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十月。
傍晚剛過,在甜品店裏兼職的紀瑤跟晚班收銀員小可交接完後,便匆忙摘下圍裙,從一旁的冰箱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下午DIY好的生日蛋糕。
結賬時,看著收銀機上顯示的費用為328元時,紀瑤有一瞬的遲疑,一磅的蛋糕,卻相當於她幾天的工資。
但也隻一秒的功夫,她就把錢結了。
趁著打包,店長在旁邊道,“小紀啊,你這蛋糕是要送給什麽重要的人吧?”
紀瑤麵色平靜地嗯了一聲,並沒有開口的欲望。
相處三個月,店長已經習慣這個A大的學生性格冷淡,便又問了句。
“男朋友?”
紀瑤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大約是男朋友這三個字聽起來順耳,她一向漠然的表情忍不住有一絲鬆動。
從甜品店坐公車去純宴會所要轉幾趟,又是下班高峰,紀瑤不想蛋糕出意外,便打的過去,下車時天已經黑了。
純宴會所是A市一家有名的高級娛樂場所,會員製,紀瑤事先有準備,一路暢通無阻走了進去。
在侍應生的帶領下,她提著蛋糕上到二樓其中一間包廂門外,還沒開門就已經聽到裏麵傳來的歌聲和說話聲,頗為熱鬧。
“傅少爺定的包房就是這一間。”侍應生邊說邊給她開門,“紀小姐請進。”
門一開,屋裏的人下意識望了過來,待看到門口站著的是她以後,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頓時噤了聲,隻剩下屏幕裏的歌聲還在繼續唱著。
下一秒有人把歌關了,於是整個包廂徹底安靜了下來。
侍應生離開後,紀瑤仿佛沒看到那些投來的目光裏夾著多少不悅和厭惡,她麵色如常地關了門,接著走向靠近包廂最角落的位置。
傅廷西就坐在那。
今天這個生日宴的主角。
“…她怎麽會來啊,誰叫她的?”
“鬼知道,這個女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傅少為了避開她都選了這個地方,結果她還是沒皮沒臉的跟來了。”
“所以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唄……”
紀瑤對這些話充耳不聞。
她向來直接,走到傅廷西麵前擋住他的光,他便不得不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向她。
傅廷西長得好,紀瑤在看到他第一眼時就這麽認為。
星眸薄唇,容貌極致俊美,宛若上帝精雕細琢的完美之作。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的牛仔襯衣,手腕處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皙手腕,腕上戴著名表,看上去頗有幾分少年獨特的優雅。
忙碌了一天的疲倦在看到他時仿佛自動消失幹淨,紀瑤把蛋糕放下後輕聲道。
“生日快樂。”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盡管那張常年不苟言笑的臉讓她看起來不像是來慶生而像是來奔喪的。
包廂裏顯然也有人是這麽想,因為紀瑤聽到了一兩聲隱忍的笑聲。
傅廷西看了眼桌上的蛋糕,沒有動。
微暗的燈光下,他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但紀瑤知道,他看著她的目光裏充滿了諷刺。
今天他生日,紀瑤不想他不開心。
“這是我做的蛋糕。”寂靜的包廂裏,紀瑤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著,盡管聽上去沒什麽情緒,但語氣裏還是不自覺帶著一絲期待。“味道不是很甜,你可以試一試。”
然話音剛落,坐在傅廷西旁邊的男生便嗤笑了一聲。
“要紀大小姐屈尊做個蛋糕,那這蛋糕得無價了吧…廷西啊,還不趕緊的,把蛋糕拿回去供起來,不然豈不是對不起紀大小姐這番心意?”
他一口一個紀大小姐,可誰不知道,紀瑤是個被父母拋棄的拖油瓶,拿的是學校的貧困補貼,連一口包子都要分兩頓。
包廂裏的人都用看戲的眼神看著紀瑤,但她的表情還是連一絲動容都沒有。
傅廷西旁邊坐著的男生叫莫皓,是他的朋友,兩家因為生意上有往來,所以平日裏關係還不錯。
紀瑤並沒有回應莫皓,甚至連看他一眼也沒有。
莫皓不意外。
整個A大的人都知道,這位紀大小姐的眼裏隻有兩種人,一個是傅廷西這個男人,一個是其他人。
她向來不把旁人看在眼裏。
但這不代表,莫皓會這麽算了。
他粗暴地將蛋糕拆開,就像對待件不值錢的東西一樣。
“喲,這還有一圈草莓呢。”說完扭頭看向傅廷西,“廷西,你要不嚐一個?”
傅廷西聞言懶懶暼過來一眼,顯然提不起任何興趣,倒是在看到麵前一臉漠然站著的紀瑤時冷笑了一聲。
“這種東西,我怎麽敢吃。”
“怎麽這麽說呢,這可是紀大小姐的心意,你要不喜歡吃草莓,我給你找別的。”莫皓說著隨手拿起桌上吃水果的叉子把蛋糕由裏到外翻了個遍,不過一會功夫,蛋糕就跟毀容似的變得慘不忍睹。
他存了心要糟蹋,偏偏麵上還要裝出一副很意外的樣子。
“哎喲,這…對不住了啊,紀大小姐你要介意的話,我賠給你?”說完還真從口袋裏掏出錢包。
整套流程下來滴水不漏,儼然已經準備好拿錢羞辱人的姿態。
換做別人,恐怕此刻多多少少會感到憤怒或是難堪,但在紀瑤的臉上卻完全看不到,她甚至沒再看一眼蛋糕,而是如往常一樣走到傅廷西旁邊坐下。
然下一秒,傅廷西就站了起來。
“髒了,換個地。”他看著莫皓說道。
“行。”莫皓十分配合的起身,“長平那邊有家俱樂部,什麽玩的都有,老板我認識,你放心,準清淨。”
最後兩個字加重了音,仿佛意有所指,莫皓接著又招呼其他人一起去。
一屋子人頓時嘩啦啦地起身,早在紀瑤出現時,他們就已經玩不下去了,這會聽到要換場地,巴不得早點離開。
傅廷西沒走兩步,就聽到紀瑤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
“你明早還有課。”
“紀瑤。”傅廷西停住腳步,給了紀瑤今晚第一個正眼,“你是不是以為巴結了我媽,就有資格管我?”
“不是管,是關心。”紀瑤看著他說。
“關心?”傅廷西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唇角笑容加深,笑意卻絲毫未達眼底,他一字一句道,“你如果真關心我,就別出現在我眼前,你知道的,隻要不看到你,我什麽事都沒有。”
他說到這不知想到什麽語氣轉而變得嘲諷,“當然,你要還想繼續威脅我,那我得提醒你一句,救命恩人這種身份,可不是隻有你才能有。”
說完人便轉身離開。
包廂裏的人很快都走光了,瞬間變得冷清不已。
但其實也沒有熱鬧,早在紀瑤來的時候,氣氛就已經變了。
目光不由落在那慘不忍睹的蛋糕上,不知為何,紀瑤忽然想到了她沒有回答店長的那個問題。
現在她可以說了。
不是。
不是男朋友。
如果非要說的話,她在傅廷西的人生裏,就是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