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014 除死無他路

  台上響亮的鼓樂一滯。


  扮演穆桂英的陸老闆也停了唱。


  台下大的觀眾們全部看著這邊，有錯愕的，有詫異的，還有隱隱眼含恐懼的。


  被趙揚叫停叫好的那人四十多歲，唇上兩撇八字鬍，梳了一個中分，他歪著腦袋看著趙揚問：「我叫我的好，關你毛事？」


  「你叫好沒問題，但你耽誤別人聽戲。」趙揚指指台上的陸老闆：「我聽出來了，這唱腔就是一口氣，你一叫好，人家就得停下重新聚氣，太累人。」


  「喲！真是難得，吉南城居然還有人敢跟我這麼說話！」


  八字鬍樂了，看看自己的隨從，咧嘴笑道：「怎麼著？外地來的吧？」


  「兩位兩位」


  一個穿著灰布長衫的老人從一邊小跑著衝過來，攔在了八字鬍和趙揚之間，勸道：「大家都喜歡陸老闆的戲，就權當是給我個面子，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八字鬍沒言語，趙揚帶著問詢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陪著笑，拱著手，對趙揚說：「這位老客，關隊長是我們劇院的常客，也是陸老闆的戲迷，說起來都不是外人，咱大家都是為了聽戲而來，不為別的，是吧？關隊長，這樣，等散了場，我請陸老闆陪您吃宵夜，您看」


  他最後這話，卻是對八字鬍關隊長說的。


  「何掌柜，看你面子！」


  關隊長兩條短眉一挑，朝著台上的陸老闆說道：「婉媚，你唱你的，等著散場關哥哥我帶你吃好吃的。」


  陸老闆臉上油彩重，看不清臉色，她再一次朝著關隊長款款一福，這才示意鼓樂班子繼續。


  趙揚還想說什麼，就覺得背後有人拉自己的袖子。


  回頭看看，是栓柱。


  朝邊上走兩步，栓柱湊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大哥，這個關隊長我聽說，是日本人進城之後，委任的警察局治保大隊隊長。」


  趙揚不知道這個隊長意味著什麼，問了一句：「什麼意思？」


  「就是不能得罪。」


  何掌柜也跟了過來，帶著一絲絲哀求，小聲說：「這位老客，關隊長現在是日本人那裡的紅人，小號得罪誰也不敢得罪他。如果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老客多擔待，關隊長那邊，我讓陸老闆幫襯著說兩句，應該也不會為難您，您看」


  「為難我？」


  趙揚聽著這個詞還真是新鮮，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那個關隊長。


  也就是在這個當口上，關隊長再一次站起身來，大聲喝彩。


  台上的陸老闆唱腔停下，又準備致謝。


  「啪！」


  趙揚輕輕一巴掌拍在關隊長肩膀上，十分不滿的說：「我剛才已經給你說了，叫好也選個時候行不行？別亂叫。」


  「尼瑪！」


  關隊長勃然大怒，沒等自己兩個隨從掏出槍來，他刷的一下掏出配槍，對準了趙揚的腦袋，齜牙咧嘴的喝道：「怎麼的，老子叫好你也敢管啊？你知道你姓什麼不？」


  兩個隨從的槍也抬了起來，全都對準了趙揚。


  台下的觀眾大嘩，離著近的一些人下意識的站起身，向後退了退，生怕嘣一聲血。


  這個關隊長原本就是吉南城本地出了名的地痞流氓，張宗昌張大帥在的時候，就跟張大帥的軍官勾勾搭搭的，不幹好事。


  那邊張大帥一跑，他又投靠了日本人，吉南慘案的時候，這小子也沒少出力。


  就這樣一號人，作威作福慣了，又有日本人撐腰，沒事都可能招惹點是非，現在有事了，哪可能善了？


  但凡認識他聽說過他的，幾乎都能預料到，接下來指定是血濺當場的局面。


  「關隊長！」


  何掌柜大驚失色，飛一步上前，拉著關隊長的胳膊，哀求道：「我的關隊長，咱可不能在這裡動槍啊！這裡動了槍，可就沒人敢來」


  「滾一邊去！」


  關隊長甩手摔了何掌柜一個跟頭，嘴裡罵罵咧咧的說道：「看在婉媚面子上，稱呼你一聲何掌柜，你還真當給你臉了？你是個什麼東西？」


  「掌柜的！你怎麼樣？」


  台上的陸老闆急了，直接跳了下來，一把扶住了艱難坐起來的何掌柜，疾疾問道：「掌柜的，沒摔著吧？要不要緊？」


  臉上的緊張被彩妝掩住了，但那雙美目之中的關切，卻是掩蓋不住。


  「小子！」


  關隊長這會兒死死盯著趙揚，說道：「別說老子不給你機會，你現在給老子跪下磕三個響頭，明兒個給老子家裡送兩萬銀元，這事就算過去了。要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小子的忌日！」


  「道歉。」趙揚眯著眼睛，看著他。


  「對！就是道歉！」


  關隊長哼了一聲，說道：「都說我關某人沒文化，不知進退，不給人留後路。我今兒個就讓人看看，我關某人到底是個什麼人，到底給不給人機會！」


  他兩個隨從紛紛幫腔，沒好氣的叫道：「跪下！快給我們隊長道歉！」


  「我是說——」


  趙揚指指被陸老闆扶起來的何掌柜：「你給他道歉！」


  整個演藝廳鴉雀無聲，就連因為緊張催生的沉重呼吸聲也似乎完全消失了，幾乎所有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趙揚，就連何掌柜也足足愣了好幾秒鐘才回過神來，踉蹌著搶到趙揚身邊，哆哆嗦嗦的說：「不用不用，關隊長也不是故意的，我」


  他打心眼裡感激趙揚，現在這個局面，換了任何人都不可能站出來替他說話。


  但感激歸感激，他卻不敢順著趙揚來。


  在何掌柜看來，吉南城裡，關隊長絕對是排的上號的爺，得罪了關隊長，除死無他路。


  「次奧！今兒個關某人真是開了眼了！」


  關隊長怒極反笑，擼著袖子，咧著嘴，桀桀笑道：「整個吉南城，敢這麼跟我關某人說話的，你是第一個！你行！你有種！小子，看來你是不想好了，關某人今天就成全你！」


  咔的一聲，他打開手槍的保險，手臂重新抬起的同時，扣動了扳機。


  一顆子彈帶著火星衝出槍膛，直奔趙揚的腦門。


  尖叫聲響起，驚呼聲炸響。


  血濺當場似乎已經成為必然，演藝廳轉眼就要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