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坑

  在武家女眷探視過德太妃的當天下午,德太妃就來了慈寧宮,求見惠安太后。


  惠安太后也不搞什麼『罰站等候』的低劣招術,聽聞德太妃求見,便直接傳她進了壽康殿。


  此時,惠安太后正在次殿逗小閨女玩,待德太妃規矩的行禮問安后,便吩咐侍立在殿角的宮女:「賜坐。」等德太妃在綉墩上坐穩,惠安太后一手撓著小閨女的咯吱窩,逗她咯咯笑著滿榻打滾,一邊漫不經心的問起德太妃的來意,「你這個時候來,是有什麼事么?」


  德太妃極討厭低聲下氣的求人,而如今,為了地位一落千丈的娘家,她不得不低下驕傲的腦袋。


  按照母親的囑咐,德太妃向惠安太后徐徐講述道:「……盧家公子今年運勢不好,不宜成婚,臣妾娘家也能理解,便與他家商量,可以先下聘過了大禮,婚期擇定到明年也不遲。」


  「可那盧家一直支支吾吾,言辭閃爍,總也不肯給個明確的說法,當初兩家結親,也是你情我願,皆大歡喜、沒有半分勉強的,誰知,這才過了一年,那盧家就想變卦了。」德太妃身姿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將面部表情控制維持的十分悲傷難過,「結兩姓之好的婚姻大事,豈可如此兒戲?所以,臣妾想請太後娘娘替臣妾娘家做主。」


  似乎為了表達誠懇之心,德太妃忽然從綉墩上站起身,噗通一聲,就朝惠安太后跪下了。


  「德太妃,你這是做什麼,別嚇著哀家的小扇扇……」惠安太后先安撫目露好奇的小閨女,然後朝左右的宮人擺手,吩咐道,「扶德太妃起來。」


  待德太妃的屁股重新紮根到綉墩后,惠安太后一邊輕拍著懷裡的小閨女,一邊回復道:「若這事兒真如你所言,那自然是盧家的不是,這樣,哀家明日召盧家女眷進宮,當著你的面兒,親自問一問,若真是他家的不是,哀家自然與武家做主。」


  德太妃起身拜謝一番后,又說了幾句話,便以『不打擾太後娘娘』的理由離開了。


  「這麼有條不紊的說辭,半點不像德太妃的作風,她可一慣是毛毛躁躁的。」碧雲嬤嬤輕聲說道。


  惠安太后揉著小閨女胖嘟嘟的臉頰,輕哼一聲:「她娘倒是個行事穩重的,也算知趣懂禮,可惜,生的一兒一女都不隨她。」


  武老夫人的男人,即宣仁帝的親大舅,因為私自替武老太后尋覓奇毒,被宣仁帝以謀逆犯上之罪秘密誅殺,若是此事擺到明面上來,整個武家只怕都得被連根拔起,毒殺中宮皇后及其腹中胎兒,可是株連滿門的殺頭大罪,宣仁帝看在親娘的份上,這才從輕發落,只暗地處置了親大舅。


  作為當時的富錦候爺,武氏的一家之主,在聽到太后妹妹的想法時,武老夫人男人的反應,不是提醒太后妹妹要謹慎穩重行事,而是相當配合相當大膽的尋找毒藥去了,有這麼個傻大膽的親爹,可想而知,繼承親爹智商的現今富錦候和德太妃這一對親兄妹,是個什麼樣的神奇存在。


  被親娘大揉包子臉的季子珊,不悅的哼哼——表要揉人家的臉嘛,和大金腿哥哥一樣壞。


  當天晚上,大金腿哥哥季子清出現在壽康殿內。


  面對又要捉揉自己臉的皇帝老哥,季子珊四肢並用,像只小烏龜一樣努力爬的離他遠些,然而,季子清只一伸長臂,就攥著季子珊的一隻腳腕,又把她生生扯拉回去了。


  季子清掐著幼妹的小肥腰,笑著逗她:「鬼靈精,你爬那麼遠做什麼,難道哥哥會吃了你?」


  季子珊捂著自己肉呼呼的胖臉,啊啊啊的回應皇帝老兄——你是吃不了我,可你會揉人家的臉吶。


  季子清逗玩幼妹一會兒后,才把她交給季子恆,讓倆小的互娛互樂:「富錦候府和太僕寺少卿家的事兒,朕也知道,不知母后打算如何做?」


  「老話說的好,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更何況,武家還打算和盧家結親來著……」惠安太后笑望著鬧成一團的小兄妹倆,「等明兒問了話,叫他兩家仍舊結親就是,不過,德太妃既然求哀家給武家做主,那也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皇帝,你說應該怎麼補償武家呢?」


  季子清微一思索,隨後笑道:「盧家讓武家受了委屈,朕自當為武家撐腰做主,就罰太僕寺少卿降為太僕寺主簿吧。」


  太僕寺少卿乃是正四品的京官,而太僕寺主簿……則是正七品的芝麻小官,為了給武家撐腰做主,盧老爺的官職被連降六級,皇帝陛下對富錦候府武家的照顧……真是龍恩浩蕩啊。


  惠安太后與長子對視一眼,口內慢悠悠道:「皇帝如此為武家出氣,想來,富錦候府定然對皇帝感恩戴德。」


  被元寶小王爺拉著摸爬滾打玩的季子珊,陡聽大金腿哥哥的『補償』之策,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


  據她推測,富錦候府想要的求情結果應該是,盧、武兩家按照之前的約定,照舊完成兩家的結親之事,當然,若是太后陛下能再撫慰一番武家,武大姑娘嫁過去的日子,應該能過的十分美好,畢竟,皇家都說武家姑娘受委屈了,你盧家還敢眼高於頂,不把武姑娘放在眼裡?


  然而,皇帝陛下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你武家不是受委屈了么,好,誰敢給你家委屈,朕就替你家削誰!


  季子珊無語之極,皇帝老哥這麼大懲盧家,看起來是給武家出了一大口惡氣,不過這樣子的話,武大姑娘堂堂一個侯府的嫡出千金,就要嫁到七品小官家裡去了,這不是……搞笑加打臉么?

  而且,盧老爺多年苦熬出來的資歷,就這麼一朝化為東流水,以後面對武大姑娘這個兒媳婦時,他又該是多麼複雜的心態恁。


  呃,這根本不是在結親,而是在……結仇吧。


  季子珊吸溜一下嘴角的口水,嘖,她還是乖乖當個無憂無慮的吃瓜兒童吧,大人們的世界,她一點也不想懂,好複雜的說。


  次一日,盧家太太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慈寧宮覲見惠安太后,彼時,惠安太后正領著季子珊在慈寧宮的小花園裡玩兒,德太妃武氏耐著性子等在一旁,宮女稟報盧家太太來了后,惠安太后便讓素容嬤嬤陪小閨女玩兒,自己則和德太妃一起落座,等盧太太前來拜見。


  一番叩拜大禮后,惠安太后命盧太太起身,卻不賜坐,直接道:「哀家問你,你家的大哥兒,曾與富錦候家的大姑娘,在前年就訂了親下過小定,可有此事?」


  惠安太后的問話雖然和風細雨,然而,德太妃宛如兩道利劍的兇狠目光,刺的盧太太當即冷汗涔涔,嘴唇微微哆嗦道:「回太後娘娘的話,是……有此事。」


  「哀家聽說,你家意欲退親悔婚,可有此事?」惠安太后語氣平靜之極的又問。


  盧太太忙搖頭道:「沒有,絕對沒有。」這一點,絕對不能承認。


  「胡說!」德太妃忍耐良久,終於忍不住發飆,朝低著腦袋的盧太太破口大罵道,「你家要是沒有退親之意,幹嘛推三阻四不去侯府下聘!」


  面對德太妃氣勢赫赫的怒聲質問,盧太太哆哆嗦嗦的搬出說辭:「算命的……說了,我家大哥兒今年命犯太歲,不宜成婚,實在是……怕沖傷了大哥兒,這才……」


  德太妃又欲氣鼓鼓的罵人,惠安太后溫溫的目光掃過去,語氣淡淡道:「你既有這麼大的威風,何必還來請哀家主持公道?」


  「是臣妾逾越了,請太後娘娘恕罪。」德太妃腦子一清,忙咬著嘴唇行禮請罪。


  惠安太后十分大方的不和德太妃計較,眸光一轉,又望向結結巴巴的盧太太,再道:「算命的說你家大哥兒只今年命犯太歲,還是每一年都命犯太歲?總要有個時限說法吧……」


  盧太太的腦殼有點卡機,不知該怎麼應答:「這個,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惠安太后輕飄飄的說道,「若是你忘了算命仙兒的話,哀家著人親自去問也是一樣的,若是你家大哥兒,只是今年運道不利,那就先把聘禮下了,明年再擇吉日成婚,若是你家大哥兒年年不利,哎喲,這麻煩可大了,哀家聽說,你只有這麼一個嫡子,若是嫡子不能成家立室,那以後家族的重擔和責任,可就要落到他弟弟身上去了……」


  惠安太后說的淺顯直白,盧太太一下就聽懂了其中深意,哪還敢多做什麼狡辯,忙道:「只有今年。」


  「原來如此。」惠安太后嘴角一勾,「你家既無退婚之意,大公子又只今年犯太歲,武大姑娘的歲數也不小了,所以,盧太太,依你之言,什麼時候辦婚事比較合適啊……」


  盧太太忙將太后剛才的話重複一遍:「今年下聘禮,明年辦婚事。」


  事情處理完了,惠安太后隨即開口攆人:「你既有了明確的打算,那便去和富錦候府說清楚吧,免得他家以為你家想退親呢,眼瞅著就是親家了,有什麼誤會,說清楚就行,別平白耽誤了兩個孩子的婚姻大事。」


  盧太太只能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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