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道別二
“不關別人的事,好一個不關別人的事!原來所有的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我讓人在鳳陽開了致雅軒,等你半年,好容易看到你,你卻拚命反抗,視我如洪水猛獸啊,蓁蓁,我收到信時手都是顫抖的。我不信你避我如蛇蠍,所以我從滇南來了……”弋千淩亂的長發在風中飄揚,眼中的炙熱緊緊裹住張爾蓁。
張爾蓁搖頭,“不是的,他們並沒有告訴我致雅軒是你的。”如月確實沒說,她隻是猜到一些,不能篤定。
弋千問:“他們沒告訴你致雅軒是黑土的……”
張爾蓁又搖頭,弋千冷笑道:“好,好,我原來是被他們給耍了。很好。”
夏日的暖風佛過麵頰,弋千的長發飄在張爾蓁的臉上,很柔也很暖。弋千的狠厲漸漸消失,目光中透出迷茫而後變得堅毅,他自嘲一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連個得用的人都找不到,我救了她的命,她居然要編那麽個謊言騙我!蓁蓁,我可沒忘,你跟我不一樣,我真正是來來去去赤條條無牽掛,你呢……與我不一樣”
張爾蓁沉默,如月如月,你編的胡話被拆穿了,怨不得我。
弋千抬起頭看著天空那彎月牙,孤獨又淒涼,夜幕雖大,隻有它獨自光輝。他嘲諷道:“老天爺對我不夠好,以前是我一個人,後來還是我一個人。我遇見你更早,最後還是一個人。蓁蓁,如果你不跟我走,日後咱們……再也不會見到了。”
“你真要走了?”張爾蓁木木的。
弋千還是輕輕擁住張爾蓁,拍著她瘦小的肩頭嘀咕著:“你瘦了……”
“房老先生這一生致力於時間空洞,終於在滇南找到了最合適的地點,月圓雷電之夜,我們那個世界的血液會帶著我們的身體回到原來的地方,滇南那些瘴氣是為了保護那個地方,若是人多了氣混了,就會……,回去後,能不能記得這裏的一切,不得而知……”
張爾蓁問:“便是這樣大的風險,你也要回去?”
“嗬嗬。”弋千的胸膛震動起來,他沙啞的聲音道:“回去啊,做什麽不回去。那個世界……最起碼還有父母的靈位,在這裏,我便是想祭拜都找不到地方……”
張爾蓁將手貼近弋千的後背,輕輕的撫摸幾下,就像安慰受傷的野獸。
弋千嘴角帶笑,問她:“你回去後有什麽打算?若是你後悔了,我可顧不了你了。”
張爾蓁放開手,輕輕脫離弋千的懷抱道:“我前世看過很多電視劇啊,那些宮女都可以一路奮鬥升級最後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我為什麽不可以呢,況且……我的比她們的高多了。你不必擔心我,我會很好的。”
弋千憐惜的撫摸她的腦袋,“你要當他的皇後?”不等張爾蓁回答,又否定道:“你不是個爭寵的性子,蓁蓁,別騙我,更不要騙自己。”
張爾蓁偏頭笑著,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齒。弋千有些恍惚,然後聽見她清脆且堅定的聲音:“等著吧,回去後記得看看曆史書,朱佑樘的妻子是不是我張皇後。”
弋千垂下眼瞼看她,“嗬嗬”笑著放鬆下來,他不舍的看著張爾蓁,耳邊隱隱聽見遠方傳來動靜,是那些人回來了,他有些不舍“我該走了,他們回來了,蓁蓁,我該走了。”
“那他們……”張爾蓁指著馬車邊上暈倒的那些人。
“嗬,他們死不了……”弋千轉頭,背對著張爾蓁道:“願你……得償所願,安康一生……別過,再不相見。”
弋千走的決絕,欣長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裏,寂靜的就像從沒有出現過。
張爾蓁喃喃:“願你……有人終憐惜,得一人心,白首不離。”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張爾蓁諧著袖子擦眼睛,嘲笑自己:虛偽的哀傷,鱷魚的眼淚。
遠處的弋千還是聽到了張爾蓁的低語,他腳步踉蹌,抬頭看天,眼神逐漸堅毅:這裏再也沒有值得留戀的,走罷!走罷!
張爾蓁回到馬車旁的時候,昏倒的侍衛們三三兩兩的醒過來,邊謾罵著哪個下流混賬用如此手段,邊檢查自己有沒有被暗算,身上胳膊上都完好才算作罷。曹順帶著人也回來了,粗著嗓子大咧咧的:“被那幫兔崽子忽悠著繞了個大圈,白忙活了,弟兄們都怎麽樣,*的!險些遭了他們的算計!”
“咱們人都好好的,也沒丟東西,也不知那幫子人到底算計什麽呢,江湖人還講究來去手空?哈哈!窩囊!”侍衛們哈哈大笑。
若不是弋千目標不在他們,這會兒焉有命在。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若真的出事,十個腦袋也不夠你們賠的!”曹順安撫完隊伍,似是才看見站在馬車外的張爾蓁,驚道:“你怎麽出來了,這兒荒郊野嶺又漆黑的,側妃,你還是趕緊進去坐著。”
張爾蓁很聽話的上了馬車,然後聽見他們繼續粗著嗓子罵罵咧咧的。張爾蓁閉上眼睛休息的時候,金秋銀秋不約而同的縮到了一起,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開口問。馬車裏異常的安靜,張爾蓁心情很不好,閉上眼睛都是初初見到弋千時的樣子,灑脫不羈,眉眼飛揚。珍寶閣是弋千的心血,弋千是個愛財的人,可是後來的他忙於奔波,或是泰安,或是西北,或是滇南,他汲汲營營的一切都沒了,財富,身份,地位,他在這裏得到的一切都在消失。
張爾蓁也在想,弋千真的能回去,也是一件喜事。但願他在那個屬於他的世界裏,仍然能肆意灑脫,放蕩不羈。
第二日張爾蓁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的時候,隊伍已經在前進。這馬車就是好,減震效果一流,舒適程度也極高,張爾蓁很舒適的扭扭脖子,銀秋忙遞上來水伺候張爾蓁漱口。張爾蓁撩起簾子往外看看,綠樹茂林綿延數裏看不見盡頭,“咱們這是到哪了,瞧著這景色真不錯。”
“曹大人怕再遇到昨晚的事兒,便轉了道路走人多的地方,遠是遠了些,但勝在安全。”金秋撩起另一側的簾子往外看,車外行人越來越多,或是婦孺或是老漢,或抬著或扛著麻袋走的很慢,“前邊似乎是個市集,他們這是去賣東西的。”
鄉村人的衣裳很簡單,但大都完好整齊,但這些個行人身上的衣裳卻很寒酸,一件短打上就補了好幾個補丁,尤其是一個跟在農婦身邊的男娃娃,走的腳趾頭都露出來,髒汙的鞋子破爛不堪,依稀可見小小的腳趾在流血。
“金秋,拿些碎銀子給他,買雙鞋吧。”張爾蓁是個有錢沒地兒花的主,既然遇到了,更不能當做沒有看見。金秋銀秋很利索的要跳下馬車,她們都是窮苦人出身,看見這些個孩子就像看到了自己。
“大人,您等一下,等一下啊!”金秋大聲喊曹順停下來。
曹大人打馬過來問,“側妃可是要休息休息,咱們原地修整一番?”
金秋指著走遠的村民道明原委,曹順跟著點頭,“老曹也看見了,怪不容易的,你們去吧。”
金秋銀秋帶著東西跑過去,張爾蓁遠遠看著圍著她們的人越來越多,那些村民的臉上帶著感激和滿足,沒有爭吵和計較。那個農婦想要下跪,愣是被金秋使勁攙著。
民風淳樸啊……張爾蓁一晃神,金秋已經笑眯眯的往回走,身後跟著那個破爛衣衫的農婦和孩子。牽著孩子的農婦一臉感激連聲道謝,“善心人活菩薩”的念個不停,末了歎道:“……今年年初雪災啊,家裏的茅草屋都垮了,當家的為了挖埋在地裏的那點個糧食,硬生生被房梁咋斷了腿,如今啥活也幹不了……,可憐俺家的娃娃,隻能打著赤腳……,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農婦的手很粗糙,臉上更是黝黑,頭上裹著灰色頭巾,佝僂著背看起來很可憐。張爾蓁安慰她道:“都會好的,等你家娃娃長大了,你就輕快了。”
農婦笑著看向兒子,有些驕傲:“是啊是啊,貴人說的是,雖然今年雪災嚴重,可朝廷撥的救濟糧到的及時,俺們都吃得飽,這才有餘糧拿出來賣啊。還有俺這小娃娃,隻等著秋裏再收了糧食湊夠了束脩就能送到村裏秀才家跟著念書,現在朝廷更重視讀書人,俺也想讓俺家娃娃多念書,將來也考個秀才,俺們家就不用交農稅了,嗬嗬……”農婦笑得很質樸也很歡快,似乎這個靠在她身邊的小男孩已經考上了秀才,是個秀才老爺了。
張爾蓁跟著點頭,一臉的讚同:“你家娃娃孝順又乖巧,跟著你走這麽遠的路都不喊累,腳都磨出泡了也不說疼,是個男子漢,將來可有的是你享福的時候。”
小男孩知道說的是他,挺了挺小胸膛,小手緊緊抓著農婦的衣擺,農婦羞赧道:“俺這就去集上,賣了糧食買點繩子,回去就給他做雙新鞋,讓您看笑話了,農家小子,都是這樣過來的。”說著打開手,手上靜陳著一枚碎銀子,“俺拿了您的東西,就想過來給您道個謝,俺就不打擾您了,俺這就走了。”
“趕緊去吧,娃娃的腳嫩,可不敢再磨了。”張爾蓁笑著揮揮手,農婦便拉著兒子走開了。小男孩回頭看馬車裏這個仙女一般的貴人,懵懂的問:“娘,那是仙女嗎,比咱家的梨花還好看。”
“是個善心人啊,這世道越來越好了,自打皇上登基,咱們百姓的日子也算是熬出頭了,稅收也少了,地租也少了,狗蛋兒,等會兒娘給你買鞋穿,還想不想吃快飴糖,娘也給你買了。”
“娘,我不要新鞋,也不吃糖,攢著給秀才爺爺,我要去念書。”
“狗蛋兒長大了,知道念書了,娘真高興。”
“我要考秀才,再賺錢給爹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