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收筍
馬車裡氣氛很是沉悶。
雖然替大花寫好了和離書,可是彥瑩將那張紙遞給大花時,她的眼淚卻頃刻間紛紛的落了下來,將那張紙濺得濕漉漉的一片。
大花真的那樣在意王富貴?彥瑩很是不解,她望了望二花,兩人都有些擔心,大花可不能這麼傷心下去,對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吶。
彥瑩想要安慰大花幾句,可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前世沒談過戀愛,體會不到經歷過情感變化以後的那種心情。她只知道,大花很傷心很傷心,傷心得似乎都沒有力氣和別人說話,只是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
「大姐,你別再流眼淚了,小心肚子裡頭的娃。」二花坐在大花身邊,輕聲勸慰了一句,她也是束手無策,可一樣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大花。
「大花,其實這樣也蠻好的。」肖老大磕磕巴巴的開了口:「王富貴那人靠不住,你趁著年輕,剛剛好還可以尋個踏實的人過日子。」
大花伸手抹了抹眼睛,沒有說話,彥瑩一把握住了大花的手:「大姐,阿爹說得對,你就忘了王富貴,以後好好的過日子。他那樣靠不住,與其等你到三十多再去與他鬧,還不如現在就分了。」
馬車側面的軟簾「呼」的一聲被撩了起來,許宜軒的臉孔出現在軟簾的後邊:「肖家大姐姐,你就別擔心了,你生得模樣好,性子又好,以後少不得能嫁個好人。」
彥瑩忍不住噗嗤一笑,許宜軒和他一般年紀,竟然說起這樣的話來,老氣橫秋,好像他經歷過不少事情一般。許宜軒見彥瑩笑了起來,臉上一窘,連聲說道:「我可不是說假話,我們豫王府有不少沒有成親的長隨管事,我瞧著好的就給你大姐留心!」
這豫王府的小世子可真是不同一般,竟然是這樣一個體貼的暖男,彥瑩朝他笑了笑:「那我就要先謝謝你這個大媒人了!」眼睛從許宜軒的頭頂那邊掠了過去,就見著簡亦非的臉孔,一雙眼睛正帶著溫和的笑意望著她。彥瑩心中忽然便堪堪的漏了一拍,轉過臉將軟簾放了下來,馬車裡瞬間暗了幾分。
「許世子實在是個好人。」肖老大激動得不行,都快有些坐立不安:「要是他當真能替大花尋個好的,那大花也算是一輩子有指望了。」
「阿爹,你錯了。」彥瑩搖了搖頭:「並不是尋個好的就有指望了,我們可不能將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像王富貴,他和大姐成親前,表現得實在不錯,可你瞧瞧現在他那模樣,哪裡能算個好人?」
肖老大想了想,嘆了一口氣:「可不是這樣?」
「所以我說,靠天靠地靠父母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彥瑩抓緊了大花的手,輕聲安慰她:「只要我們自己有了旁身的銀子,想吃什麼穿什麼,自己拿了銀子去買,不必看人眼色,不必從男人手裡討錢用,誰敢對我們使眼色?」
二花也堅定的點了點頭:「三花你說得對,千萬不能想著靠男人,咱們靠自己!」
「男人靠得住,母豬會爬樹!」彥瑩忽然想到了前世一句流行語,不由得脫口而出,二花哈哈大笑了起來,肖老大格外尷尬——他也是男的吶,三花怎麼能這樣說?
軟簾外邊傳來抗議聲:「肖姑娘,你可不能一棍子把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打死了吧?我可是好男人,師父也是。」
彥瑩將軟簾撥開了一點,見著許宜軒嘟著嘴騎在馬上,一副很不服氣的模樣,朝他微微一笑:「許世子你莫要生氣,我是講那些靠不住的男人。」
馬車行駛到肖老大家門口,車夫將馬停住:「肖姑娘,你們下車吧,前邊堵了一群人,過不去了。」
彥瑩掀開帘子跳了下來,就見自家門口堵了一大群肖家村的嬸子嫂子,心裡一喜,她早就算準了,肖家村裡的人到時候都會來找她,看起來自己沒有算錯。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做酸筍賣錢的事情被傳了出去,不僅是肖家村,就是豫州城其餘的地方都知道了做酸筍能賣錢的這回事情,大家都趕著上山采小筍子,買了罈子回來做酸筍送到城裡去賣。
頭一批酸筍送過去,豫州城裡別的地方還沒嘗到鮮,自然能順利賣掉,可做酸筍的人多了,豫州城裡處處都有酸筍賣,這市場擁擠,供過於求,自然就賣不脫了。肖家村是最先得了消息的,村裡有不少酸筍大戶,做了十來壇放在家裡存著,現在卻賣不掉了,心裡自然是著急,一個罈子也要八十多文錢,怎麼能將這些錢給滯死了呢?
「各位嬸子嫂子站在我們家門口,可有什麼事情?」彥瑩笑吟吟的走了過去:「莫非有什麼好事情想要告訴我不成?」
那些人臉上全是尷尬:「三花,你可算回來了。」
「怎麼了?真是在等我?」彥瑩聳了聳肩,分開眾人:「麻煩讓讓,我們先扶了大姐進去歇息。」
眾人這才注意到後邊由二花扶著走過來的大花,臉上都露出了驚奇的神色:「大花怎麼了?臉色這樣不好?」
「我們家大姐,剛剛已經與王富貴和離了,以後她便是單身了。」等著大花二花進去,彥瑩一步踏在門檻上邊,望著眾人挑了挑眉:「大傢伙要是沒啥事,我可要關門了。」
「別別別,我們就是來找你的。」領頭的是肖來福婆娘,開始她一兩銀子一壇賣了五壇,心裡頭美滋滋的,趕緊又去買了二十個罈子,想好好的掙一筆,沒成想這第二批做出來以後,如意酒樓卻沒有人來問,讓肖來福拖到去豫州城裡去賣卻無人問津,兩個人著急得紅了眼睛,二十兩銀子打了水漂,自己還賠進去一兩六錢買罈子的銀子,想想都覺得心裡頭不舒服。
「咱們去找那肖家三丫頭,讓她來收了我們的!」今日肖來福婆娘出來散心,碰到屠戶娘子和另外幾個女人,大家一合計,想出了這個主意來:「起先肖家三丫頭不是願意花銅板收咱們的小筍子?咱們這可是已經做好的酸筍,她都不用自己去做就可以賣了,應當更加會想要收。」
眾人商量好了,跑到了肖老大家,剛剛到沒多久,就見著彥瑩回來了。
「各位嬸子嫂子可真是看得我起。」彥瑩笑了笑:「不知有什麼好事兒吶?」
「這真是好事!」肖來福婆娘笑得眉毛眼睛都擠到了一塊兒:「我們是來賣酸筍給你的。」
「賣酸筍?」彥瑩裝出了一副訝異的模樣來:「我又不是酒樓,要酸筍作甚?你們怕是走錯門了吧?」
「三花,你也別掖著藏著了,我們知道你找了個好靠山。」肖來福婆娘瞅了一眼院子里站著的許宜軒與簡亦非,臉上全是諂媚的笑:「靠著那世子爺,你搭上了如意酒樓這條線,賣酸筍賣得發了財,你就不幫襯著鄉鄰一把?」
「可不是?」屠戶娘子鼓著腮幫子道:「我們的酸筍現在賣不出去,只能來找你想法子了。你收了我們的去,然後再賣給如意酒樓,這都不用你自己做酸筍了,怎麼樣哇?」身後的幾個嬸子嫂子也連連點頭:「可不是,三花,這可省事了。」
「你們要我收了過去賣給如意酒樓?」彥瑩哈哈一笑,這些人倒是會打主意,竟然馬上想到要她來做中間人了。只是如意酒樓的規格高,他們的酸筍肯定不如自己做出來的風味,自己也不會將這樣的東西拿出去坑人。
「怎麼樣?我們便宜些賣,一壇只賣五百錢。」屠戶娘子小心翼翼的瞅了彥瑩一眼,她到豫州城裡甩賣,兩百錢一壇都賣不到了,不知道肖家三丫頭知不知道行情:「你賣給如意酒樓,能賣一兩銀子一壇,那中間不是賺了五百錢?」
肖來福婆娘本來準備開價八百錢,見屠戶娘子已經開了口,她也不好再反駁,自己有二十壇,能賣十兩銀子也算是賺了。「五百錢呢,你足足可以賺一半,行不?」肖來福婆娘滿臉希望的看著彥瑩:「三花,你不會把到手的銀子往外推吧?」
「五百錢?」彥瑩笑了笑:「各位嬸子嫂子太看得起我了,現在豫州城裡遍地都是酸筍,即便是兩百錢一壇都沒有人要了呢,我哪裡又搭上了什麼靠山?如意酒樓不過是看著我酸筍味道還行才來買的,現在他們也不怎麼要酸筍,我收了你們的到家裡頭自己吃?吃一兩年都恐怕吃不完呀。」
圍在門口的人聽了彥瑩的話,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有幾個人垂頭喪氣,轉身就想離開,彥瑩卻笑吟吟的開口喊住了她們:「幾位嬸子,要是你們實在缺錢花想要賣酸筍,一百錢一壇,我收。」
「一百錢一壇?肖三花,你也太黑心了吧?」肖來福婆娘吸了一口冷氣,就像被人用針扎了下,幾乎要跳了起來。
第六十二章砍價
肖老大家的門口炸開了鍋,聒噪的聲音讓樹上的鳥兒都驚得飛了起來,撲扇著翅膀轉去了別的地方。彥瑩站在門口,微笑著望向那一群嬸子嫂子:「三花能力有限,只能出到一百錢一壇,你們也別怨我,我們家是個什麼情境,你們也不是不清楚,三花總不能將好不容易賣出的銀子拿來做善事吧?」
「哼,你買了我們的去轉賣,不知道能賺多少呢!」屠戶娘子十分不快,眼睛盯住彥瑩:「怎麼,就不能多一點?兩百錢一壇,怎麼樣?」
「你做的那味道,與我做的那味道怎麼會一樣?你以為我拿了你的酸筍出去就能賣錢?」彥瑩冷冷的瞥了屠戶娘子一眼:「當初你不賣小筍子給我,自己拿了去做酸筍賣,現在賣不出去了,卻又來找我,你當我是冤大頭?」
屠戶娘子臉一紅,口中吶吶道:「一罈子酸筍有十五斤,你當時收是四文一斤,算上罈子的價錢,你再給我們些手工錢,不就差不多兩百錢了?」
「問題是你們也要我有銀子才能買,我手頭哪裡有這麼多銀子?」彥瑩朝那群嬸子嫂子看了一眼:「你們想賣的就只管拿過來,不想賣的就算了,我只能出到一百錢一壇,買到手裡沒銀子,我就不收了。」
門口的人慢慢的散去了,風中傳來肖來福婆娘尖尖的聲音:「趁火打劫,肖三花,你做人太不厚道了!」
肖老大走到門口來,張望了那些人的背影一眼:「三花,咱們家又不是沒銀子,鄉里鄉親的,你多給點,也沒事。」
四花從後邊走過來,挽住了肖老大的胳膊:「阿爹,你就別管這麼多了,你不是說家裡頭讓三姐當家的?」哼,村裡的大嬸大嫂,那時候可沒少跟她搶小筍子,現在小筍子賣不出去了,一個個就求上門來了,竟然還問著要做酸筍的工錢,才不給!
「肖姑娘,你好小氣!」許宜軒笑著走了過來:「不過是一百錢的事兒,你若是少銀子,我貼補給你些。」
彥瑩白了許宜軒一眼:「你是我的什麼人,竟然要貼補我?許世子,我知道你心腸好,見不得別人受苦,可我卻是不希望總是得人救濟,你便成全我,別讓我的那自尊被你一點點的踩到泥里去了。」
那時候給許宜軒做一羊三吃討賞錢,是迫不得己,現在情況逐漸有改觀,怎麼能再要他的銀子?彥瑩朝許宜軒歉意的一笑:「許世子,人生只有靠自己打拚才有意思,那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過得久了,一個人反倒會不自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肖姑娘,你說得真對。」許宜軒沉思了一陣子,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了讚許的神色:「正如你所說,我每日里都覺得沒意思,還不如幫著你來種田呢。」
彥瑩立刻想到許宜軒那日挑糞的事情,不由得微微一笑:「許世子,要是你們府里知道你來幫我種田,肯定會毫不猶豫派人來砍了我。」
「他們敢!」許宜軒一挺胸:「有我護著你呢,別怕。」
彥瑩只是笑笑沒有說話,許宜軒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孩子,要是生在肖老大家,肯定早就懂事了,而現在的他,卻根本沒有任何顧忌,隨心所欲,想做什麼便是什麼,以後要是遇著了什麼意外,還不知道他會如何面對呢。
第二日,彥瑩正養蘑菇的屋子裡頭查看口蘑的生長情況,五花從外邊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三姐三姐,外邊有不少人拿了酸筍來賣!」
彥瑩直起身子來,嘴角露出了微笑,她知道那些女人是熬不住的,在這小村莊里,一個錢也是錢,她們買罈子花了八十個大錢,不將這銅板弄回來,自己肯定不會放心。再說了,自己昨日特地說了一聲,收到自家的銀子沒有了為止,她們擔心彥瑩的銀子不夠,回去與自家男人商量一番,自然會要擠過來早些賣掉了。
來賣酸筍的人真是不少,大家都很默契的將昨日的不愉快都忘記,一個個扛著罈子,笑容可掬的朝彥瑩點頭:「三花,快些驗貨吧。」
眾人今日的聲音格外溫柔,看著彥瑩的眼神也很是柔和,唯恐她不會答應。彥瑩笑著朝眾人擺了擺手:「別著急,一個一個來。」
一上午,彥瑩便收了六十壇酸筍,整整齊齊的靠牆碼著,那陶罈子油光發亮,映著屋頂上漏下的金色光芒,好像鍍了一層金邊一樣。六花伸出手來摸著那些罈子數了過去,又從這邊數了過來,傻呵呵的笑著:「三姐,咱們三兩銀子一壇賣給那如意酒樓,能賺多少銀子?」
「這些不能賣到如意酒樓去,她們做的口味不同,如意酒樓不一定會要。」彥瑩拿筆將今天的收支情況記了下來,抬起頭來,就見著六花的臉上有一種焦急神色,沖她笑了笑:「你這是怎麼了?」
「三姐,不能賣出去,那你收了幹啥呀?還真是在幫她們解決了這些酸筍?」六花有些不樂意,嘴巴嘟得高高的:「咱們家銀子也沒太多!」
「六花,你別擔心,三姐不是亂花銀子的人。」五花到旁邊拉了拉六花的衣袖:「別亂說,三姐會生氣了。」雖然口裡安慰著六花,可五花卻一樣有著擔憂的神色,只是沒像六花那樣顯露出來。
彥瑩見著兩個妹妹那副神色,不由得笑出了聲:「五花六花,你們就放心吧,三姐不會做虧本生意!」她望了一眼那一排酸筍,嘿嘿一笑:「三姐會讓這一壇壇酸筍賣上不止三兩的價格!」
「哇,還能賣得更高?」六花瞪大了眼睛,拍著手跳了起來:「三姐太厲害了!」
「是呢,你們三姐很厲害。」門口傳來大花的說話聲,彥瑩回頭一看,就見大花抱著葉兒站在屋子門口,臉上沒有昨日那種傷心的神情。
「大姐。」彥瑩走上前去,伸手將葉兒接了過來:「今日心裡頭舒服了些?」
大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朝彥瑩點了點頭:「昨晚躺在床上,一直在想你說的話。」
「怎麼樣?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彥瑩瞧著大花眼睛里有一種明澈的平靜,一顆心放了下來,大花應該是想通了。
「很有道理,咱們女人要是賺不到銀子只能靠男人。」大花昨晚一直在回憶過去的種種,她在王家做牛做馬,就是到生葉兒之前還要幹活,可因為生的是女兒不被公婆喜歡,一個不高興就將自己趕回了娘家,要是自己手裡有銀子,他們還敢這樣做?分明是她人窮好欺負罷了。
開始瞧著王富貴對自己挺真心,可沒想到男人變心就像那三月的天,說變就變,竟然還和梨花有了孩子,這讓大花再也忍不下去了,趕她回娘家,將葉兒也塞了過來,她都能忍受,可唯獨就是他有了別的女人讓大花沒了包容心。
今日他可以很梨花眉來眼去,明日指不定又會搭上別人。王家的條件在村裡算不錯的,王富貴臉蛋長得也不差,他在村子裡頭晃蕩的時候,不少姑娘都愛湊著上去,捏了嗓子喊「富貴哥」,只不過那梨花更賤一些,直接撲了過去而已。
阿爹說得對,自己還年輕,努力賺些銀子,再找一個合適的人也不是難事,大花挺直了腰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花,多謝你們替我將這事情解決了。」
彥瑩戳了戳葉兒柔軟的小臉蛋:「這有什麼好謝的?咱們是自家姐妹,還說那些客氣話幹啥?只不過我昨日氣暈頭了,忘記要替你討回陪嫁銀子了。」
大花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他們家肯定不會答應的,也不過三兩銀子,我三年裡偷偷拿回家的,應該也差不多,你就別再想著陪嫁銀子的事情了。」
看來大花確實還是拿了些東西回來的,難怪昨日那王張氏這般囂張,彥瑩抱著葉兒朝大花扎了眨眼:「大姐,以後咱們家日子會越過越好哩,你放心吧。」
到了下午,肖來福婆娘趕著騾車過來了,一進門便笑得十分尷尬:「三花妹子,我這些罈子也實在佔地方……還是賣了吧。」
彥瑩沖她笑了笑:「嫂子可以讓來福大哥拖了去豫州城賣賣,我這價格是低了些。」
肖來福婆娘臉色尷尬:「你來福大哥不願意替我去賣咧。」
不是不想拉去賣,主要是肖來福沒這耐心,上回拉了幾壇去豫州城裡,稍微好一些的酒樓都看不上她做的,直接說不要,那城門口炒菜給打短工的那些小飯館的老闆連連擺手:「這玩意太耗油了,不多放油就不好吃,這菜我們炒不起。」
肖來福替自家婆娘問了幾家,家家回絕,他又氣又怨,回到家裡頭賭咒發誓再也不替她去賣酸筍了:「實在是丟人,不如我去幫別人運貨來錢快。」
肖來福婆娘本來想矜持幾日,可今天一上午她躲在肖老大家的院牆邊上瞧著,見大家都扛著罈子進了肖家院子,心裡頭只嘀咕,生怕彥瑩手中要是沒了銀子,自己可是沒地方好賣了,想來想去,她讓肖來福將酸筍裝上騾車:「唉,賣了給肖老大家算了。」一邊搬著酸筍罈子一邊直咬牙:「肖三花那個黑心肝的!」
「有人要就不錯了。」肖來福將罈子搬了上去,瞪了她一眼:「你不是還賺了四錢銀子?」
第六十三章籌劃
晚上,月色如水,照著床前亮光光的一片。
肖來福已經打起了鼾,睡得死沉,他那婆娘卻是顛來倒去的,一夜未眠,想著自己花了那麼多銀子買了二十來個罈子,現在卻積壓在家裡沒處銷,心裡頭的苦處真不知道該找誰去說。
這些天來,她帶著枝兒辛辛苦苦的上山挖小筍子,最後都翻了三四個山頭去挖了,好不容易才弄了這麼二十罈子,早知道賣不掉,還不如直接賣了給肖三花呢,至少能掙一兩多。
「哎,自己也是沒這個掙錢的命。」肖來福婆娘翻了個身,瞧著肖來福睡得跟豬一樣,重重的哼了一聲,他倒是好,睡得踏實,倒霉的只有自己,不住的翻來覆去想著心事。可是事到如今,後悔也沒轍了,賤賣了好歹也能將銀子騰出來。
早上一起來,肖來福婆娘就往肖老大家這邊來,見著不少人扛著罈子過來,瞬間有幾分不好意思。昨日她賭咒發誓不要將酸筍賣給彥瑩,今日自己又巴巴的跑了過來,不免有幾分被打臉的感覺,趕緊轉身折回去,可到了下午,究竟有些熬不住,還是將酸筍送到了肖老大家的前坪。
肖來福婆娘站在彥瑩面前,見著她微微的在笑,心中很是惱怒,疑心她在譏笑自己,恨不能伸手將她臉上的肉擰下來,可現在自己畢竟還有求於她,只能陪著笑臉:「三花妹子,你就收了我的吧,也就二十壇而已。」
「二十壇,可要二兩銀子呢。」彥瑩揭開一隻罈子蓋子聞了聞,肖來福婆娘做的其實並不差,只是喝她的一比,自然就落了下風。彥瑩不動聲色蓋上了罈子:「嫂子,你也擔待些,我只能給你這麼多。」
「二兩就二兩。」肖來福婆娘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這價格低了,能脫手就謝天謝地了,這些罈子占著地方又占著家裡的銀子出不來,她實在覺得有些不方當,能換成銀子放到手裡就是最穩妥的。
肖老大帶著二花與四花回來的時候,見著那雜屋裡堆滿了罈子,大吃了一驚:「今日收了這麼多?」
彥瑩笑著點了點頭:「過兩日說不定外鄉的得了信兒,也要送過來,那咱們這間雜屋可要堆滿了。」
「三花,這麼多酸筍,怎麼賣出去?」二花有些擔心:「如意酒樓能要這麼多?」
「我要做罐頭!」彥瑩得意的拍了拍那些陶罈子:「這一罈子,可能會賣到四五兩銀子上頭去呢。」
「四五兩!」肖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壇三兩銀子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更何況說要賣到四五兩!他哆哆嗦嗦道:「三花,你可別讓許世子壓著別人買你的,這樣不好,別人也沒這麼多銀子哇!」
彥瑩笑著朝肖老大搖了搖頭:「阿爹,你就放心好了,三花才不會弄這樣做呢,我會讓那些人心甘情願的來買我的東西,絕不會讓許世子壓著別人來買!」
「那罐頭怎麼做的?」二花聽著說有更多的錢賺,高興得眼睛都亮了起來:「你教教我們,咱們一起動手!」那位老神仙送的書可真是有用,二花瞅了彥瑩一眼,現在三妹什麼都會了一樣,轉手便是銀子吶。
「我不是種了口蘑?五十文錢一斤賣出去,實在是有些虧。」彥瑩輕輕拍了拍陶瓷罈子的外壁,嘴角露出了快活的笑:「我要將口蘑與酸筍一道,然後再加入一些別的東西,紅油浸泡,做成一種很美味的東西。」
六花的嘴角已經流出了口水:「肯定很好吃。」
「那是當然。」彥瑩哈哈一笑:「只不過,我先要試試,該怎麼做,味道才會更好些。」其實,最主要的還不在味道,更重要的是要密封的罈子,大周沒有真空包裝的技術,也沒有玻璃罈子,她先得研究下那些酒罈子是怎麼樣能保證酒的味道不走的。
肖老大聽了彥瑩的打算,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三花,既然你有這個打算,那你便好好去做,田裡頭的活我一個人就能做,二花四花她們留在家裡幫你。」
「阿爹,這事情還不著急,我先要試著做好再說,二姐與四妹可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彥瑩見著二花與四花眼巴巴的望著她,兩人都是躍躍欲試的神色,伸手指了指牆壁:「咱們家裡該住新房了。」
「有新房子住了?」這下就連五花的眼睛都在發亮:「三姐,你說的是真話?」
「怎麼不是真話?」彥瑩看了看周圍幾個人,大家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兒,拿起桌子上的賬本拍了拍:「咱們家現在有兩百多兩銀子呢,蓋一幢青磚大瓦屋,足夠了。」
「啊啊啊!」六花蹦了起來,一把抱住了彥瑩的大腿:「三姐,真像是在做夢!我們要住新房子了!」
青磚大瓦屋算什麼?彥瑩心中有幾分惆悵,想到了前世住的三層小樓,她們村裡家家戶戶都蓋了那樣的高樓,院子里還栽著花草樹木,一年四季都風景如畫,過得十分愜意。現在到了這大周朝,自己也不能講究太多,也只能要求住個青磚大瓦屋就好。
「三花,咱們真的要蓋新房子?」肖老大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就能蓋新房了?才這麼兩個多月的功夫吶,三丫頭莫不是在說夢話吧?可這兩個月來,銀子確實是來得容易,就像那河水一樣嘩啦啦的淌了進來:「那蓋房子的時候,那咱們住到哪裡?咱們總要有個住的地方吧?」
「阿爹,我打算吶,就到咱們這屋子旁邊蓋新房子,咱們還是住在這裡就是。」這大周朝就是好,到處都是空地,只要你願意,隨便到哪裡都能蓋屋子。肖老大家旁邊是一塊空地,長滿了灌木,再往後邊去,便是一座小山包包,這地勢最是好蓋屋子。彥瑩已經打算好了,先將自己住的屋子蓋起來,然後再將這土磚房子修葺下,院牆高高砌起來,這裡便可以當加工廠使用了。
「既然你都划算好了,那咱們便蓋屋子!」肖老大也被感染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三花,你來安排,要爹做什麼?」
「阿爹,咱們先將田裡的秧給插了再說,我打算請人來蓋屋子吶,咱們家裡頭這幾個自己動手,要到猴年馬月才能蓋好?」彥瑩拿出了一張紙,上邊寫了密密麻麻的字,二花與四花湊了過去:「三花,上邊寫著啥子?」
彥瑩心中嘆氣,自己一定要教肖家姐妹識字,否則走出去眼瞎瞎,被人騙了都不知道。她這張紙上已經做好了安排,她打算去請些人來蓋房子,二花四花負責辦伙食,五花負責送水,六花便留在家裡與她一道研究罐頭的事情。
月亮很圓很白,地上一層亮汪汪的銀色,彥瑩站在院子里,抬頭看著天空里的月亮,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來到肖家村這麼久了,她還沒有完全融入到這個時代去,依舊還在想念著以前。她苗圃里新品的花應該要打蕾了。過了不久就能送到花店裡去賣了,她果園裡還有一批樹等著她去嫁接呢,可是她已經到了這裡,她的果園現在都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子。
「肖姑娘!」忽然傳來了一聲呼喊,彥瑩有幾分驚詫,轉頭看了看,就見有個人影從院牆外邊飄落到了院子裡頭。
是簡亦非,彥瑩馬上便認出他來。
「簡大哥。」
彥瑩忽然有幾分羞澀,才喊了這一句,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才好。簡亦非已經走到她面前,聲音裡帶著幾分焦急:「肖姑娘,你為什麼嘆氣?」
「啊?」彥瑩吃了一驚,難道簡亦非已經來了很久?自己在這院牆邊的大樹下嘆氣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她抬頭看了一眼簡亦非,見他也在雙目灼灼的看著自己,那神色瞧著是十分擔憂的,心中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你有什麼為難事情,只管說出口,我來幫你想辦法。」簡亦非站在彥瑩面前,有幾分緊張,他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告訴她不用擔心害怕,有他在身邊,有什麼問題提出來,兩人一起解決。
可畢竟她只是一個女子,簡亦非這雙手怎麼也伸不出去,剛剛才從衣袖裡露出個頭,又慢慢的縮了回去。他緊張的吞了下口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的盯著彥瑩,心裡頭忽然就窘迫了,臉色一點點的紅了起來。
「簡大哥。」彥瑩覺得自己的聲音變得格外的怪異,彷彿與平素不同了一般,帶著一些扭曲的意味,完全失去了控制,最後這個「哥」字,簡直彆扭得不忍卒聽。
「啊,你說,我聽著。」簡亦非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跳得很厲害,幾乎要從喉嚨口裡跳了出來,他趕緊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第六十四章地皮
地上沒有落花,只有兩個人影,相距不到一尺,若是換個方向瞧著,便可疑的重疊在一處,似乎只有臃腫的一團。微風拂過,頭上的樹葉發出簌簌的輕響,就如在彈奏美妙的音樂一般。
「簡大哥,沒什麼事情,我們家準備蓋新房子,心裡頭輕鬆了下,這是高興得嘆氣,不是有什麼旁的事情。」彥瑩見著簡亦非埋著頭,只見到他的額頭,心中也鎮靜了下來,自己可是兩世為人,怎麼也像愣頭青了?她唇邊露出了淺淺一笑:「多謝簡大哥掛心。」
「哦,是這樣。」簡亦非慢慢抬起了頭,見著彥瑩如星星一般的眸子,心跳得更快,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暈乎乎的,整個人就像喝醉酒了一般:「肖姑娘,要不要我來幫忙?」
彥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簡大哥,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佔你的時間了。」
「肖姑娘,你不用客氣,如果是用得著我的地方,還請直接說便是。」簡亦非好不容易將自己的心神穩住,忽然想起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豫王妃應當這兩日就會到別院來小住一段時間,肖姑娘若是有什麼麻煩事,就直接去別院說找我,別說找許世子,豫王妃……」他停了下:「我在京城就聽說過她的大名,彷彿不是個寬容的。」
原來簡亦非是給自己來報信的來了,彥瑩朝簡亦非微微一笑:「多謝簡大哥,前邊這陣子,我麻煩簡大哥與許世子的事情比較多,經過了這段時間,總算是穩定下來了,也不好總是厚顏來求簡大哥與許世子。豫王妃現在過來了,我更是要懂避嫌,自然不會再往別院那邊去了。」
「不不不,我不是不讓你去別院找我!」簡亦非聽著彥瑩的話,心中一急,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他分明不是這個意思的,他只是想告訴彥瑩,她有什麼事情可以去找自己,別去找許宜軒,可是她怎麼理會成這個意思了?他往前踏了一步,一雙手終究還是沒有伸出來,只是望著彥瑩黑亮亮的眼睛,聲音堅定:「肖姑娘,你有啥事情,只管來找我,我不比許世子,沒有那麼多顧忌,我……只盼你安好。」
最後幾個字說得很是低沉,簡亦非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他慌慌張張看了彥瑩一眼,見她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心中大窘,飛身躍起從院牆上頭飄了過去。
這算是落荒而逃了?彥瑩看著簡亦非的背影,心中忽然慢慢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歡喜漾了起來,或許這就是相互喜歡?前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而今生忽然間便有了心動,就如平靜的湖面上起了漣漪,一圈一圈的蕩漾開來,那輪廓越來越大,讓她的一顆心也搖搖曳曳了起來。
「三花!」
回頭一看,卻是二花站在廊柱後邊,正在對她擠眉弄眼的笑。
哎,一報還一報,上回她帶著四花偷聽肖經緯與二花說話,這回馬上應驗到自己身上來了。彥瑩朝二花眨了眨眼:「你怎麼了?躲在後邊不出聲?」
「我要是出來,簡大哥不會早就被嚇得飛奔著走了?」二花歡快的從台階上跳了下來:「喲喲喲,你這丫頭咋就不害羞哩?」
「害羞什麼?我又沒有和簡大哥有什麼別的事情,他只不過是來告訴我,說豫王妃要來別院了,叫我們有事情就去找他,別找許世子了。」彥瑩琢磨著簡亦非的話,聽起來好像那豫王妃是個難纏的人,自己可一定要注意著別將她惹毛了,高門大戶里的當家主母,沒有兩手是立不穩腳跟的。
「你就裝吧。」二花伸手挽住了彥瑩:「你以為我不知道?瞧你的臉上,那抹紅色是咋來的?」
彥瑩伸手摸了摸臉:「哪有臉紅?」
手心裡頭有些發燙,看起來確實臉紅了?彥瑩抬頭望了望天空的那輪明月,吸了一口氣:「咱們還是來說說蓋新房子的事情吧。」
聽到「新房子」三個字,二花眼睛就亮了起來:「你說。」
「明日我就去肖文華家裡,跟他說一聲。」彥瑩拿不準這土地該要不要出銀子買,她從前世看的小說里得的印象就是,田地是要買的,可找塊地皮蓋屋子,似乎沒有人管,占著就是占著了,不過總和那肖文華提一下比較好,要是他不同意,那自己便搬出許宜軒去嚇唬他,上次他被嚇得夠嗆,這次肯定也不敢說多話。
「好,明日我跟你一起去村長家。」二花點了點頭:「咱們得趕緊動手才行。」回頭望了望土磚房,她心裡頭嘆了口氣,睡在這屋子裡,冬天四面漏風,實在是難捱,很多地方都漏雨,早上起來屋子裡邊就有不少坑坑窪窪的水跡。
「二姐,別嘆氣了,咱們日子會越過越好的。」彥瑩拉起二花的手往屋子走頭走:「早些歇息去。」
肖文華正站在田埂上看水,布谷鳥歡快的叫著「布穀布穀」,飛快的從他頭頂上飛了過去。田裡邊一片綠意盎然,幼小的秧苗從田裡鑽了出來,貼在了地面上邊,嫩得似乎吹一口氣就能化掉一樣。
「爺爺,爺爺,有人找你哪!」肖文華回頭一看,就見自家孫子六石蹦蹦跳跳的過來了:「是肖老大家的二花和三花!」
現在彥瑩已經成了肖家村裡家喻戶曉的任人物,就連小孩子都知道肖家村裡有一個厲害角色,她是肖老大家的三丫頭。六石今日正在院子里玩耍,見著外邊走來兩個姐姐,生得白白凈凈,穿著好看的花衣裳,眨巴了下眼睛,兩位姐姐就邁步走了進來,朝他眯眯的笑:「六石,你爺爺在家不?」
六石仔細瞅了瞅,原來是那位了不得了肖三花,他正準備答話,就見一塊四四方方的東西遞了過來,外邊裹著一張糯米紙,瞧著該是花生糕兒。
「爺爺去田頭了,我替你們尋了過來。」六石撒腿就往外邊跑,一邊偷偷的將糯米紙剝了下來,慢慢舔了下,好甜。
肖文華聽著孫子說肖家兩個丫頭過來了,心裡頭一咯噔,上回他替四斤老太出頭,沒想到來了個許世子給肖三花撐腰,將那高主簿里長教訓了一番,最後的結果便是他也受了連累,肖經緯進衙門做文書的事兒,到現在都沒有定下來。
這些日子,肖老大家動靜不小,一手將肖家村做的酸筍全部收了。肖文華婆娘與媳婦帶著孫女們上山挖小筍子,辛辛苦苦做了十罈子,最後只賣四百錢出兩壇,其餘的都被肖家三丫頭給低價收了去。
今日她們怎麼會想著來找自己呢?肖文華大步往家裡走了去,心中直嘀咕,這兩人上門,保准沒啥子好事情。
彥瑩見著肖文華走了進來,沖著他微微一笑:「村長回來了。」
肖文華一張老臉本來是怎麼也抹不下來的,沒想到彥瑩卻笑得這樣甜,好像跟他沒有任何過節一樣,他也只能咧嘴笑了笑:「肖二花肖三花,你們來有啥子事情?」
「我們來,是想請村長幫個忙呢。」彥瑩繼續笑微微的說了下去:「我們家想蓋屋子,有些事情想要找村長來問問。」
「蓋屋子?」肖文華瞬間想到了肖老大家那破舊的土磚屋子,風吹雨淋的,瞧著都快塌了一樣:「你們確實是該修葺修葺了,人住到裡頭也不踏實。」
二花有些不高興:「村長,我們可是要蓋新屋子吶,青磚大瓦屋!」
「啥子?」肖文華有些不相信的睜大了眼睛:「你們要蓋青磚屋子?要多少銀子,你們知道嘛!不要以為自己賣酸筍賺了幾個錢就想著要抖著花掉,怎麼樣也得留些銀子過日子才是實在!那屋子修修就好了,何必花大力氣折騰!」
「村長,多謝你替我們家著想,可是我們已經計劃好了,過幾日等著插完秧就打算動手了。」彥瑩望了肖文華一眼,這人其實還不錯,只是他那會子為了想將肖經緯塞到豫州衙門裡去,就一心一意的跟四斤老太站到一起來打壓自己家,現在得了教訓以後就老實多了,還在為他們家打算,這真應了那句話——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哦,看起來你們可著實賺了一筆銀子。」肖文華說得酸溜溜的,自家婆娘辛苦了這麼久,也才賺了一兩多銀子,這肖家丫頭,竟然就將青磚大瓦房的銀子賺起來了?
「我爹這些年起早貪黑的幹活,每年也積攢了些銀子,最近我賣酸筍確實也賺了些,所以才想著要蓋幢新屋子。我今日來,就是想向村長問一聲,我們家打算在我們家老屋旁邊的地面上蓋屋子,應該沒什麼糾紛吧?」
肖文華一聽立馬來了精神,肖家這三丫頭是給自己送銀子來了?他瞅了彥瑩一眼,正色道:「那怎麼行?那是村裡的地,你可是要交銀子買了地才能蓋房子!」
第六十五章遇狼
金色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里漏了下,點點淅瀝的落在了院子裡頭站著的幾個人身上。微風吹得髮絲飄了起來,從雪白的肌膚旁邊掠過,黑得分明。
肖文華婆娘端著兩碗茶水出來,笑著招呼彥瑩與二花:「喲,肖家大妹子,喝茶喝茶。」
茶水黃黃,裡邊飄拂著幾根粗茶梗子,出於禮貌,彥瑩輕輕喝了一口,望到了茶水裡邊有自己的一雙眼睛,被裊裊而起的水霧迷得有些睜不開。
「村長,我們是跟你來商量蓋房子的事情,不是跟你來談買地的。」二花有些沉不住氣:「我問過不少人,都沒聽誰說建房子要買地的。」
肖文華楞了下,沒想到這兩個丫頭還先打聽過了,他有幾分尷尬,可瞬間又想出了理由來:「誰告訴你的?他們是在騙你吶,哪有不要花錢的地?」
「那村長我想問問,現在山腳下開的田,為何是農戶自己的呢?」彥瑩端著茶杯站在那裡,不慌不忙:「那些良田,最開始還不是田的時候,不也是誰開了就是誰的?你說我們想建房,要交錢到村裡,那這錢又究竟該怎麼交?交到誰手上?」
「當然是交給我了!」肖文華聽到後邊兩句,忽然便來了興趣,挺了挺腰桿:「按著一畝地十兩銀子來算就是。」
「村長,真是這個價?」彥瑩瞧著肖文華,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深:「我和你一道去里正那裡問問,看他是怎麼說?」
聽到里正兩個字,肖文華瞬間就想起了上次那碼子事情來,里正被許世子嚇得回去大病了一場,他去探病時還抓著他的手埋怨:「早知道那肖老大家有豫王府撐腰,打死我也不會去,你也不提醒我一聲!」
里正畢竟是衙門裡頭有記載的小小鄉官,每個月還是有些官府發的祿米銀子,而且平素還能在幫著解決領里糾紛、繳納賦稅上頭得些好處,他肯定是捨不得這個肥缺飛了,自然不敢再去惹肖家三丫頭。現在她要拉著自己去找里正,里正難道還會和自己找到一起來訛她的銀子?里正絕不會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將自己的大頭給扔了。
「咳咳咳……」肖文華大聲咳嗽了起來:「找里正作甚,咱們自己村裡的事情就到村裡解決,何必扯到外邊去說。」
「那好,村長你就給個准信,我蓋房子,究竟要不要交銀子?」彥瑩瞧著肖文華那尷尬模樣,心中更是有數,看來這地皮還真是免費的,想蓋屋子就蓋,不存在還要去找人審批土地使用權。
「這銀子……」肖文華咬了咬牙:「銀子就算了吧!只是你該屋子肯定要幫手,那得先照顧著咱們村裡的人,請他們去幫工。」
「呀呀呀,村長,叫我怎麼感激你才好呢?才這麼一下就給我省了一大筆銀子。」彥瑩笑得格外開心,潔白的牙齒露了幾顆在外邊,就如珍珠一般閃著光亮。
「沒事沒事。」肖文華擺了擺手,見著彥瑩不再窮追不捨揭他的老底,就輕輕將這事情放過了:「我現在擔心的是,你們家請人蓋房子,是出工錢,還是換工。」
這換工的意思,就是這蓋房子的人現在不給錢,就記著來了多少天,等那人自己要蓋屋子,或者是有什麼重大事情要幫忙的時候,就趕去給他們家免費做勞力,互相抵消。農村裡頭蓋屋子,很多人家都是採用這種形式,既可以節約自家的銀子,也能增進鄰里關係。
「換工?」彥瑩想了想,自家就肖老大一個,他要乾田林的活計,還讓他出去做牛做馬的打短工,實在太不人道了,不如花錢請人幹活,她籌劃蓋新房子的時候就已經將人工的銀子算進去了:「村長,我們家給現銀,只要手腳勤快會幹活,價格便按著現在打短工的行情,不會比別人家給的少。」
「這樣?」肖文華骨碌碌的轉了轉眼睛,要是給現銀,他家可有不少的勞力,好歹也能賺些銀子。他咧嘴笑了笑:「三花,中,我到時候替你到村裡頭說說,看看哪些人願意來。」
「那就麻煩村長了。」彥瑩笑了笑,將茶杯放了下來:「只是呢,要是有人偷懶不幹活,就想拿工錢,別怪我不客氣,醜話先說到前頭,要是真這樣做,別說我肖三花不講情面,不管是不是一個村裡的人,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將他趕走!」
「那是自然。」肖文華心中暗自叫苦,這肖家三丫頭咋就這樣厲害吶?看來自己那個最小的兒子是混不到銀子了,還有兩個孫子也是不中了。
肖文華婆娘在旁邊聽著肖老大家要蓋新房子了,也是不住的點頭:「中哩,是該蓋新房住了,你們家那屋子,實在破舊得很。」
從肖文華那邊出來,兩姐妹都心情愉快,總算是將這地皮和人工的事情解決了,彥瑩合計著第二日就去豫州城裡打聽下燒磚的窯子,買好青磚等著農忙一過就破土動工。
一切順利得不能再順利,彥瑩一早起來,先去種口蘑的屋子那邊轉了轉,將熟了的口蘑摘了一袋子下來,奔著去了肖來福家,喊了他的騾車往豫州城裡去。路上沒什麼車輛,騾子四條腿撒歡著往前跑,不多時便到了豫州城。
如意酒樓已經開門了,他們家也賣早點,幾扇木頭窗戶已經打開,從外邊能見到裡邊影影綽綽,不少人坐在那裡吃早點說著閑話。
門口的夥計已經換了人,不再是錢小四,見著彥瑩背著袋子往裡頭走,一把將她攔住:「哎哎哎,你到裡頭去做啥?」
「我找掌柜的有事情。」彥瑩朝夥計笑了笑:「怎麼,你這酒樓還不讓人進的?」
夥計打量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掌柜的還沒來,你過陣子再來找他。」
彥瑩望了望熱氣騰騰的蒸鍋,只覺得肚子有幾分餓,心裡想著,不如進去吃了早點再說,一邊吃一邊等著,可是剛剛一挪腳,又被夥計給攔住:「不是告訴你掌柜的不在?怎麼還往裡邊走吶?」
「這位小哥,我想到你們酒樓里吃早點還不成?未免你開著酒樓不是讓人來吃飯的?」彥瑩有幾分生氣,這人怎麼能狗眼看人低的將她攔住?她瞧上去很窮酸?
「我們如意酒樓,可是豫州城裡邊頂頂有名氣的,在裡邊吃個早點,少不了要一兩錢銀子,要吃得好,一兩銀子還不夠吶,怎麼能隨隨便便就進來?」
彥瑩笑著從荷包里摸出一塊碎銀子來:「夠了嗎?」
夥計眼睛有幾分發直,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一般:「夠了,夠了。」
彥瑩瞥了他一眼,扛著布袋大步走了進去,靠著牆邊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用力拍了下桌子:「夥計,來給我報下你們酒樓里有什麼早點吃。」
大堂里的夥計看到了剛剛那事情,不敢怠慢,趕緊跑過來:「姑娘,本店特色是銀絲鵝油卷和金絲燒麥,還有那包子饅頭餃子烙餅,配上各色粥飯加小菜。粥有十八種,海鮮、瘦肉、什錦……」
彥瑩見著這夥計態度好,也就不再計較,隨意點了幾樣早點:「快些端過來便是。」
這如意酒樓的早點確實不錯,味道很好,彥瑩點的是一碗蝦仁肉末粥,配了一碟子酸筍,然後又要了兩個銀絲鵝油卷和兩個金絲燒麥。她一個人坐在那裡慢慢的品嘗著,鵝油卷油而不膩,嘗上去帶著一種溫暖的香甜,很是好吃。
「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吃早點呢?」耳畔傳來一個聲音,彥瑩抬起頭來,就見一個長得圓胖的年輕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笑得十分猥瑣,兩隻小眼睛幾乎要找不見。
雖然彥瑩心中有些不爽,可還是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是,我一個人進城來的,自然是一個人吃早點。」
那年輕公子聽了這話,一屁股坐到了她對面,一張大餅臉朝她的碗盞湊近了幾分:「喲,姑娘怎麼吃這些?」他朝櫃檯那邊招了招手:「來個人候著!」
夥計見著是東家女婿林勤勛坐著,趕緊顛巴顛巴的跑了過來:「大公子,你想要吃些什麼?」
林勤勛朝夥計白了一眼:「去,給這姑娘換一碗好些的稀粥過來,拿那燕窩蓮子百合粥,再拿幾個水晶蝦餃,配著紅棗御泥糕!」
彥瑩坐在那裡沒說話,大公子?好像聽掌柜的說,這如意酒樓是知州林大人的親家開的,就是上回來的那個李老爺。他的女兒許給了林知州的大兒子,瞧著夥計的神色與這稱呼,應該就是那位林大公子了?
這位林大公子,實在是行為怪異,為何跑來跟她搭訕,還直接坐在了她的對面,難道她遇到了垂涎美色的花花公子不成?
「姑娘,你在想什麼呢?」林勤勛坐在彥瑩對面,見著彥瑩那張光潔如玉的臉孔,有些心猿意馬,過來吃早點還能遇著一個美人兒,今日可真是艷福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