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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連連搖頭,邱艷一番話非但沒有幫他們,只會叫沈聰更來氣,果然,隨著邱艷的話落下,沈聰慢條斯理的揮了揮手裡的掃帚,躍躍欲試的想要打人,「成啊,我媳婦挺著大肚子,你們好意思去屋裡坐?」
幾個大男人被沈聰訓斥得無所適從,手都不知往哪兒擱,邱艷略微埋怨的瞪著沈聰,他們過來幫忙修葺屋頂算是情分了,來者是客,哪有像沈聰那般待客的道理。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刀疤膽子大,快速上前奪過沈聰手裡的掃帚,扯著嘴角道,「掃地的事情我和杉子他們來,你去灶房幫嫂子弄飯……」話沒說完,遭來沈聰一記冷眼,刀疤挑眉微笑,他們常年在外邊要債,哪管過灶房的事情,生火還成,做其他多是幫倒忙,去了也是給邱艷添亂,沈聰不會做飯他是清楚的,故意挑釁沈聰呢。
其他人多少清楚些,跟著附和,甚至彎起唇角笑了出來,不過,他們不敢閑著,打水擦桌子的擦桌子,掃灰塵的掃灰塵,手腳麻利,生怕沈聰又訓斥他們似的。
沈聰嘴裡輕哼聲,洗手進了灶房,裴征站在灶台前揉面,沈芸諾坐在凳子上生火,他眼帶詢問,「我做什麼?」
邱艷失笑,指著籮筐里的碗筷,沒個好氣道,「你去外邊把碗筷洗出來,待會要用,還有角落裡的野菜也洗乾淨了。」
野菜上有蟲,洗菜的時候不仔細發現不了,沈聰五大三粗,哪是做細緻活的樣子?瞅了眼角落裡不起眼的野菜,不經意的問道,「你和阿諾也要吃?」
邱艷不解的看他一眼,沈聰頓了頓,去牆角,將野菜放在籮筐走了出去,「成,我現在就洗。」沈聰抱著籮筐出門,不時和屋裡的人說話,提醒他們動作輕點,別把東西弄壞了,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清冷,邱艷笑著搖頭,收回目光,繼續做手裡的事兒。
她沒明白沈聰問話的意思,吃飯時,沈聰攔著她和沈芸諾,不肯她們夾菜,邱艷心生疑惑,待聽說刀疤驚呼聲說碗里有蟲她才反應過來,斜倪著眼,水波瀲灧的望著沈聰,菜洗得不幹凈,裡邊有蟲子,沈聰洗菜前就知曉有這事兒,才故意問她和沈芸諾的。
對邱艷的目光視而不見,沈聰面不改色,自己夾了一塊子野菜放進嘴裡,邊吃邊道,「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蟲也是肉,想咱往常去遠點的村子要債,吃不上飯不說,連根青草都吃不著,有個蟲吃,算不錯了,蟲吃菜,你吃蟲,也算報仇了,趕緊吃,野菜泡在面碗里,味道香著呢。」
吃野菜遇著蟲子的情況多,邱艷並非不能接受,只是聽沈聰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嘴裡一陣噁心,偏飯桌上,一群人覺得沈聰說得對,都大口大口吃菜,談笑風生,邱艷更是一陣反胃,草草吃幾口沒了食慾,擱筷下了桌。
邱艷順著走廊來回走,家裡事情少,平日無事可做,沈芸諾說走動有助於生產,她覺得也是,村子里懷孕幹活的人多,生產時候受大罪的多是懷孕好吃懶做之人,沈芸諾婆家二嫂劉花兒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聽說生孩子那會去了半條命,驚心動魄,她心裡害怕,沈芸諾不會害她,聽沈芸諾的話沒錯。
堂屋裡聲音突然大了,邱艷站在門口,聽他們說的好像是賭場的事情,順意賭場如今算是安生下來,不怕再起什麼幺蛾子,她在家也不必擔心有仇人上門,整日提心弔膽的。
裴征飯量小,沈聰勸著給他添了碗飯,鍋里做了飯以及一大鍋麵條,人多,大家有吃有說,裴征難得沒有拒絕,刀疤看裴征身量高,有心讓裴征去賭場幫忙,為賭場辦事名聲不好,可掙的銀錢多,外人不清楚,他們常年在賭場是明白的,尤其,在賭場待久了,不想回家種地和村裡一群長舌婦打交道,整日嘰嘰歪歪沒完沒了。
趁裴征去灶房添飯,刀疤向沈聰說了自己的意思,「今年場子里的活兒兄弟們撐著,咬咬牙就過年了,明年卻是不成,我看他挺好的,有你照著,場子里的人不敢給他臉色看,不如讓他來賭場做工?」
「裴征在興水村,那邊風氣如何你們該有所耳聞,賭場不適合他。」沈聰握著筷子,輕描淡寫的解釋道。
刀疤想想也是,興水村靠著上水村,不如上水村的人有錢,風氣上或多或少學了上水村的人做派,注重名聲,整日將孝順仁義掛在嘴邊,刀疤最是討厭那種人,人窮有志氣沒錯,若為了那股志氣不顧田地的活兒,好吃懶做,就是不對了,走的村子多了,他覺得青禾村的風氣最好,人有窮有富可大家從不坐以待斃,一天到晚都在田地忙活,不像杏山村的人,一天到晚閑的沒事在杏樹下東家長西家短的,興水村的人也多為好吃懶做的,裴征如果去賭場,興水村人的唾沫約莫就能把他淹死,想想還是算了,轉而問起沈聰賭場招人的事兒,「十里八村的人多,咱得擦亮眼睛好好找,別招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人進來才好。」
場子里出了駱駝這種心懷不軌之人,刀疤義憤填膺,駱駝來賭場,大家掏心掏肺的對他,結果,一眾人差點死在他手裡,狼心狗肺的東西,想起駱駝,刀疤仍氣憤難平,「最近兄弟們將鎮上找遍了也沒見著駱駝,村子里也沒聽說有他的蹤影,也不知他藏去哪兒了,有朝一日他落到我手裡,看我不弄死他。」
說起這個,沈聰也斂下眉目,沉思道,「他不走遠總能找到他的,你別擔心,讓兄弟們多個心眼,多打聽打聽駱駝的去處。」
「我整天盯著呢,衛洪如今猶如喪家之犬,掀不起什麼風浪,衛家前幾日分了家,衛洪幾乎是被衛家攆出來的,他連個棲息的地兒都沒有,要知道,我娘死的時候還留了幾間屋子,哪怕有朝一日我在賭場混不下去了,回到村裡也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他衛洪可是要啥沒啥,只能靠偷盜過日子了。」說起衛洪的處境,刀疤咧著嘴哈哈大笑,很早的時候,清水鎮三家賭場,互不相讓,打架鬥毆是常有的事情,從他們滅了順心賭場,衛洪帶著順風賭場一幫人耀武揚威,摩拳擦掌的滋事,有今天,皆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堂屋人多,沈芸諾在她自己屋裡吃飯,刀疤說賭場的事情不用壓抑自己的聲音,嗓門大,聲音粗噶,說到後邊,忍不住爽朗大笑,臉上的疤痕隨著嘴角抽動,一下一下抽搐,沈聰夾了一筷子野菜放他碗里,「別笑了,瞧把杉子他們嚇的.……」
李杉叫苦不迭,他見慣了刀疤笑,哪會被他臉上的疤痕嚇著,可沈聰提起他,他不得不背下這口黑鍋,抬起頭,討好的笑道,「刀大哥,咱先吃飯,下午還得繼續要債呢,今年能過得豐盛的年了。」
刀疤順手把手裡的筷子扔過去,李杉側頭躲開,刀疤嚷嚷著站起來作勢要打人,場面一下熱鬧起來,沈聰繼續吃碗里的麵條,眉眼含笑。
他們動靜大,邱艷轉去了沈芸諾屋裡,見沈芸諾正收拾包袱,想來是下午要回了,她上前幫忙,溫聲道,「下午讓裴征去租輛牛車過來,冰天雪地的路不好走,離得又遠,別累著自己了。」
沈芸諾沒留意屋裡多了個人,嚇得身子一顫,轉頭看是邱艷,緊繃的神色才舒展開來,盈盈回道,「我清楚的,嫂子不用擔心,這次回家,估計要年前再過來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明年你生孩子那會,我回來照顧你坐月子。」
邱艷替她整理床上的衣衫,失笑道,「明年你的肚子大了,哪能照顧我,家裡有你哥呢,別擔心,你娘不是省油的燈,萬事小心些,關起門過自己的生活,缺什麼和我說,家裡都有呢。」沈芸諾面色紅潤,眉梢洋溢著溫暖,邱艷嘆了口氣,裴家人多,她說得再多都沒用,關鍵還得靠裴征護著沈芸諾才行。
沈芸諾收拾好衣衫,和邱艷坐在凳子上說話,待堂屋的鬧聲小了,邱艷捧著碗出去,院子里站著好幾個漢子,其餘的人在灶房說話,裴征走過來,接過沈芸諾手裡的碗筷,道,「灶房有人洗碗,我拿去灶房,你和嫂子回屋坐會兒。」
他看得出來,沈芸諾在沈家日子過得不錯,臉頰紅潤,身子豐腴不少,心裡由衷感謝邱艷,「阿諾這些日子多虧了嫂子照顧.……」
邱艷搖頭道,「阿諾是沈家的閨女,我待她好乃情理之中,回到家裡,你可得好好養著她,別讓她又瘦回去了。」
裴征眼神微詫,看向沈芸諾,他走的時候交代過宋氏好好待沈芸諾,他娘就差沒指著點發誓了,他以為沈芸諾在家日子過得不錯,聽邱艷的話,中間估計發生了什麼他不知曉的事兒,想到這個,他目光一暗,擲地有聲道,「我會的。」
韓梅和劉花兒嫁到裴家懷孕那會過的什麼日子他看在眼裡,裴征想,即使他不受寵,宋氏一顆心也不會偏得太厲害,怕是他想錯了宋氏的為人,她心裡只有自己和大房,哪會待沈芸諾好。
灶房有人幫忙,邱艷和沈芸諾回屋裡繼續說話,這些日子,兩人做了不少衣衫,邱艷替沈芸諾整理幾身出來,擔心沈芸諾拒絕,先解釋道,「裴家什麼情形你也明白,要你婆婆找大房二房孩子不穿的衣衫出來估計難上加難,你自己準備些,這麼多衣服我留著孩子也穿不過來,你帶些回去。」
算起來,沈芸諾明年五月生孩子,薄的衣衫她挑了四身,還有兩身稍微大的厚衣服,又給沈芸諾拿了些布料,其實,沈芸諾在家裡日子過得不錯,沈聰雖然常年不在家,從未短過沈芸諾吃穿,從沈芸諾身上的衣服就看得出來。
裴征租了輛牛車,背上的背簍里,有吃的,有穿的,裴征給沈芸諾裝的是糕點,刀疤他們送的年禮,還有兩隻雞,特意叮囑裴征道,「阿諾懷著身子,正是補身子的時候,你家裡人多,別他們一開口,你和阿諾就傻傻的把東西交出去。」
裴征緊了緊背簍的繩子,鄭重其事道,「三哥放心,我知曉怎麼做。」
稀薄的光透過朦朧的雲霧,灑下片溫暖,邱艷往外罩了件襖子,和沈聰一起送沈芸諾和裴征出門,走在前邊的刀疤轉過身,瞥了眼裴征,拍著胸腹道,「之後我們要去興水村收債,阿諾妹子,誰要是欺負你,你和我說聲,看我不打得他滿地找牙。」
沈芸諾抬起頭,閃動的星眸有一絲害怕,卻又認真的點了點頭,聲音軟軟的,「謝謝了。」
「謝什麼,村子里仗勢欺人的人多,不收拾他們一回,他們會以為自己能幹上了天。」說完這句,刀疤繼續往前,抬手摟過李杉肩頭,笑著打趣道,「杉子,聽說你家裡的媳婦也是個兇狠的,什麼時候你受不了,讓兄弟們給你壯膽,一個娘們,保管收拾得她服帖帖,不敢吭聲。」
「刀大哥,你就放過我吧,我家那口子娘家沒人了,打起人可是真拚命,沒看我娘都不敢招惹他,叫你們過去,不是把你們往火坑推嗎?」談及家裡的媳婦,李杉愁眉不展,他媳婦若有邱艷和沈芸諾一半的乖巧溫順,他也會多抽時間回去陪陪她,偏生,那是個不省事的。
地上結了冰,裴征小心翼翼的扶著沈芸諾,待上了牛車,和大家揮手別過,刀疤轉身朝沈聰道,「小嫂子肚子大了,最近沒什麼大事,你在家陪著小嫂子,過兩日封山,咱也不去賭場了,收完手裡的債務安安心心準備過年。」
「用不著,我和你們一塊,今年債務多,別過年那天兄弟們都沒忙完。」邱艷一個人在家該是沒有問題的,「你們等我會,我把艷兒送回家就出來。」
邱艷想說不用,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由沈聰扶著她往回走,路上,問起駱駝的事兒,「好好的人怎麼就不見了,不會躲在哪兒等著報復咱吧,你在外邊警醒些。」
「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別擔心,會找到他的,我還有賬要和他算。」屋頂換下來的茅草堆在屋后,被雨雪浸濕,只有等明年天暖和抱出來晒晒才能做柴燒,「你在家裡記得關門,我盯著刀疤他們,早點完成手頭的事情,回家和你過年。」
今年家裡只有兩人過年,沈聰要早日把處理好事情,陪邱艷掃屋子,曬棉被,做豆腐,為了這個原因,才拒絕了刀疤,他在旁邊提點著,辦事速度快,否則,總不能過年一幫人手裡頭還有債務沒收回來吧。
家裡又剩下邱艷一個人,邱艷回屋轉了圈,堂屋還燒著炕,她將裡邊的柴取出來,去灶房整理刀疤他們中午洗出來的碗筷,家裡人少,碗櫃的碗筷多了看著累人,她一一裝進籮筐堆好。收債的事情她知之甚少,見沈聰當日去二房兇狠至極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出來,孩子的衣衫準備齊全,她給邱老爹和沈聰做兩雙鞋子,邱老爹不缺衣服,腳上的鞋子磨損得厲害,沈聰整日風裡來雪裡去,腳上的鞋子還是沈芸諾出嫁前替他做的,抬了根椅子放在院子,曬著太陽,慢慢穿針引線。
下午,沈聰回來得早,明晃晃的太陽掛在西邊山頭,沈聰眉梢帶著些許暖意,邱艷仰頭,看向西邊的太陽,「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下午那些人配合,得了銀子不回家做什麼?」視線落在凳子邊的針線籃子上,立即蹙起了眉頭,「做了一下午的針線?」
「沒,也就一會兒的時間。」她知曉沈聰不喜歡她做針線,說做針線傷眼睛,話剛說完,手便裹緊一雙粗糙的大手裡,沈聰身上帶著外邊冷氣,一雙手卻十分暖和,呼出一口白色的霧氣,眼神含怒的倪著她,邱艷心虛,目光微閃,頓道,「搬出來沒多久,阿諾說曬太陽對肚子里的孩子好,快進屋吧。」
沈聰本想呵斥兩句,但看她低眉順耳,眉眼溫和,又忍住了。
兩天後,封了山,村子里的人去外邊做工的都回來,杏樹下愈發熱鬧了,雪一日比一日大,聽路過的人說有幾戶人家的屋頂被雪弄壓塌了,邱艷擔心起沈芸諾來,裴家人多,和沈聰說起這事兒,問道,「用不用去裴家瞅瞅,阿諾懷著身子,出了事可怎麼辦?」
「裴征在家,不會讓阿諾受欺負的,你放心就是了。」
「我不是不放心,阿諾的性子你也明白,出了事兒也不會和我說,走的時候我給她銀子也不要,她性子倔得很。」沈芸諾在裴家過得不盡如意,從那日宋氏待兒媳的態度就看得出來,劉花兒為裴家生了個兒子,宋氏絲毫不給面子罵罵咧咧的,沈芸諾性子唯唯諾諾,估計更難討宋氏歡心。
沈聰從外邊捎回來兩隻雞,收債的時候那家人送的,邱艷懷著身孕,什麼好東西,大家都先想著邱艷,想了想,沈聰道,「過兩日我去興水村看看,你別胡思亂想,夜裡睡不著,對孩子不好。」
邱艷輾轉難眠,他問,她什麼都不肯說,沈聰暗道,如果是挂念沈芸諾,他去一趟興水村就是了,正好明后那天去那邊的村子要債,去興水村也是順路的事情。
邱艷點頭,夜裡,她仍翻來覆去睡不著,沈聰點燃燈,看她縮著身子,心思不寧,像有什麼煩心事,沈聰問道,「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邱艷搖頭,手擋著自己眼睛,「沒什麼,明日你還要出門做事,熄燈睡覺吧。」
沈聰拿開她眼睛上的手,順勢扶著她坐起身,手沿著她眉梢,細細撫平她眉間的褶皺,怕嚇著她,壓低了聲音道,「怎麼了,和我說說。」
邱艷心思恍惚,怔怔的抬起眉,目光空洞的落在沈聰深邃的五官上,怔忡道,「聰子.……」
「怎麼了?」
邱艷動了動唇,舌頭打結,沈芸諾想生個閨女,她想要個兒子,她記得沈聰說過,他也是想要個兒子的,沈芸諾回家后,她心裡總不上不下,甚至夢見床前多了個嬰孩,白皙的皮膚,咧著嘴喊她娘,髮髻上插著花,是女兒不是兒子,她心裡害怕。
沈聰以為她不舒服,拉過她身子,額頭對額頭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沒發燒,「怎麼了?」
邱艷搖頭,「沒什麼,睡吧。」十月懷胎,是兒是女她都該欣然接受,可若是個女兒,沈聰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如何是好,拽著被子,臉微微發白,不敢和沈聰對視,「聰子,明日我想回青禾村看看我爹。」
「好。」沈聰扶著她躺下,替她蓋好被子,跟著躺下,並未熄燈,側過身,她肚子大了,沈聰不能像往常摟著她睡,擔心傷到她的肚子,手輕輕在她肚子上揉了下,「閉上眼,我陪著你,別害怕。」
邱艷聽話的闔上眼,修長的睫毛在臉上投注下一圈黑影,沈聰側過身,手滑至她臉頰,一眨不眨。
翌日一早,天又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沈聰勸邱艷,「下著雪,不如等過兩日雪停了我陪你回去。」今年的雪比往年要兇猛,村子里又幾戶人家的屋頂被壓垮還傷著了人,沈聰穿上衣衫,瞅著外邊的天色道,「我先去興水村看看阿諾,隨後去青禾村看看爹。」
裴家人多,屋頂上的雪不費事,邱老爹一個人,即使爬上屋頂沒人幫忙扶著梯子,他想,邱艷該是擔心邱老爹,夜裡才睡不著的,念及此,緩緩道,「待債收得差不多了,我和你一起回青禾村住幾天,順便將年禮給爹捎去。」
他的領子往裡翻著,邱艷走上前,讓他蹲下身,細細替他整理衣領,「不著急,你忙完賭場的事情再說。」
送沈聰出門,剛轉回來,聽到門口傳來敲門聲,邱艷以為是沈聰去而復返,道,「是不是忘記什麼東西了。」
門外靜悄悄的,邱艷的手放在門閂上,頓了頓,多了個心眼,「聰子,是你嗎?」
外邊沒人答覆,邱艷心生恐懼,只聽一聲大過一聲的敲門聲響起,「老三媳婦,給我開門,我找你有話說。」羅氏瑟縮著脖子,雙手環在胸前,外邊風大,吹得她身子止不住的戰慄,聲音哆嗦不已。
邱艷垂下手,語氣冷了下來,「你過來做什麼,聰子剛走,什麼話,等聰子回來你找他說吧。」算著時辰,沈聰估計剛出村,羅氏估計早就藏在哪處,等沈聰走了才敢現身。
羅氏又抽出冷得僵硬的手重重拍了兩下木門,拍得她手疼,「老三媳婦,先給我開門,要冷死我了。」
換做往常,邱艷說不準會給羅氏開門,這會兒她挺著大肚子,沈聰又不在,若羅氏狠了心和她拚命,傷著她肚子如何是好,「你有什麼話就在外邊說吧,我聽得到。」
羅氏不肯,等了會兒不見裡邊有所動靜,估計明白邱艷是不會給她開門了,只得道,「之前,老三拿了我的手鐲,什麼時候還給我,家裡的屋頂被雪壓垮了,找人修繕需要銀子,趕緊還我。」羅氏讓沈老頭陪她一起過來,沈老頭不肯過來讓沈聰羞辱,羅氏說什麼他皆無動於衷,然而,不過來沒有辦法,沈老頭和她年紀大了,沈東沈西又是貪生怕死之人,擔心爬上屋頂摔下來沒命,請村裡人的幫忙,多少都該意思下買點禮。
那隻鐲子是沈聰強行拿去的,自沈聰和邱艷成親后,她打聽過邱艷的為人,從小沒吃過苦,性子良善,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她二伯母在她手裡吃過虧,如今兩家冰釋前嫌,來往的次數才多了。
「他的事你自己問他,我不清楚。」沈聰手裡並沒有鐲子,邱艷覺得羅氏再胡說八道。
羅氏皺眉,「你嫁給他,自然也是沈家的媳婦,說起來,叫我一聲娘也不為過,哪有關著門不讓娘進屋的,聰子當時搶了我的鐲子,肯定是拿到鎮上去當了,那會你和聰子沒有成親,不知道這件事也是應該的……」羅氏慢慢將鐲子的來龍去脈和邱艷說了,她盡量軟著聲音,就盼著邱艷心軟,能給她點銀子,家裡的日子不好過,前些年存的銀子被沈聰拿走了,剩下的她看病,沈西看病,家裡還欠了債。
「你也是當娘的人了,知曉當娘的難處,如果不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我也不會過來,老三媳婦,我和你爹一大把年紀了,天寒地凍的,你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連個住處都沒有吧.……」
門裡邊,邱艷面色一白,如果不是羅氏提起,她忘記還有這茬了,沈聰手裡確實是有個鐲子的,當時,沈聰送沈芸諾來青禾村,把鐲子交給她說沒錢的話拿去鎮上當了,那算是沈聰送她的第一個禮,她哪捨得拿去當了,一直放在盒子里,她不敢相信,鐲子是羅氏的,沈聰竟然借花獻佛,她以為他所有的東西來路都是堂堂正正沒有見不得光的,他去搶了人家的鐲子。
羅氏以為邱艷聽進去了,風颳得生硬的臉上浮起一絲笑來,牙齒上下打顫,繼續道,「你菩薩心腸,幫幫我和你爹吧,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都是一家人,如果我和你爹熬不過去,沒了命,你和聰子也會受人指指點點,往後,生下來的孩子也會被人看不起.……」羅氏慣會威逼利誘,先前一番聲淚俱下的哭訴,到後邊,竟是成了詛咒。
邱艷木著臉,無動於衷道,「聰子的事情我管不著,他回來,你自己和他說吧,不過你記著,聰子早就和你們恩斷義絕了,即使你們死了,對我們和沈聰而言不過是少了兩個礙眼的人,對我的孩子,更不會有什麼影響。」
她心思亂得很,轉過身,魂不守舍的朝屋裡走,門外,羅氏又說了什麼她一點都聽不進去,沈聰提親時給了她一個盒子,裡邊放著鐲子,以及後來過年沈聰送他的禮,然而,她卻獨鍾愛於那個鐲子,認為是沈聰第一次送禮,因而她格外珍惜。
打開箱子,從最下邊的角落裡拿起盒子,盒子是魏氏留下的,即使上邊落了一層一層的灰,可是被擦得很乾凈,顏色陳舊有陳舊的味道,她顫抖著雙手將其打開,最上邊,便是那隻鐲子,她想,沈聰每次看她對鐲子愛不釋手的模樣,心裡都在嘲笑她吧,嘲笑她傻,嘲笑她把羅氏的東西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視線漸漸模糊,她跌坐在床上,手緩緩撫摸過手裡的盒子,她是真的想好好和沈聰過日子,好好撫養他們的孩子長大,然而,他總是打破她對生活的期許。
天色陰沉,紛紛揚揚的雪竟是一刻不停歇,天色漸黑,遠處的山頭暗下,沈聰從外邊回來,推開門時,心有一刻的詫異,望著堂屋裡的一盞燈,眉目染上了柔和,「怎麼不把門關上?」
「沒人來,關和不關沒多大的影響。」邱艷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暈紅的光在她臉上蒙上層柔意,沈聰在門口換了鞋子,拍了拍身上肩頭的雪花,沒留意邱艷發紅的眼眶,指著天色道,「今年好多人家只怕都不安生,你關上門,以防萬一。」
邱艷心不在焉的應了句,站起身,去灶房端飯菜,沈聰拉住她,「你坐著,我去灶房弄。」
邱艷揮開他的手,繼續朝灶房走,沈聰望著空落落的手,愣了下,追上前,笑道,「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沒,你剛回來,回屋歇會,飯菜在灶房溫著,很快就好了。」邱艷語氣沉靜如水,垂目朝灶房走,沈聰跟在她身後,問起關於孩子的事,邱艷也溫聲附和,言語並未有絲毫偏差,沈聰卻察覺到她心情不佳,「是不是心情不好?」
揭開鍋蓋,邱艷拿起裡邊的飯菜,斜眼看著沈聰,「今天,羅寡婦來了,說你拿了他的鐲子,讓你還給他,那邊屋子塌了,急著用錢……」
沈聰先是面露迷茫,見邱艷抿著下巴,極力壓抑著什麼,倏爾恍然大悟,他確實拿過羅氏的鐲子,且心裡厭惡,給邱艷,讓她拿去當了,誰知,邱艷好似不舍,收在盒子里,裝的好好的,盒子是魏氏的,裝羅氏的東西他心下不滿,可是看邱艷高興得很,他並未說什麼,此刻聽邱艷說起,估計中間有什麼誤會,他道,「你別想多了,咱不欠她什麼,她是看你好欺負,否則,我在家的時候她怎麼不過來?鐲子你喜歡就留著,明日我找她去。」
望著他陰翳的眸子,邱艷心底升起一股無力,「我當初不明白你叫我當了它的意義,今天才明白,你明天還回去吧,搶來的,留著也是晦氣。」
沈聰沉著眉,接過邱艷手裡的碗,「往後她不敢過來鬧了,你別想多了。」沈聰盯著她垂下的目光,覺得還要再說點什麼,思忖半晌也沒想出一個字來,進了堂屋才道,「明日不下雪的話我送你回青禾村。」
「好。」
至睡覺,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邱艷興緻懨懨,沈聰想說什麼,再見著邱艷不欲多說的神色后,識趣的沒開口,沈聰擔心邱艷睡不著,夜裡仍然燃著燈,邱艷背過身,朝著里側,手搭在被子上,一動不動,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想事情。
一夜無話,待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邱艷才睜開了眼,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眼眶有些濕,兩人朝夕相處,他該清楚她心裡膈應希望他解釋當初情形,他去隻字不提,邱艷想,若不是她懷著身孕,沈聰對她也是愛搭理不搭理的吧。
迷迷糊糊睡不著,到油燈熄滅,外邊的天隱隱有白光透來,她才閉上眼,睡了過去,睜開眼的時候屋裡已經沒人了,邱艷穿好衣衫下地,鍋里溫著的飯菜也涼了,不知不覺自己竟然睡到下午。
盒子里的那隻鐲子沒了,該是沈聰還給羅氏了,明明該輕鬆自在的,她心裡只覺得傷感,給邱老爹做的鞋子剩下最後點,她抓緊時間今日就能弄好,剛拿出針線籃子,察覺到不同尋常的腳步聲,聲音細碎,明顯不只一人的,她檢查過了,沈聰走的時候落了鎖,外邊的人進不來,因此,並沒放在心上。
剛縫第一針,外邊傳來一聲低啞的男聲,拉回了邱艷的思緒,聲音是陌生的,她蹙起了眉頭,側著耳朵,屏息聽外邊的動靜。
「門鎖著,家裡是不是沒人,我們明日再來,沈聰不給大家活路,我們就魚死網破,不信他真的鐵石心腸不管他媳婦的死活,聽說他媳婦還懷著孩子。」其中一人戰戰兢兢道。
「不行,咱來了,務必要找到能威脅沈聰的人,沈聰為人警惕,咱今日過來勢必會傳到他的耳朵里,不趁熱打鐵,落到他手上,估計咱連命都沒有,奈何興水村裴家人多勢眾,咱沒有法子,青禾村那邊可是個孤老頭,咱先去就去青禾村,據聞沈聰對那個死老頭極為孝順,抓住他,不信沈聰不乖乖就範。」另一男子又道。
邱艷斂神,明白過來,是沈聰的仇家找上門了,他們去青禾村,該是找邱老爹的,邱艷心思一凜,聽他們在外邊商量著如何對付邱老爹,衛洪手底下的人被解散了,邱艷心思轉動,猜測他們該是衛洪的人,衛洪如今日子不好過,對沈聰懷恨在心才會上門報復,察覺到那些人商量出結果,準備離開,邱艷故意摔了跟前的凳子弄出聲響,邱老爹一個人在家,這些人過去,邱老爹如何應付得過來。
外邊的人聽到響聲,果然停了下來,邱艷身子戰戰兢兢,快速的回屋鎖好門,往身上套了兩件衣衫出來,那些人透過門縫已經看到了她,邱艷心裡不緊張是假的。
「裡邊有人,沈聰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出門把自己媳婦鎖在院子里,砸門,抓住她……」幾人精神一震,腳踢得門震天響,邱艷故作驚慌失措的尖叫了聲,轉而捂著被子,朝小屋子走,箱子里的暗道她走過一次,毫不遲疑的走了下去,暗道通向沈家老宅屋后,她心下緊張,走了幾步只覺得心突突跳得厲害,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她以為是自己緊張的緣故,手撫著肚子,咬牙繼續往前。
老宅屋頂塌了,該是找了人修繕,鬧哄哄的,她見識過人情冷暖,不敢在這時候出門,引起那幫人的注意,她就完了,坐在梯子口,身子軟在地上,只盼著日子過得快些,待沈聰回來,一切都好了。
肚子疼痛加劇,額頭浸了密密麻麻的汗,她躺在出口,聽外邊的人念叨村裡的事兒,那幫人進村肯定有人見著了,她算著時辰,準備再等一會兒,就出去,邱老爹一個人在清水村,身邊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她放心不下。
耳邊的聲音漸漸遠了起來,她察覺到身下一片濡濕,可是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的呼救了,雙手發白,拽緊了身上的衣衫,忍不住痛得呼出了聲來,惹來房檐上的人驚呼,「那邊是不是有人,我好像聽著什麼聲響了,青天白日的,不會有鬼吧?」
沈聰娘魏氏就是死在宅子里的,來幫工的人心裡害怕起來,叫人扶著梯子要下去,雪大,修繕之事本就不好做,何況又有怪聲,「不做了不做了,沈東沈西年紀不小了,讓他們自己做吧,村子里的人都是這麼過來的,總不能一遇著點事情就到處找人吧。」
蹭蹭下了帖子,顧不得說其他,拎著褲子就往外邊走,羅寡婦心生疑惑,上前將人呢拉住,賠著笑道,「他們兩兄弟不會才找你幫忙,花不了多少時辰,看在咱家成這樣子的份上,你就幫幫忙吧。」
那人搖頭,甩開羅氏的手,踉蹌的往外邊走,不到半個時辰,沈家鬧鬼的事情就傳開了,羅氏氣急,欲出門和人理論,誰知迎來一群人,看身形就是在賭場混的,羅氏立即尖叫起來,「你們要做什麼,是不是沈聰叫你們過來的,家裡亂糟糟的成這副樣子了,他還不肯放過我們嗎?」
模糊中,邱艷被羅氏聲嘶力竭的聲音拉回了思緒,好像聽到有人指名道姓的找沈老頭,聲音和她在家裡聽著的一模一樣,立即恐慌起來,可肚子實在是太痛了,站起身,戰戰兢兢往暗道走了幾步,身子直直往下墜,身下被拉扯似的疼,她咬破了唇,強忍著清醒,那些人去找沈老頭,該是想拿沈老頭威脅沈聰,沈老頭和沈聰早就斷了關係,一定是中途發生了什麼事,逼著他們不去青禾村,她兀自咬緊牙關,彎著腰,快速的朝家裡走。
不知走了多久,才從箱子里爬出來,渾身上下像被人抽打一頓,躺在地上,使不上勁兒,手染上了鮮血,她隱隱意識到,孩子可能保不住了,撐著身子,往門口爬,大門戰戰巍巍,仍然沒有被撞破,她望著天色,只覺得天色昏暗,天兒馬上就要黑了,可是,一直不見沈聰回來。
她太困了,眼皮越來越沉,好似幾天幾夜沒有闔過眼似的,閉上眼,她控制不住的大叫了聲,隨後,整個人沒了意識。
沈聰推開門,見邱艷一身是血的趴在門邊,他大喊了聲,後邊的刀疤探出個身子,嚇了一跳,剛進村,杏樹下的人說沈老頭被人抓了,沈聰就到家裡出了事,刀疤以為沈聰危言聳聽,誰知,遇著這一幕。
「刀疤,快去叫大夫。」沈聰腳步慌亂的奔上前,一把將邱艷抱了起來,拍了拍她蒼白的小臉,「艷兒,別睡,我回來,別睡。」聲音微微打顫,心一抽一抽的疼,上次,見沈芸諾躲在床底,嘴裡呢喃著娘,他心疼得厲害,這次,卻是加倍的疼,好似,被人拿成千上百根針刺入心臟。
邱艷唇上的血凝固了些,沈聰抿著下巴,手落在邱艷臉上,賭場對付人的招數多,分寸在哪兒他再明白不過,如何弄醒一個人他更是清楚,可是,他捨不得,「艷兒,你醒醒,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睡。」
睡著了,或許就再也醒不來了。
聽著人說起孩子,邱艷突然想起她還懷著孩子,如果她暈過去了,孩子怎麼辦,心中有執念,大叫聲,眼睛緩緩睜開了一條縫。
沈聰滿臉擔憂,眉梢擰成了川字,手包裹著邱艷的手,聲音不自覺的帶著恐慌,「艷兒,別睡,大夫來了,別睡。」
「我肚子痛,痛。」起初她好好的,下暗道的時候肚子有些不適,誰知,越走越痛,漸漸竟然好似不能呼吸了似的,肚子疼得厲害,說起肚子,她垂目看了眼,淚流不止,「孩子,孩子……」
「孩子會沒事的,你別擔心,大夫馬上就來了。」
刀疤對村裡的地形再熟悉不過,健步如飛的拎著大夫過來,不待大夫喘口氣就把人壓到了床前,喘氣道,「你快給看看,小嫂子怎麼了。」
大夫見多識廣,一看邱艷就是小產的徵兆,尤其,衣衫上血漬多,明顯是要生了,「接生的事情找產婆,找我做什麼.……」話說到一半,被刀疤一腳踢向床前,頭磕在床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杏山村這種地方,哪有什麼產婆.……」
說完,刀疤欲再打大夫,沈聰叫住他,「去把他媳婦弄來,他媳婦給人接生過,快點。」
大夫面色一白,蹲在地上連連求饒,上回來沈家又是看病又是給人做飯的,誰知,這次又是。
「你不用害怕,只要她和孩子好好的,我會記著你的好,反之……」
大夫心口一顫,身子哆嗦了下,站起身,替邱艷把脈,沈聰為人他是見識過的,說一不二,不會出爾反爾,「她思慮過重,休息不好,早已有小產的傾向,估計自己沒注意罷了,你快去灶房燒熱水,把剪刀洗了……」想起什麼,大夫鬆開手,悻悻然去了灶房,沈聰不會做飯,上次他已經見識過了。
很快的,大夫媳婦來了,路上刀疤軟硬兼施,這會兒,兩口子沒了半點脾氣,錢氏讓沈聰去外邊候著,沈聰不肯離開半步,「你做你的,我守著就好。」
錢氏一拍大腿,叫了起來,「這是規矩,不能壞了規矩,快點,你媳婦再不生,孩子在肚子里憋死了也說不準。」她一時口快,話脫開而出,但看沈聰面色陰沉,急忙止住嘴。
邱艷蒼白著臉是,說話都不利索了,「你快出去,孩子會沒事的。」
「我不要孩子,只要你。」沈聰彎下腰,留戀不舍的在她唇上一啄,墨色沉沉,「艷兒,你一定要好好的。孩子可以再生,若沒了你,往後的時光便索然無趣了。」
說完這句,沈聰大步走了出去,剛出門,便聽到屋裡傳來邱艷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沈聰面色發緊,緊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直跳,邱艷的每一聲,宛若在剜她的心,沈聰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為了一個孩子的到來而生出如此恐懼來。
漸漸裡邊的聲音小了,沈聰站在門邊,隔著門朝裡邊望,「錢嬸子,艷兒怎麼樣了。」
「孩子出來了,你再用點力氣,一鼓作氣,快.……」
半夢半醒的邱艷一咬牙關,大喊聲,暈了過去。
「生了生了.……」錢氏抱著孩子,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孩子哭聲軟軟的,不足月生下來的孩子抱在手裡,不敢看,錢氏替孩子洗了身子,小小的身子,好似只有一層皮,見沈聰目光幽幽的推開門,她皺眉道,「趕緊關上,有風,月子里吹不得風,往後會落下一身病痛。」
錢氏以為沈聰會問孩子的事兒,誰知,衣角生風,回過神,沈聰已經站在床前,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床上昏睡過去的邱艷,錢氏遞過孩子,心裡鬆了口氣,「孩子生下來了,你說過會放過我家那口子的。」
「我和艷兒年紀小,還請錢嬸子多費心,你照顧艷兒一個月,我給你二百文銀錢,一切開銷算在我頭上。」沈聰掏出巾子,輕輕的替邱艷拭去臉上的汗,手在她唇上,慢慢停下,她該是怕自己昏睡過去,咬破了嘴唇,方才用力,傷口裂口,又流了不少血。
錢氏有心拒絕,然而又怕沈聰翻臉不認人,針對她,只得默默應下,遞上襁褓里的孩子,感慨道,「虧得孩子沒事兒,瞧著只是受了下,不足月生下來的孩子重量輕得多,你抱抱吧。」
錢氏不是鐵石心腸,上次她家那口子來給沈聰看病,還幫忙做飯她明白,眼下看著安靜沉睡過去的孩子,她嘆了口氣,這麼小的孩子,虧得平平安安生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