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守株待兔的巧合
致雅軒的陳設裝備似曾相識,兩旁的紅漆木大柱子上金閃閃的刻著字,張爾蓁沒有來得及細瞧,眼前便出現小二笑得燦爛的臉,“幾位看著陌生,今兒是第一次來?想坐在哪個地方聽書,小的給您安排好嘞。”
“人多的地兒最好,麻煩小二哥了。”張爾蓁捏出一兩銀子遞過去,小二笑眯眯的收了,引著三人往二樓走去。二樓確實人多,整齊的擺著一圈一圈的背交椅子,圍著小圓桌,像極了珍寶閣那次搞活動時的布置,張爾蓁隻打量了幾眼便坐下來,“來一壺高碎,幾碟小菜就好。”
“您稍等嘞。”小二下去了,遊穀湊上來道:“今兒時間可不多,你就打算在這兒耗著了,真真是浪費機會。”
張爾蓁笑笑不答話,豎起耳朵聽隔壁桌的高談闊論,地方果然沒想錯,這茶樓果然是收集情報的最佳場所(除了花樓),
“今兒涵姑娘要說的可是當今……”書生模樣的男子謹慎的壓低了聲音,對著一桌的學友道:“……易先生說當今太子殺人如麻,煉丹續命,助紂為虐,六親不認,如果真是如此,太子若是登基,將是我等百姓的災難啊……”
“妖妃禍世,儲君狠心,我大明的未來堪憂啊……”
一堆人搖頭晃腦的品著茶,張爾蓁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說的可是朱祐樘?這就是輿論啊……這就是偏遠地方對於京城對於皇宮的認識?輿論一向是可怕的,張爾蓁見識過前世裏因為輿論負麵新聞纏身而自殺的藝人,單聽他們的言論,朱祐樘便是個不得人心的惡鬼。不要小看百姓的力量,莊子大人不還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張爾蓁還想繼續聽,小二已經送上一壺茶,還很殷勤的幫著三位倒上。張爾蓁看到小二利索的動作,剛要道謝時小二手一抖,溫熱的茶倒在了張爾蓁身上。小二忙不迭道歉,張爾蓁看著腿上的淡黃色茶漬陷入沉思。
“實在對不住客官,麻煩您隨我來,小的帶您去整理整理。”
遊穀不滿道:“倒個茶水都不會,致雅軒原來就是這樣的……你還是下去換身衣裳吧,這麽濕漉漉的容易得病。”
張爾蓁卻搖頭道:“換衣裳耽誤時間,一會兒就幹了,犯不著麻煩他們。”張爾蓁堅定的坐在椅子上不動彈,一旁的小二倒是先緊張上了,“客官您就隨小的出來更換下吧,否則小的這心裏實在不安啊,若是給掌櫃的知道了,小的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張爾蓁笑道:“你這夥計也是奇怪,我都不去了,你該高興才是,怎麽還這麽依依不饒的,我隻想安生待會兒,你下去吧。”張爾蓁看著小二猶豫的下去了,遊穀也感到奇怪,問道:“這人那麽多,他難道還能挨著給倒茶不成,我看他有問題。”
“可不是,才上的高碎還是溫的,瞧著就有古怪。”張爾蓁撩起袍子扇幾下,濕噠噠的實在不舒坦。
“那咱們還等說書的出來嗎,還是咱們去個別的地方?”
“再等等吧。”張爾蓁繼續豎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可隔壁的書生已經不再交談,眼睜睜的看著下方屏障處擺著的桌椅,等著涵姑娘出來。
時間已到,大夥開始催促,平日準時的涵姑娘今兒怎麽還不出來。大堂裏外一片喧嘩,突的又安靜下來,張爾蓁看到一個身段窈窕的女子拿著一戒尺輕抬蓮步上了說書台,女子眉清目秀,唇角帶笑,眼波流轉間原本躁動的環境慢慢安靜下來,她細細的聲音響徹整個致雅軒,
“歡迎大家客至致雅軒,今兒咱們不講實事,隻講故事……”
話音未落,台下一片唏噓聲,“咱們遠道而來就是為了京城之事,涵姑娘這般不是欺負咱們嗎?咱們不管,今兒不聽故事。”
“就是,咱們可都是大明朝的子民,知道些京城之事也未嚐不可,涵姑娘這般藏著掖著未免不美,致雅軒不是一向膽大,如今怎麽也害怕起來?”
“涵姑娘別說那些故事啊,今兒隻說京城,咱們當今聖上如今龍體如何,太子暴虐可有依據?去年太子才從西北大戰蒙古小王子而歸,這一下子就轉了心性了?”還是有個理智的人。
圍坐的這些人多是八卦的興趣盎然之態,真正關心家國大事的看起來也沒多少,三人成虎,人雲亦雲,看起來這致雅軒就是個假消息的散播地。張爾蓁最後看一眼下麵一臉雲淡風輕像的涵姑娘,站起來就要走,湘秀緊跟著也站起來,遊穀也利索的站起來,“早就不想看了,這些人竟是胡扯。”
“他們不僅是胡扯,還在造勢,看起來是早有預謀。”張爾蓁抬腳要走,台下的涵姑娘已經開口道:“二樓的貴客請留步,既是熟人,咱們敘敘舊可好。”眾人都在議論涵姑娘口裏的這人是誰,張爾蓁已經拉著湘秀和遊穀一矮身子鑽入人群裏。三人有著身高不高的優勢,貓著腰走路也快,可倒黴的便是這是在二樓,三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致雅軒,涵姑娘已經先擋在眾人麵前,她看著張爾蓁言笑晏晏:“姑娘,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張爾蓁慢慢直起身子,沒有看麵前的姑娘,她隻是看著一側桌上冒著嫋嫋青煙的茶壺無所謂道:“好久不見,還是別見的好,都說無巧不成書,可有的時候,這個巧合總是人算勝過天算。今兒我忙,沒空與你閑話家常,就此別過,後會無期。”張爾蓁繞過涵姑娘想走開,涵姑娘在她耳邊輕聲道:“姑娘以為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好容易等來了你,若是這般放你走了,他可不會輕易放過我。”
張爾蓁終於正眼看了她一眼,沉思道:“所以我這是不請自來還是……你的守株待兔?”
“姑娘確定要在這兒說嗎?”涵姑娘示意周圍人很多,湘秀已經先攔在她們二人中間,遊穀看出端倪一臉嚴肅道:“果然這就不是什麽好地方,明著是茶樓,背地裏幹些不地道的勾當,小爺我帶出來的人自然要帶回去,你想幹什麽?!”
張爾蓁學著涵姑娘的樣子也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如月,別來無恙啊……”
如月僵硬著身子看張爾蓁,張爾蓁又道:“……不管你們想幹什麽,都跟我沒關係,希望涵姑娘你……嗬嗬,能心願得償。”
“你不跟我們走?”如月盯著她道。
張爾蓁搖搖頭輕笑:“若是想走,何必等到今日。”
“你可不要後悔!”如月水綠色的輕紗上下起伏,張爾蓁可以聽到她憤怒的喘息。張爾蓁卻不管許多,在遊穀和湘秀的護送下很順利的出了致雅軒。圍觀的人群早就不樂意,紛紛嚷道:“涵姑娘,今兒這書還說不說了?!”
如月硬是擠出笑容回複,“今兒不巧,怕是不能如各位的願了”
青衣掌櫃一臉愁容道:“要不要我派人把她攔下來,免得公子遷怒與你。”
如月陰沉道:“她走就走,公子那兒自有我去說。”
張爾蓁出了致雅軒才長舒一口氣,回頭再看致雅軒時才知道為何這裏會這麽奇怪,時間卻不允許她再想這些,“走,咱們去縣衙門口看看。”
“你到處亂跑,到底是想要幹什麽啊,咱們可隻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了。”遊穀是個很精明的孩子,抱著一堆吃食一臉戒備的看著張爾蓁。剛才他很清楚的感覺到那個涵姑娘想要帶走這位張姑娘的心思,他得看緊點,不能讓人跑了。
“我想幹什麽?我自然隻是想多多八卦一下我的太子夫君如今如何了。”張爾蓁說完便看見遊穀睜大的眼睛裏寫滿不可思議,湘秀也是直愣愣的看著她,張爾蓁笑道:“所以咱們該去哪裏,縣衙去不去?”
“你是……你是太子妃啊!”遊穀先是想大叫,又壓抑住聲音滿臉興奮,張爾蓁沒時間跟他細說,也沒心思跟他胡扯,催促著往前走。湘秀仍舊是直愣愣的看著張爾蓁,還險些撞在了行人身上,張爾蓁拉著她邊走邊道:“沒什麽可說的,你們也別這麽同情可憐的看著我,我好好的吃喝,沒什麽值得可憐的。”
遊穀輕咳一聲道:“話是這麽說,可你這身份……,所以你還想去縣衙幹嘛,看看太子何時登基?你還想著出去呐?”
張爾蓁瞪他一眼道:“去就去,哪那麽多廢話,你一個小孩子,知道那些也沒什麽好處。”
縣衙一般都在人群比較密集的大街上,找了一個人指路,沒一會兒便看到了縣衙,門前站著兩個身配長刀的捕快,一側立著一麵鳴冤鼓,看起來冷清清的。
“瞧著沒什麽特別的。”張爾蓁嘀咕著,邊往張貼告示的地兒走去。粗糙的告示榜上貼的都是陳年的舊消息,能看清楚的便是一張征兵告示,張爾蓁仔細瞅了會兒便湊到捕快身邊問:“這位大哥,現在朝廷還招兵呐,不知道要去哪裏打仗啊,看看我能不能去?”
高個子捕快不屑打量了一眼麵前這個矮小清秀的美男子一眼,粗啞著嗓子道:“朝廷打仗的,你湊什麽熱鬧。滇南那地方,你這還沒去,死在半路上都是可能的。”
張爾蓁聽出端倪,熟練的又從袖口翻出一錠銀子悄悄塞進捕快手裏諂媚道:“大哥行行好,跟我講講唄,我呀別的興趣沒有,就對咱們打仗的事兒感興趣。”
高個子捕快看一眼對麵值守的同伴,兩個人交換一下眼神,對著張爾蓁道:“你們跟我來。”
張爾蓁拉著湘秀和遊穀跟上去,幾人拐彎到了僻靜的地方,高個子捕快顛著銀子道:“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一看你們就是外地人,最近套消息的都去致雅軒了,哥們許久不見銀子了。”
張爾蓁繼續諂媚道:“大哥到底是朝廷的人,知道的自然也可靠,致雅軒那些人怎麽比得。你方才的意思是又要打仗了,這次是滇南那地兒?滇南那地兒聖上不是已經出兵圍剿過了,如今又打起來了?”
“瞧你知道的還挺多,不過二十多年前那場勝仗的確精彩,揚我大明朝威啊。不過……前陣子帶兵去的是當今四皇子……,大約不是什麽好兆頭。”
“哦?此話怎麽說?”
“聽說……滇南那地兒起了瘴氣,雲霧繚繞的都是毒氣,方圓千裏無論人畜都死沒了,還有人說……這是二十多年前被殺的瑤族人裏活下來的孩子來報仇了,四皇子這一去,豈不是凶多吉少啊。”
“又是毒氣?怎麽就說是瑤族人,他們會用蠱,難道也會用製造瘴氣?”
“這個誰知道,前陣兒還招人去滇南,這就是去送命的,誰想去啊。我還聽說……”捕快一臉神秘道:“……原本是當今太子去的,臨時換成了四皇子,大約太子知道這一趟凶多吉少啊,硬生生的把這顆山芋甩給了別人。”
“……那這一趟確實挺凶險的,太子殿下不去也好,聽說聖上龍體欠安,太子若是離了京城,可不就亂了套了。”張爾蓁一臉為國擔憂的表情。
捕快睨了她一眼繼續道:“京裏近日事多,哪能是你這種人知道的。當今聖上子嗣又多,多的是賢明和善的,聽說當今太子暴虐成性,便是做不成君主,也是天下百姓之福。聽說郕王世子溫和良善,待人極好,他若是……”
張爾蓁忍住想爆粗口的衝動,這個“聽說”真是害人不淺!
“太子幾年前西南大戰瓦剌,去年又大勝蒙古小王子,曆朝曆代都沒有親上戰場的太子,這般賢明英勇的太子,怎麽就……”張爾蓁很有藝術的頓住了話頭,一臉疑惑地看著捕快。
“這話啊,還得從前陣子沒了的皇貴妃說起,不過這些話都是後話,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啊,隻管吃好喝好,最大的快樂就是喝口小酒,那些個朝廷大事豈是咱們能夠插得上手的。你小子也別起那些歪心思,別當什麽兵了,有這倆銀子還是攢著回去給自己娶房媳婦罷。”高個子捕快搖搖手準備要走,張爾蓁扯住他的袖口繼續問:“大哥別急著走呀,瞧你說了這麽會兒口渴了吧,小弟再孝敬大哥些口水錢,隻希望大哥別吝嗇,滿足小弟的小心思啊。京城那麽遠,小弟如何能接觸到那些,如今看來去當兵也不是好路子,煩請大哥指指,可有明路咱們去闖闖?”
捕快接過銀子放進袖口,拍著張爾蓁的後背哈哈大笑:“大哥給你說句痛快話,如今想要豁出命去博富貴的,都投奔了郕王大軍,據此地二十裏的郊外大營,報上鳳陽的名號,保準你成。”
張爾蓁被拍的齜牙咧嘴,高個子捕快再不多言,走遠了,張爾蓁摸著心口喃喃自語:朱祐樘的處境越發不好,郕王世子收買民心這一招……實在是高!不行,她得寫信告訴朱祐樘!
接下來,遊穀便看見角落裏的張爾蓁奮筆疾書,整整寫了三頁的信,然後小心翼翼的折好遞過去,“……麻煩送到驛站,京城督察院張大人收。”
“時候快到了,咱們得回去了。”遊穀依依不舍的看著來往人群。
“不,咱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張爾蓁捏著錢袋子嘟囔著。
“哪兒?”
“趕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