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塗申偉的葬禮過後,紀瑤就沒有再出門。
不是因為懼怕網絡上對她的討伐和暴力,而是她突然間不知道,她接下來應該做什麽,還能做什麽……
她從前不是這樣的。
從前就算日子再苦再難,隻要活著,她就不會放棄。
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過是回到從前一個人的生活,那個時候她都能扛過來,如今肯定也可以。
可她做不到。
她甚至連看一眼塗申偉遺物的勇氣都沒有……隻要不看,她的耳邊就不會那麽安靜,靜得那麽可怕……
隻有這樣,她才能聽到塗申偉停留在耳邊的嘮叨聲,帶著半調侃半認真的口吻喊她小祖宗……還有瘦高他們總是吵吵鬧鬧的聲音……
就像第一次見麵時,他們坐在大排檔那,幾個人圍著她就吵得不行……可又是那麽的熱鬧,將她從一個人的孤獨裏拉了出來……
結果現在,又把她推回去了。
紀瑤抱緊了膝蓋,縮成一團坐在沙發上,客廳裏的燈從白天開到晚上,不知疲倦地一直亮著。
還是不夠。
太暗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瑤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除了耗子還一蹶不振以外,瘦高跟黃兜都已經強迫自己從悲傷中走出來去工作……畢竟人不在了,生活卻還是要繼續的。
因為住得近,他們偶爾下了班會過來找紀瑤,但因為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黃兜每次都會提前打電話。
如果打了紀瑤沒接,他們才會直接上門,否則就會等到她同意了才來。
但今天,紀瑤的手機並沒有響過。
所以,不是他們。
紀瑤沒有動。
事實上,因為地址曝光的關係,她不是沒碰到過有惡意敲門騷擾她的,甚至有時在半夜故意敲得很大聲,想借此讓她害怕。
理所當然的,紀瑤以為又是惡作劇。
可她沒有想到,在響到第五聲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紀瑤,開門。”
是傅廷西。
紀瑤下意識眨了眨眼。
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門鎖被轉動,接著門被打開,傅廷西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她才知道,這是真的。
而在看到沙發上坐著的人完好無損時,傅廷西一顆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地。
因為沒有得到回應,他擔心紀瑤會想不開,所以才把從房東那要來以防萬一的鑰匙拿出來開門。
所幸,她沒有做傻事。
“你……”傅廷西醞釀了一路的話在對上紀瑤漠然的神情時瞬間忘個幹淨,好一會才接下文,“你沒事吧?”
“你來做什麽?”紀瑤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傅廷西聽著她那無比疏離的口吻,隻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揪心的疼。
“我很擔心你……”他艱難地開口,帶著濃烈的歉意,還有無盡的後悔,“以前的事……我不知道是那樣,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我不需要。”紀瑤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回絕了他,接著又道,“你走吧。”
直接下了逐客令。
她是真的不想再跟傅廷西有瓜葛了。
因為一看到他,她就會想到自己那份充斥著愚蠢的喜歡。
怪不得,最後會是那樣的下場……
“我不走。”傅廷西知道先出爾反爾的是他,可他是絕對不會就這麽離開的。
他有很多的話想跟紀瑤說,他想告訴她,以前是他看錯了人,所以才害她經曆了那些……他還想說,一直以來,是他腦子不清醒,所以才那麽誤會她,傷害她,還總是不信任她。
是他的錯。
明明她的喜歡是真的,他卻從來都不信,還從來都不珍惜,將她的真心踩在地上各種羞辱……瞎了眼的人不是她,從來都不是!
是他!
是他看不清楚……也是他不肯正視內心。
他後悔了。
他想告訴她,這麽多年,她的存在早已刻入骨髓,他不能就這樣結束……他無法習慣沒有她的日子,也無法接受今後跟她成為互不相幹的陌生人。
他做不到。
他想說的太多了,可是從出生到現在都沒示弱過他的卻不知道這麽多的話該從何說起……
紀瑤並不知道傅廷西此刻心中所想,她也不想知道。
她隻是不想見到他。
“這裏是我家,我不想說第二次。”
紀瑤堅決的態度深深刺痛了傅廷西的心,喉腔瞬間湧起一陣控製不住的酸澀。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敢相信一向事事以他為先的紀瑤,有一天居然會用這樣冷漠又絕情的態度對他。
他忍不住閉了閉眼。
“紀瑤,你以前…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他的聲音充斥著一股受傷的意味。
然而紀瑤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隻是覺得有些可笑。
是啊,她以前當然不會這麽對他。
她多在乎他啊,因為她的世界裏隻有他……他開心她就跟著開心,他難過她也跟著難過,哪怕知道他有多討厭她,她也還是忍不住關心他。
可那有什麽用?
她的喜歡,還不是被這樣一點一點地磨蝕幹淨,到最後什麽都不剩。
她終於清醒了。
結果,他竟然反過頭說她。
真是太可笑了。
“傅廷西,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
紀瑤不知道他今天來究竟是因為什麽,所以隻能用這樣的方式提醒他,他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關係。
傅廷西又哪裏會不知道。
可他就是不想。
他不願意。
“紀瑤,我不想結束。”他吐出了一口氣,緩緩地開口,“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能像過去一樣……”
“過去哪樣?”紀瑤打斷他,“繼續做交易嗎?”
傅廷西微怔,“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當然知道紀瑤指的是什麽,也知道他過去對她的所作所為有多無法原諒……甚至他現在一想起來,都恨不得給自己兩拳!
“那是什麽意思?”紀瑤又問。
傅廷西卻一時答不上來。
他是想跟紀瑤重新開始,可以什麽方式重新開始……他卻完全沒有想過。
殊不知他的猶豫落在紀瑤眼裏,卻是另一個意思。
多可笑……
到了這個時候,她於他而言,還是一個暖床的工具。
真的是太可笑了。
紀瑤不想再說下去了,因為這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你說什麽?”傅廷西沒想到紀瑤竟然會用這種方式要求他離開,並且還是在他已經示弱的基礎上。
“紀瑤,你這樣有意思嗎?”他強忍著內心的折磨道,“你不是喜歡我嗎,就像以前一樣有什麽不好?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對,但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為什麽一定要鬧得這麽難看!你不要忘了,當初是你先招惹的我!”
是啊,是她先招惹的。
但是——
“我們結束了。”紀瑤還是這句話,早在交易結束的時候,她跟傅廷西之間就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
徹底擺脫她。
“結束結束,你就隻會這兩個字嗎?!”傅廷西是真的想不通紀瑤到底要什麽!他明明已經把姿態擺得那麽低,甚至都主動要求她留下了,她卻還是這兩個字!
“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想怎麽結束,啊?你以為一個破交易真的能抵我這條命嗎!”傅廷西說到這麵色一狠,“你想結束是嗎?來啊,把我這條命拿回去!這樣我也就不用再欠你什麽,我們之間才叫真正的兩清!”
話是這麽說,但傅廷西很清楚,紀瑤是下不了手的。
他就是想告訴她,不是什麽事都是她說了算!既然她當初能用救命之恩威脅他接受她,那麽今天他也能用這一點把她強製性地留下。
然而,傅廷西還是低估了紀瑤。
在聽到他說完這番話後,紀瑤原本漠然的臉上突然浮現一絲蒼涼的笑。
“隻要還了,我們就能結束了是嗎?”
話音剛落,沒等傅廷西反應過來,紀瑤就猛地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往自己的腹部捅去。
——噗呲
沒有任何猶豫,那一刀下去,鮮血洶湧地噴了出來……如綻放的紅花一般,落在沙發跟茶幾上,無比刺眼。
因為失血過多,紀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明明那樣慘烈的方式,可她臉上卻沒有一點痛苦,隻有解脫,她費力地看著傅廷西,一字一句堅決地道。
“一命抵一命……傅廷西,我們…兩清了。”
傅廷西隻覺得腦中那根弦嘣地一下,徹底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