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3|家
陽光照在少年白凈的臉上,那抹紅色越來越深,說過了那句話,肖經緯局促不安的低著頭,不敢抬眼看彥瑩,生怕她譏笑自己。
「經緯大哥,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我二姐的?」彥瑩瞧著肖經緯那模樣就覺得好笑:「你喜歡我二姐就讓你家裡派人去我家提親哇!等著我二姐嫁了你,不是能天天見到了?」
「可是,你二姐會不會答應?」肖經緯抬起頭來,臉上全是驚喜與不安:「她要是不答應嫁我那該怎麼辦?」
「你試都沒試過,怎麼會知道結果?」彥瑩指了指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你不問他們去做什麼,又怎麼知道他們要去哪裡?肖經緯,男子漢就該有勇氣,你這樣畏畏縮縮的,誰又知道你的心思?我二姐今年也十七了,說不定馬上就有媒人來提親了,你還在這邊猶猶豫豫,那就等著看她上喜轎吧!」
「不不不,三花,你跟你二姐說,讓她等著我,我這就去跟我阿爹阿娘說,讓他們派人去你們家提親。」肖經緯一想著二花要嫁旁人,便有幾分著急,額頭上已經滾了汗珠子下來:「我這就去,這就去!」
「經緯大哥,你趕緊回州衙去,等著休沐的時候再回肖家村跟你家說吧!」彥瑩抿嘴笑了笑:「你爺爺為了將你送進州衙裡頭做文書,可是花了不少銀子,你好好的做事,莫要讓他失望!」
肖經緯愣愣的點了點頭,沒想到爺爺為了自己能做個文書,竟然還花銀子打點。想著自小爺爺便疼愛自己,將自己送去念書,自己考中秀才他還請全村人吃酒席……想到這裡,肖經緯十分羞愧,整了整衣裳:「三花,那我先回州衙去了,你讓你二姐等著我家派人來提親。」
回到家裡同二花說了這事,二花聽了嘴角邊露出了笑容來:「肖經緯就是個獃子!好不容易混到知州衙門裡頭去了,竟然還想著要回來!」
「還不是為了你?」彥瑩伸手颳了二花的臉一下:「誰叫你生得這樣好看,讓他朝思暮想的吶!」
二花聽著這話也紅了臉,扭了扭身子就走屋子外邊走:「還不知道肖經緯他爹娘怎麼想的呢,不是都說同姓不相婚?」
這同姓不相婚,其實按著原意該是避免近親結婚,可因著時間的推移,這規矩越來越苛求,後來就變成了同姓都不能成親了。當然也並非所有的人都遵守這規矩,畢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不會被死規矩壓著,該成親的人一樣成親,也沒見有什麼不好。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肖經緯與二花的事情確實有些難度,可現在自己家裡已經是肖家村的富裕戶了,想必肖經緯家裡不會再因著那死規矩而多幾分顧忌。
她猜的一點都沒錯。
肖經緯聽著彥瑩說可能會有人向二花來提親,心裡頭就有些發慌,在州衙里捱了幾日,實在覺得有些難受,跟林知州告了個假:「大人,下屬有些頭暈腦脹,想請假半日去葯堂看病。」
因著他是簡亦非介紹來的,這些日子做事又很勤快,林知州不免對肖經緯有幾分好感,見他臉色蒼白,確實是生病了的模樣,點了點頭:「你趕緊去葯堂看看,然後在自己屋子裡歇息,今日便不用再來州衙了。」
肖經緯得了假很是高興,踏出州衙,到街上買了些東西,趕緊喊了騾車就回了肖家村。
肖文華剛剛敲鑼在村子里喊了一圈,這才進門歇氣,婆娘遞過一盞茶:「當家的,快喝茶潤潤嗓子。」
「哎,人年紀老了,村子裡頭兜一圈就沒勁了。」肖文華將兩條腿伸得筆直,用力敲了敲膝蓋:「以前別說兜一圈,就是兜十圈都沒事吶!」
肖文華婆娘在一旁嘟嘟囔囔:「這一圈可抵得上十圈哩,一邊走一邊敲鑼還要扯著嗓子喊,怎麼不會累!」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肖經緯從外邊走了進來,肖文華與婆娘都是一愣:「經緯,你咋回來了?」肖文華有些著急,是不是孫子在州衙做錯事情,林大人打發他回來了?自己的銀子喲,想想就心疼!
「爺爺奶奶,我想你們了,跟林大人請了個假,回村來看看你們。」肖經緯將小包袱放了下來,打開包袱將裡頭的東西拿了出來:「這個是給你的,爺爺,這個是給奶奶的……」
肖文華接過肖經緯遞上來的煙葉包包,喜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處:「經緯可真是有孝心!畢竟是讀過書的!」大孫子到現在還不見給他買什麼東西,二孫子才去州衙十多日,就記得給他買東西回來了,還是要讀書,念過書的人那個啥?他撓了撓腦袋,好不容易才想起了那個詞兒來:知書達理!
肖文華婆娘也很高興,拿著那些塊衣料嘴裡直嘟囔:「經緯,下回回來可莫要買東西了,別浪費銀子,咱留著錢娶媳婦!」
肖經緯臉色一紅,從包袱里拿出了一朵珠花來:「奶奶……」
肖文華婆娘驚得睜大了眼睛:「經緯吶,奶奶年紀大了,這珠花就用不上了。你這花了多少銀子哩?這不是亂花錢嚒?」
「奶奶!」肖經緯鼓足了勇氣,紅著臉道:「我……我想要你找個媒婆來,替我去求親,這珠花就是給那姑娘的。」
肖文華與婆娘兩人都來了興趣,盯著肖經緯不放:「哪家的姑娘?快說說!」肖文華心裡頭暗自得意,自己孫子可真是一表人才,這剛進豫州州衙才多少天,就有菇涼看上他,趕著讓他去提親了。
是哪家的閨秀?肖文華樂得合不攏嘴,見著肖經緯吞吞吐吐的不說是誰,不免有幾分焦躁:「經緯,究竟是誰家的姑娘?」
同姓不相婚,不知道爺爺奶奶會同意不?見兩人殷殷切切的看著自己,肖經緯鼓足了勇氣,這才大聲的說了出來:「爺爺,奶奶,我相中的是村裡頭肖老大家的二姑娘。」
「什麼,肖二花?」肖文華驚叫了一聲,肖文華婆娘也驚叫了一聲。
「怎麼了?」肖經緯心裡有些忐忑,望了望肖文華,又望了望旁邊站著的肖文華婆娘:「爺爺奶奶,你們的意思……」
「中、中,肖二花是個不錯的!」肖文華婆娘驚喜的喊了起來,肖老大家,現在可是富得流油,肖二花要是出嫁,保準會帶一大筆銀子過來哩。管她同姓不同姓,又不是親戚,怎麼就不能成親了?這親事可是最最好的了!
肖經緯見著奶奶沒有反對,又驚又喜:「奶奶,你也覺得二花很好是不是?」
「那是,二花可是個好姑娘。」肖文華婆娘眼裡,肖家的姑娘個個好,就是那和離回來的大花也是好得很,只恨自家沒有跟她年齡合適的,要不是娶回來做媳婦,那可是再好也不過了。
肖文華拿著肖經緯送他的東西坐了下來,一言不發,肖經緯看著他那張黑黑的臉,心裡頭有些發慌:「爺爺,怎麼了?」
「怎麼了?同姓不相婚,你不是沒念過書,咋都忘記了?」肖文華說得很嚴肅,心裡頭卻在想,這親事也不是不可以,肖老大家現在是肖家村最闊的了,只是還可以暫時放放,萬一豫州城裡有富貴人家看中了肖經緯,那可比娶肖二花要強多了。
「爺爺,這同姓不相婚也只是說說,這天下不少人都是同姓相婚了哩。」肖經緯聽著爺爺把規矩抬了出來,心裡著急:「爺爺,我、我、我就想娶二花,其餘的姑娘我都不中意!」
「你這小兔崽子,翅膀長硬了,敢跟爺爺犟嘴了不是?」肖文華跳了起來,舉起那包煙葉子就往肖經緯頭上砸,可畢竟心疼他,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經緯,好姑娘多得很,你別只盯著一個肖二花!」
肖經緯低著腦袋站在那裡,輕聲的說了一句:「除了二花,我誰都不娶。」
「好哇,你有出息了,爺爺的話都不聽了?」肖文華見著肖經緯那模樣心中就有氣,將煙葉包包扔到一旁,到處去找棍子:「看老子打不死你!」
「經緯,你快些走快些走!」肖文華婆娘推著肖經緯就往外走:「你爺爺他是沒有拐過彎來哩!等過兩天他就該想通了。」這同姓不相婚是什麼狗屁規矩,又不是堂兄堂妹,有什麼不能結婚的?二花生得好看,家裡又有錢,再合適也不過了。
「奶奶,那你跟爺爺好好說說,我只娶二花!」肖經緯將珠花塞肖文華婆娘手裡,神色堅定的說了一聲,這時就見著肖文華拿著棍子怒氣沖沖的朝外邊走了出來,他趕緊轉身就跑。年輕人腿腳快,肖文華剛剛又已經在村子里轉了一圈,沒有追得上。
肖文華婆娘靠在院子門口,冷冷的哼了一句:「就只知道耍威風,肖二花這麼好的姑娘,你竟然還不願意她嫁到咱們家來?」
「頭髮長,見識短!」肖文華氣哼哼的蹲了下來,伸手揉了揉小腿肚子:「我有我的划算哩,你少到旁邊唧唧歪歪!」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二姐,有多少人在你這裡報名的?」彥瑩從老屋裡邊回來,抱著兩個小罈子,今日她的水果罐頭正式開壇了,嘗了一個,味道不錯,趕緊拿了回來讓家中姐妹嘗嘗鮮。
二花坐在那裡,拍了拍幾張紙:「都在這裡呢,唉,這寫字可真難,想要寫好,偏偏都寫得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就是一個個飯糰子。」
彥瑩有空的時候就教肖家姐妹認字,五個人裡頭,六花最是聰明伶俐,一教就會,寫的字也很有模樣,二花與四花素日里說話牙尖齒利,可輪到念書識字這事情上頭來,卻還不如默不作聲的五花,兩個人都有些吃力,這幾個月下來,堪堪就認識了三四百個字,寫出來的字很是難看。
可偏偏二花是個好勝的,咬著牙非要寫出一筆好字來不可。只是她又捨不得浪費紙張,一張紙上重重疊疊的寫,寫到四處都是烏黑一塊,再也辨認不出上頭到底寫了些什麼。
二花已經很節約了,肖大娘瞧著卻還是覺得浪費,想了又想,拿了根小棍子給二花:「你到河邊弄些沙子回來鋪到地上,就在那沙地上寫字,寫得不好就擦掉再寫。」
就這樣練了差不多一個月,二花的字也勉勉強強能看得過眼了,可今日報名的人多,寫得比往日要快一些,那些字又彎彎曲曲的像蚯蚓一般。彥瑩拿起紙瞅了瞅,一個個努力辨認著,稍微點了下,查不多有兩百來人,心中不由得熱乎乎的一片。
上回請人來幫忙蓋房子,肖家村裡才來了四十多個,外村都來了二十來個,那時候大家都有些不相信她家能蓋上青磚大瓦屋,所以都沒興趣,來的人也不多。現在她家日子過得好了,就一個個的擠著要來幫她做事了,這人呢,真應了那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正在仔細查看著那幾張寫滿名字的紙,就聽著外邊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彥瑩與二花抬起頭來,就見著肖經緯一臉慌張的站在門口,額頭上全是汗珠子。
「二花!」這一回肖經緯沒那麼膽怯了,大聲喊了一句就沖了過來:「我要娶你吶,二花!」
「啥子?」二花一臉驚訝,這肖經緯怎麼忽然就這麼直爽了?彥瑩在旁邊瞧著抿嘴笑了笑,早兩日跟肖經緯說了那話,沒想到他還真受了刺激,這般膽大起來。
「我要娶你,我要娶你,你可不能嫁別人!」肖經緯衝到了二花面前,本來想去抓二花的手,可還是有些羞怯,最終把手抓住了桌子邊,用勁的掰著,好像想把那桌子掰下一個角來一樣。
「你要娶我?」二花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她早就瞧中了肖經緯,斯文秀氣,比肖家村裡那些每天只知道田裡低頭幹活,沒事的時候喝酒吹牛的小夥子要強得多。肖經緯隔三差五的要在院牆外邊和她說上幾句話,雖然肖經緯從來都不敢大膽*的向說些什麼情話,可她從肖經緯的眼睛里卻看出了那種意思。
沒想到,今日這害羞的肖經緯竟然衝到她家來說要娶她!素來潑辣的二花忽然就成鋸了嘴的葫蘆,站在那裡紅了臉。
彥瑩在旁邊瞧著就覺得好笑,畢竟二花還是一顆少女心,即便嘴巴子再厲害,遇著這樣的事情也羞羞答答起來。她瞅了瞅肖經緯,輕輕咳了一聲:「經緯大哥,你想娶我二姐,那得要你家派媒人過來嘛!」
肖經緯抓了抓頭髮,有些為難:「我奶奶說同意,可我爺爺說不讓我娶二花,他說同姓不相婚哩!」
「哦,原來是這樣!」彥瑩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那你準備怎麼辦?」
「無論如何我要娶二花,就是要娶她!」肖經緯的眼睛掃了一眼二花,見她臉頰微紅,忽然間更是豪氣如雲,拍了拍胸膛:「我爺爺不同意,我自己願意!他不給我派媒人,我自己也會到豫州城找個媒婆來提親!」
肖經緯十三歲就考中了秀才,肖家村的人都說他是神童,他的父母挺看重他,所以平素對他也算得上是千依百順。肖經緯心裡頭想著,二花模樣好,心地也好,家裡條件現在也不錯,他父母肯定是不會反對了。爺爺畢竟是隔了一杯,這親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暗地裡讓父母來提親,他爺爺也沒辦法。
「經緯大哥,你跟我阿爹阿娘說去,跟我二姐說,她雖然想嫁你,可總要家裡長輩點頭不是?」彥瑩瞧著肖經緯忽然就跟換了個人一樣,瞬間便形象高大了許多,只覺有覷,偷偷擰了二花一把:「二姐,你也說句話!」
二花這時已經沒有那樣羞羞答答的了,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肖經緯,微微的笑了起來:「你去跟我阿娘說哩!讓你爹娘打發媒婆過來!哪有空著手上門來提親的?我們家可把我們當成寶貝吶!」
肖經緯聽著這話,知道二花同意了,朝二花深深的鞠了一躬,青色的衣袖垂到地上:「二花,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你!要是以後我對你不好,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彥瑩笑著踢了踢桌子腿,發出了砰砰砰的響聲:「經緯大哥,你要是敢不對我二姐好,我們家姐妹幾個絕對饒不了你!」
肖經緯唯唯諾諾的應了一句,抬腿就往院子里走,彥瑩撲到二花身邊,一把勾住她的肩膀,朝她擠了擠眼睛:「二姐,怎麼樣?高興不?」
二花忽然便醒悟了過來,伸手擰了彥瑩一把:「是你去和他說了什麼?我還在奇怪,他這書獃子,怎麼就知道要衝到我們家來提親了!」
「二姐,你也十七了,也該議親啦!我瞧著肖經緯是個不錯的,雖然他可能以後一輩子都考不上舉人啥的,可是能在州衙裡頭做個文書,混得幾年成知事主簿什麼的,也算是差不多了。每月能拿一筆俸祿銀子,就算你不做事,家裡也夠花了,小富即安,這樣不很好?」
「哼,死三花,這麼著急趕二姐出門?難道不要二姐幫忙了?」二花笑著將三花的肩膀給摟住:「你是不是嫌二姐笨,連個字都寫不好?」
「二姐,我哪有嫌你?你成了親一樣可以繼續做事情嘛!難道成親以後你就關到家裡頭,再也不出來了?該相夫教子的時候你就相夫教子,該出來做事的時候就出來做事!肖經緯他爹娘都還年輕,到時候可以幫著帶帶孫子,你也不累。」彥瑩拍了拍二花的肩膀:「咱們可不能以成親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該做啥就做啥!」
二花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那也是,成天坐到家裡,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好做的。」
彥瑩心裡頭想著,要是二花跟肖經緯成親,住到豫州城去了,剛剛好百香園就由她去管著,自己主要管肖家村這邊的開發就是了,要是二花依舊住到肖家村,那就更是得力的好幫手,哪樣都行!反正女人不能成親以後就關在內宅不出來,如果女人失去自主,只依附與男人,那前景就會有些黯淡。
再美的女子,總有年老色衰的一日,若是遇人不淑,自己又五一技之長,那就如一顆塵埃,時時刻刻會隨風飄走。女人只有自立自強,無論走到哪裡,都能高高的昂著頭,微笑的面對這個世界,這樣的女人,才是真正活得精彩。
「二花、二花!」肖大娘抱著七花喜滋滋的從外邊走了進來,見著二花與彥瑩兩人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裡,掀起衣裳角兒擦了擦眼睛:「二花,剛剛肖經緯跟我來說他想娶你。」肖大娘樂得合不攏嘴,肖經緯家算得上是家境好的,肖文華當了十來年村長,平日多多少少攢了些好處,他家的青磚瓦屋也用了琉璃瓦,雖然沒自家的成色好,可也通明透亮的哩。
撇開家境不說,光是看肖經緯這個人,肖大娘也是越看越中意。
肖經緯這娃她是看著長大的,人本分老實,又聰明好學,十三歲就進了學,是肖家村這麼多年裡出的第一個秀才。現在他又去州衙里做了文書,是官家的人了,每月都有銀子好拿,等著時間長了熬到九品八品的官兒,以後別人見著二花都要尊一聲夫人,不會喊她婆娘了吶!肖大娘想著這事就有些激動,看著二花的眼睛更是熱切了。
「娘!」二花見著肖大娘這神色,忽然間也有些害羞:「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成親嘛,不就是兩個人住到一塊?」
肖大娘抱著七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嘴裡一個勁的念叨:「不成不成,我得去告訴你阿爹才行,這可真是大喜事!」
肖經緯也是姓肖,到時候二花生出的娃也姓肖,當家的就不要擔心絕後了,肖大娘咧嘴笑了個不停,眼角那裡有眼淚珠子滴滴的落了下來,伸手一抹,掌心熱乎乎的一片,攤開手掌,晶瑩發亮。
第一百三十三章
「簡公子,你有一封信。」管事媽媽笑著遞過了一封信給簡亦非:「剛剛到別院的。」
簡亦非說了一聲多謝,接過信來,看了看上邊的字,一顆心不由得噗噗的亂跳了起來。他從兜里摸了幾個大錢塞到管事媽媽手中:「多謝媽媽了。」捏著那封信,快步走會了房間。
是母親寫過來的,簡亦非將門關上,撕開了信的封皮,將信從裡邊抽了出來,抖了一抖,趕緊看了起來。一邊看著,他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眉毛也緊緊的皺了起來。
難怪母親一直沒有遣人過來向三花提親,原來是她生了重病。
簡亦非緊緊的捏著信,心中滿滿全是內疚,母親自小含辛茹苦的撫養他,現在她得了重病,正是需要人到床前侍疾的時候,自己卻在這豫州城裡流連忘返,還在埋怨為何母親不快些遣人過來全了他的心意。
他失神的望著那盞燈光,模模糊糊的一團,裡邊映出一張芙蓉粉面來。母親的臉是那般光潔動人,不管是她在鄉村做農活,還是養在深宅里做貴夫人,她都是那樣美。微風從窗戶的縫隙溜了進來,就如小時候,她的手輕輕的拍打著他的背部讓他入眠:「非兒乖,早些睡著吧。」
母親信上說她病得很重,覺得自己時不久矣,希望他能儘快回去瞧瞧。簡亦非「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他要趕著回去,他要去見母親,他不能讓母親孤單寂寞的躺在床上,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這夏日天黑得晚,即便現在戌時初刻,天上還有著一點點暮色的光,沒有完全黑下來。豫王妃吃過晚飯不久,正在園中散步,身邊伴著許宜軒,一邊走著一邊與她說著閑話。
「軒兒,我過幾日便準備要回京城去,你在別院里可要好好的,別到處亂跑,惹是生非,知道否?」豫王妃見著許宜軒的臉瞬間亮了起來,不由得暗自嘆氣,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跟自己不親近,自己再怎麼貼心貼肺的寵著他,他卻依舊對自己沒有一點該有的親熱,好像自己在他身邊,他就渾身不自在一般。
原來豫王妃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過,她只是一心一意的將許宜軒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來撫養,慢慢的,一年又一年的過去,她恍恍惚惚的覺得,好像許宜軒真是她自己生下來的一般,全然忘記了她生的是個女兒,早已就不在人世。
可是這次來別院,自從李媽媽提到那肖姑娘的長相有些和她相似,算著年紀,也恰恰好是他生女兒的那個時候,豫王妃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感,或許那個肖姑娘真是自己的女兒——儘管李媽媽暗地裡去尋訪過不少人,大家都說肖姑娘是土生土長的肖家村人,可她還是覺得那就是她的女兒。、
心裡有這樣的想法,看著許宜軒就沒有像往常那般親昵,即便旁人看不出她的變化,她自己卻能感覺到內心的變化。以前她對許宜軒的親昵,雖然是裝出來的,可卻是發自內心,而現在她裝得卻有些敷衍,有時候瞧著許宜軒,慢慢的好像變了一個人,變成一個巧笑嫣然的姑娘,正扶著她的手站在這精雕細琢的長廊之下。
「母親,你放心,軒兒不會惹是生非的!」許宜軒興緻勃勃,一點沒看出豫王妃此時的不快,只是想到豫王妃不在了,那他又可以為所欲為,想什麼時候去肖家村找肖姑娘,就可以什麼時候動身了。
「王妃,世子。」一個人影匆匆從前邊趕了過來,許宜軒興高采烈喊了一聲:「師父!」真恨不能撲到簡亦非面前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以後師徒兩人都輕鬆了!
簡亦非朝許宜軒笑了笑:「世子,什麼事情這樣高興?」
豫王妃站在一旁,臉上沒有半分旁的神色,心中卻在幽幽的想著,還不是我要走了,他便欣喜若狂了。簡亦非見著氣氛有些微妙,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與許宜軒多說,朝豫王妃抱拳行禮:「王妃,我母親來信,身患重病,亦非只能先請辭一段時間,回家侍疾,還請王妃恩准。」
簡亦非是豫王妃花了重金請過來給許宜軒當師父的,現在要走,自然也得向王妃說一聲,也好全了禮數,否則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也太失禮了些。
許宜軒聽了這話驚跳了起來,拉住簡亦非的衣袖不放:「師父師父,你不讓你走。」他跟著簡亦非學了些粗淺的功夫,還沒學到精髓呢,簡亦非就要走了,怎麼可以!
豫王妃的眉毛動了動,有些不悅:「軒兒,你放手,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一般?」望了一眼簡亦非,豫王妃微微一笑:「既然簡師父家中有急事,那我也不再挽留,簡師父先回府侍疾,若是得了空再來豫王府教軒兒便是。」
「多謝王妃體諒!」簡亦非行了一禮:「亦非明日一早便走。」
「好。」豫王妃點了點頭,吩咐李媽媽:「媽媽,你且去備下白銀三百兩送去給簡師父,權作盤纏。」
簡亦非心中感激,朝豫王妃抱拳行禮:「亦非多謝王妃關心。」
告辭歸來,簡亦非站在院子裡邊,只覺得有些心中不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從心底湧起,讓他焦躁的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他抓著房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一陣「吱呀」作響,在這夜色蒼茫里,聽著十分悠長。
最終他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到了馬廄牽了馬,悄悄的往角門那邊去了。
守門的婆子見著他,眉開眼笑:「簡公子又要出去散心了?」
簡亦非很有默契的扔了一個銀角子給她,守門婆子飛快的打開了門:「簡公子,老婆子給你留著門吶。」
他不是第一次晚上出去,老婆子也不是第一次得打賞銀子,根本不用多說。
縱馬奔跑在銀色的月光下,輕風將簡亦非的衣裳吹拂了起來,一片片的白色映著如水的月華,更是清晰可見。天空里有一輪即將殘缺的月亮,只有一半,就如美人的半面妝,格外妖嬈。
見了三花我該怎麼說?簡亦非皺著眉,心裡頭沉甸甸的。
自己一直說要娶她,可現在母親不僅沒有遣媒人過來,自己還要回京城了。簡亦非覺得實在有些愧疚,也有幾分緊張,若是自己回了京城,有人向三花提親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簡亦非喃喃自語:「三花還沒滿十五,要今年秋末才及笄吶,她們家肯定不會這麼著急就給她議親的。」
他伸手摸了摸馬的鬃毛,有些硬扎扎的刺手,這馬的毛髮真是硬,簡亦非心中嘟囔了一句,想起彥瑩坐在自己前邊,柔軟的長發擦著臉過去的情景來,三花的頭髮,那才叫又細又軟,蹭著他的臉頰,還有些幽幽的香氣。
踏著那銀色的月華,一路飛奔,不久便來到了肖家。
長長的青磚院牆上邊有閃亮的琉璃瓦,那月華落在上頭,就像水一般在流動,簡亦非吸了一口氣,翻身下馬,將馬系在樹上,腳尖點地,飛身翻過牆去。
他還是不喜歡晚上去敲肖家的門,更喜歡這樣悄悄的走進去,有時候悄悄的躲在樹上,瞧著她們幾姐妹在院子裡頭歡聲笑語,心裡頭就有說不出的快活。
晚上彥瑩經常教姐妹們識字,簡亦非看著她一臉的認真,捉著幾姐妹的手在教她們寫字:「你們瞧瞧,就是這樣的,開始寫一橫,再豎著下來……」她的口氣十分溫柔,一點也不像她白天和旁邊說話的那般大聲,就像一陣春風,吹進了他的心田。
這世上沒有誰能比得過他的三花,體貼溫柔,又很能幹,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簡亦非藏在樹上,聽著彥瑩在與姐妹們說故事,笑著咧了咧嘴,攀著樹枝的手晃了晃,上頭掉下了幾個杏子,骨碌碌的滾到了彥瑩腳邊。
「三姐,好奇怪,沒有颳風,怎麼杏子就自己掉下來了咧?」六花抬頭看了看杏子樹,見著裡頭一個黑黝黝的身影,有些吃驚:「三姐!」她的聲音又尖又細,讓簡亦非都嚇了一大跳,趕緊飛身從樹上跳了下來:「六花莫叫,是我過來了哩。」
簡亦非來無影去無蹤,有好幾次都是忽然就出現在肖家院子里,開始肖家姐妹還覺得驚奇,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他的這舉動,見著是他,大家這才平靜下來。六花埋怨的看了他一眼:「簡大哥,以後你走前門來嘛,這不是要嚇死人?」
「是是是,是我考慮不周。」簡亦非很真誠的朝六花道歉,這大晚上的,從樹上掉下個人來,這事兒擱到誰身上,誰都會吃驚,更別說是這些小姑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一眼彥瑩:「三花,我有話要跟你說吶。」
他的神色有些不大對勁,彥瑩有一種很不好的直覺,一顆心忽然間沉了沉,好像有什麼抓著她的五臟六腑,一松一緊的痛。
「三花,簡大哥要跟你單獨說話吶。」二花心情愉悅,拍了拍彥瑩的肩膀:「你咋就呆站著?還不快些領著簡大哥到旁邊去?」
彥瑩朝著二花笑了笑,今日肖經緯親自登門來求親,肖老大與肖大娘都點頭同意,就等著肖經緯家的媒婆了,現在二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做啥事情都是笑眯眯的。
「三花。」簡亦非與彥瑩站到了一旁,他吞吞吐吐喊出了她的名字:「我……要回京城去了。」
「哦。」彥瑩忽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一片,但是瞬間她又極力將心情扭轉了過來:「你是來向我辭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