情后,季子清忽然又問身旁的董皇后。


  董皇后神色溫婉道:「臣妾沒什麼事要忙,陛下可是有什麼吩咐?」嫁入皇宮這兩個月來,董皇后的日子還是蠻平靜悠閑的,除每天要到慈寧宮例行請安外,她剩下的時間,不是在學習掌管宮務,就是在服侍夫婿,要和一眾妃妾勾心鬥角的境況……暫時還沒出現,因為夫婿的後宮成員,目前只有她一個。


  季子清伸手拉住董皇后的腕子,溫聲道:「皇后既無事,那隨朕去乾明宮下盤棋吧。」


  手腕被夫婿這般神色自然的牽著,董皇后臉色微紅的輕聲應道:「好。」


  到了乾明宮,董皇后發現自己被『騙』了,說好的下盤棋呢,怎麼變成……


  董皇后望著慢悠悠摘自己發簪的夫婿,輕咬嘴唇問道:「陛下這是……」


  季子清擱下手裡展翅的金鳳簪,神色自若道:「朕忽然有點困,想午睡一會兒,皇后不願意陪朕一起么?」


  董皇后當然不能說不願意,所以不久之後,她和季子清一塊躺倒了正殿的御榻之上,妃嬪若被皇帝在乾明宮召幸,是只能在偏殿侍寢的,唯有中宮皇后才有資格在正殿侍寢。


  又過片刻,董皇后輕聲低呼:「陛下,現在是白天……」季子清半壓在董皇後身上,在她耳邊吐氣呵熱道,「皇后不想早點為朕生一個孩兒么?」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探進董皇后的中衣之內,季子清聲音低低的溫和,「劉全順會讓所有人明白,朕就是在和皇後下棋。」


  董皇后抵在夫婿胸前的雙手,慢慢環繞到他的背後。


  不管是尊貴的皇后,還是普通的官夫人,哪個女人不需要生兒子傍身呢。


  在季子清和董皇後為造小人兒努力時,慈寧宮裡正發生著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季子珊又抱著太后親媽的小腿,十分熱情的邀請她坐小木馬,慈寧宮裡的四大嬤嬤、以及元寶小王爺、包括惠安太后本人都驚呆了好么?

  良久,惠安太后輕輕失笑道:「好,娘也坐扇扇的小木馬……」說著,吩咐目瞪口呆臉的秋雨嬤嬤,「取個小巧的團枕來,擱到椅子上頭,哀家可比不得皇帝能折騰……」


  正扮天真可愛的季子珊,頓時在心裡唾棄大金腿哥哥:哥呀,你可真笨,瞧瞧咱娘多聰明,活該你的龍臀被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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