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少年
春天的山野到處是一片青翠,枝頭已經長滿了新發的樹葉,那點點新綠讓人瞧得心裡邊都快活了幾分。在這一片蔥蘢里有著各色的花朵,就如一幅織錦里團團的綉出了色彩斑斕的花紋來。
「三花,你半個月裡頭真能賺五兩銀子?」二花走在彥瑩身邊,有些好奇,畢竟肖老大起早貪黑的給人打短工,一個月有時還掙不到二兩銀子呢,可彥瑩倒好,一開口便答應了肖老大這個賭約:「五兩銀子可真不好賺。」
「沒事,我有把握。」領彥瑩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難道忘記了?我這裡頭可有一本書,能讓咱們發家致富。」
二花一怔,忽然間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來:「我差點忘記了這碼事情來了!」她伸手挽住彥瑩的胳膊:「今日還是去挖小筍子?挖這麼多做什麼?」
半個月前三花從山上摔下來,昏迷不醒了兩三日,請了個鈴醫過來瞧了瞧,說是活不了啦,讓家裡趕緊準備著去燒埋了。肖老大與肖大娘捨不得放手,一直陪在三花身邊,不住的喊著她的名字,說來奇怪,本來說是死掉了的三花,隨著肖老大與肖大娘的喊聲又睜了眼睛,倒把那鈴醫唬了一大跳。
大家都說三花是命大,可沒想到她竟然是老神仙給救回來的,還賜了一本寶書給她,這應該是福大了?二花眼中全是快活神色,但願三花以後能帶著自家把小日子越過越好,只是這個挖小筍子……二花有幾分疑惑,難道小筍子還能賺錢不成?
這小筍子每年山上到處都是,也沒見能賣出幾個錢來,可為何三花要挖小筍子?二花嘆了一口氣,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三花要做什麼了,只是她有神仙保佑,自己也不用多說話,就跟著她走就是。二花一邊想著,一邊低頭瞅著地面,希望看到有破土的小筍子,可是這一路看了過來,就見那兩旁的樹木林立,野花芬芳,卻沒見著小筍子的蹤跡。
「二姐,你別這樣找,這筍子可是有它的路徑的。」彥瑩笑了笑,將一叢樹撥開,往另外一條小徑走了過去,那邊有一叢細竹子,小筍子自然就會在那邊出現。這竹子的根又叫竹鞭,是在地底下橫著長的,通過一根小筍便能判斷還有不少的筍子在這條經脈上。
前日她就是在斜邊坡邊上挖了幾蔸小筍,今日她打算繼續在那邊找找,肯定能大有收穫。「二姐,你快些跟上來,咱們去那邊瞧瞧!」彥瑩攀著幾根樹枝,將頭頂上撥空了些:「這邊來!」
「肖二花肖三花!」身後傳來一聲喊叫,彥瑩與二花站定了身子往來路上一看,就見一個穿著淡藍色儒衫的人氣喘吁吁的從後邊奔了過來:「你們還有心思進山玩耍?四斤老太今日要去豫州城找她那親戚了!」
「肖經緯,你說的話誰相信?」二花撇了撇嘴,來的人是村長的孫子,村長與四斤老太是一夥的,他那孫子從那一灶膛灰裡頭爬出來的,還能白得了?
肖經緯跑到二花面前,半彎著腰,捶了捶自己的腿,這才直起身子來,上氣不接下氣道:「我跟你們說實話,你們卻偏偏不相信我說的!四斤老太當真準備動身去找她娘家那個親戚了,在豫州衙門裡頭做主簿的!」
「喲,你還有這份好心來告訴我們這事情?」二花疑惑的望了望肖經緯,滿臉的不相信:「你是想來嚇唬我們,要我們家自己將那個菜園子送給四斤老太?實話告訴你,我們才不會怕她,想要奪我們家的地?休想!」
彥瑩站在一旁瞧著那趕過來的肖經緯,約莫十七八歲年紀,麵皮白凈,眉眼長得還算不錯,整個人身上透著一種端正的氣息,不像他那個爺爺,一瞧就是副老奸巨猾的模樣。
肖經緯的眼睛正落在二花的臉上,不肯放鬆半分,那白凈的麵皮下邊,微微的滲出了些許淡淡的紅色,彥瑩心裡邊不由得一動,喲,這肖經緯,難道是看上了二花不成?
肖經緯原來的名字叫肖二木,後來去念私塾時,那老秀才見他聰明,才給他改了個名字叫經緯,他是肖家村出的第一個秀才,這是村長肖文華最因為為傲的事情。
肖家村世代種地,沒出過讀書人,後來旁邊村裡回來個老秀才,是在外頭坐館的,年紀大了,願意回鄉來造福鄉民,教孩子讀書識字,肖文華想著送肖經緯去念書,到時候做個賬房先生也不錯,狠了狠心,舍了一年二兩銀子做束脩送了他去學著念字。
沒想到肖經緯出乎意料的進了學,竟然考中了秀才。當肖經緯拿著大紅的帖子回來時,肖家村就像炸了鍋一般,一個個奔走相告:「俺們村裡要出官老爺了!肖經緯那小子真真不錯,說不定以後還能當大官哩!」
肖文華也高興得紅光滿面,特地做了一場流水席,讓村民們放開肚皮吃,大家都說這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今日怎麼這般大方,應該是瞧著他那孫子要當官了,這個做爺爺的自然也要大方些。
肖經緯十三歲就考上了秀才,肖家村的人都說他是神童,一致認為他肯定能三元及第當狀元。肖文華得意洋洋,索性將肖經緯寄到隔壁村老秀才那裡,也不用他回來做農活,讓他專心讀書:「等著去中狀元,也讓你爺爺快活快活!」
誰知道肖經緯考中秀才以後便沒了進展,十三歲、十六歲上頭去考了兩次鄉試,卻沒有中舉,把肖文華氣得吹鬍子瞪眼,一心想盼著要他能考出個名堂來,也好為肖家光宗耀祖。可這麼多年來就除了考了個秀才,就如冷水裡冒了一次熱氣,再也沒有音信,再說別的兒子孫子對送肖經緯念書這事情上都很有意見,讓他也覺得不好辦。
「經緯念書到現在,銀子總共花了好幾百兩,也不見念出個什麼名堂來,秀才有什麼用?沒見隔壁村的老秀才,還不是求爺爺告奶奶的騙了幾個孩子去念書?一年不過掙十多兩銀子養家糊口!」肖文華的大兒子肖榆木嘟嘟囔囔:「束脩銀子不貴,買紙買筆的,出去考學,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吶!要再是這般浪費,那我幾個小子也送去念書!咱們也不能吃虧!」
肖文華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來,可這事實也擺在這裡,肖經緯兩次都沒考中舉人,看起來真是沒有當官的命。他磕了磕水煙袋子,騰的一聲站了起來,瞅了一眼肖大勝:「我去將經緯喊回來就是,你這個做大伯的可別在他面前總是嘮嘮叨叨。」
就這樣,肖經緯放下了筆杆子,拿起了鋤頭,肖文華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孫子,瞧著他穿了儒衫跟著去種地,心裡頭總有些不舒服,一心想要將他弄到豫州衙門裡頭去做個文書啥的,也好不讓他吃苦。
想來想去,只有將主意打到四斤老太身上,她娘家的一個表哥正在豫州衙門做主簿,這可是唯一能跟知州衙門搭得上的一根線了。因此肖文華對四斤老太十分恭敬,她與村民有什麼糾紛,肖文華只為四斤老太說話,將她的氣勢慣了出來。
這次肖家三花殺了四斤老太的羊,四斤老太自然不肯吃虧,喊了肖文華幫她去要肖家的菜園子,也沒有拿到手,四斤老太心中十分不快,琢磨來琢磨去,心裡頭想著,只有去豫州衙門裡找自家表哥,讓他來給自己撐腰。
這肖家村的人,都是臉朝黃土背朝天,哪裡見過什麼當官的?一個主簿到這鄉村裡來,已經是紓尊降貴,看起了肖家村十二分,那肖老大家若還是不識相,那非得將他關到大牢裡頭,讓他嘗嘗牢飯的滋味不可!
「你們兩人趕緊回去想法子罷,看是向四斤老太去賠禮道歉還是咋的。」肖經緯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子,滿臉焦急:「要不是你們阿爹就要被抓走了!」
「抓走?他憑什麼抓我阿爹?」彥瑩輕蔑的笑了一聲:「又不是我們錯在先!」
「可是,你總歸是殺了她一隻羊。」見彥瑩一點都不著急,肖經緯倒是急得跳腳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年頭,官府又不會講什麼情面!都說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你們拿什麼去與四斤老太比?」
見著肖經緯急得在跳腳,彥瑩推了推二花:「你給遞塊帕子過去,沒見他一頭汗?」
二花忽然間有了幾分忸怩,不過還是很快鎮定下來,大大方方走了過去,從衣兜里摸出了一塊手帕子來:「喏,拿去擦擦汗。」
肖經緯獃獃的望著二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她會遞帕子給自己,抖抖索索伸出手去接,二花一鬆手,那帕子便飄飄揚揚的落到了地上。肖經緯臉一紅,彎腰將那帕子撿了起來,喃喃道:「二花,我去幫你洗乾淨了再給你送過來。」
他拿著帕子擦了擦額頭,前些天才下過雨,地上還有些潮濕,帕子上粘著泥土,肖經緯沒有注意,拿著帕子在額頭上抹了幾下,那上邊就出現了幾條黃色的泥土痕迹,就像老虎額頭上的「王」字。
彥瑩與二花瞅著肖經緯的臉,兩人哈哈的笑了起來,肖經緯站在那裡,手中握著那塊帕子,完全不知道姐妹兩人在笑什麼,只能結結巴巴的說:「你們快些去想想法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