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五位妃子
“娘,女兒不貪戀榮華富貴,隻要個知冷暖的就好了。”梁愛晚直直的看向母親:“女兒無福,進不了皇家,隻求母親能多多疼疼女兒罷。”
梁夫人尤不甘心,忿忿道:“娘自有成算,京裏多的是世子貝勒爺,娘就不信,憑你這般好的容貌,還怕嫁不進去?!”
梁愛晚落了選正是悲痛之時,她自打見過太子殿下便傾心許久,羞怯待嫁之心一朝夢碎,難過至極,哭嚷道:“娘何苦要為難女兒?女兒的身子女兒自己知道,將來便是繁衍子嗣都艱難,哪家的好兒郎願意要女兒這樣的主母,娘,姨娘她終究比不過您,您何苦硬要跟她置氣呢。爹已經不大喜歡姨娘,三弟弟又與你親厚,娘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梁愛晚瘦弱的肩頭一抖一抖的,滿心以為自己可以嫁給太子,即便是側妃之位也沒關係的,可如今又能如何,那個風華月貌的男子,與她終究是無緣罷,她似乎認命了,可梁夫人卻不願,兩母女相對默默,誰也說服不了誰。
梆子敲了三聲,張巒才披著月光歸家,金氏睜著眼睛坐在床頭,聽見響動忙迎出來,瞧著老爺一臉疲態,安慰道:“老爺,皇家雨露皆是恩典,咱們不感恩接著,您這般奔走,若是被上麵知道了,豈不是惹得聖上不快,怕會怪罪於你啊?”
張巒脫了袍子露出裏麵深灰色裏衣,丫鬟端來溫水,張巒邊泡腳邊示意金氏坐下,“盯著此次選秀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蓁蓁被選上,真不知道是福是禍了。”
金氏遲疑道:“……老爺的意思是?”
“萬貴妃手段一向了得,聖上今兒收了白家姑娘自然惹得萬貴妃不快,約麽萬貴妃攔的緊,咱家姑娘不會入後宮了。我今兒打聽到,明日聖旨就會頒下來了。”
金氏詫異:“這麽快?!”
張巒搖頭歎道:“避免夜長夢多罷。”到底如何,明日便知道了。
張爾蓁不知道聖旨竟然來的這麽快,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督察院僉都禦史張巒之女張爾蓁,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則,淑德含章,可堪為婦。著即冊封為太子側妃,欽此!”
“臣女接旨,謝主隆恩。”
麵白無須的小公公滿意的接過張巒遞上的荷包揣進了袖子裏,尖著嗓子道:“太子與太子妃大婚後,張姑娘便可以搬去東宮了,張大人好福氣,前途不可限量啊,恭喜恭喜,哈哈。”
張巒也笑著,直到送走了小公公一行才沉下臉,命令長風外出打聽誰是太子妃,一家人聚在議事的明鏡堂等著。張巒和金氏坐在上首兩側,下首右側坐著張爾蓁,左側坐著一臉嚴肅的張鶴齡,往下便是張延齡和爾淑,湯姨娘因是妾室,方才沒資格出來接旨。
太子側妃……張爾蓁不知該喜還是悲,喜的是她不用去伺候比老爹年紀還大的皇帝,悲的是她要去做朱祐樘的小老婆。張爾蓁手裏攢著硬實的掐絲琺琅小茶盅,硬是忍下了一身憤怒的顫抖,如今情形,對於張府來講,亦是喜憂摻半的。眾人靜靜等著,張巒坐不住了,背著手來回踱步,金氏捏著帕子神色不明,張爾蓁大約可以猜到她怎麽想的,女兒與孫家的婚事沒了著落,又不用伺候老皇帝,能成為太子側妃也是福氣了。
長風回來的很快,喘著粗氣:“太子妃——,太子妃是萬家姑娘。”
張巒撩起袍子坐進椅子,神色不安,金氏絞著帕子似是後怕,張爾蓁一副“若然如此”的樣子,皇後娘娘vs萬貴妃的這一仗又戰敗了,可憐朱祐樘太子,不知道讓她當個太子側妃上廢了多少工夫。
長風繼續道:“……王家姑娘和咱們姑娘一樣,亦是太子側妃。”眾人麵色都有些不好看,王家姑娘無論在哪一方麵都完勝萬家那個遠支的,聖上這般抬舉萬家,確定沒問題嗎?
張爾蓁更加關心剩餘的兩位姑娘的去處,很明顯長風做的很周到:“安家姑娘許了郕王世子,魏姑娘許了四皇子。”
太祖皇帝有言,皇家不與權臣通婚,自然而然的,權貴之間也不能互通有無,我家的兒子娶你家的姑娘這就屬於強強聯合,這樣的拐彎親戚多了危及皇位更是大大的不妙了。可當今聖上不知道是否老邁糊塗了,竟將兩位權貴之女許給了皇子和世子。郕王的來曆及地位是相當的不平凡。張爾蓁無趣時看史書也曾了解一些,沒想到這會兒就用上了——,太祖皇帝的老爹英宗皇帝年輕時,也曾親自領兵出征,可惜準備不周全被瓦剌擼了去,史稱“土木之變”。國不可一日無主,當時國情如此,太子年幼不堪重擔,朝臣便簇擁太宗親弟弟朱祁鈺為新皇,新皇廢除太祖的太子身份,立了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太子。再後來,英宗回朝,因奪門之變而複辟奪回皇位,又將太祖立為太子,並保留了新皇的皇帝尊號,新皇所立的太子被廢,封為郕王。而如今的郕王世子,便是當年廢太子郕王的嫡親長孫。若不是英宗的複辟,如今的郕王世子便是太子。也因著他的祖父是皇帝,郕王世子朱祐枷一直被聖上所不喜,已弱冠之年仍未有正妻。朱祐枷如今冷不防有了如此勢力強大的妻子,會不會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張爾蓁覺得自己想的有些壞,根據事物發展的正常規律,並不是有了一個家族強大的老婆就會生出反抗之心,但是也絕對會蠢蠢欲動。如今郕王世子,太子,四皇子皆有了正妻,關係錯綜複雜,倒真是看不透是哪位的手筆。張爾蓁歎息,若是朱祐樘日後不能順利登基,好點的話她會被送往太廟日夜念經為新皇祈福,日後興許還能殺進皇宮重整旗鼓成為一代新女皇,差點的話就沒有以後了,一杯鴆酒一條白綾,死了一了百了。若是朱祐樘殿下順利登基,她興許會被封個妃子,以太子殿下如今對她的興致,日後生個公主就好,不能生皇子,太冒險了……張爾蓁想入非非,越發覺得太子側妃之路不好走,她恨得牙根發癢,朱祐樘——你憑什麽決定讓我去做你的小老婆!並且其餘那兩個老婆她都惹不起!!
…………
自打聖旨下來,體貼“兒媳婦”的皇後娘娘便一家派去了一支小分隊,包含一位老嬤嬤,兩個嚴厲的宮女姐姐,負責教導太子妃和太子側妃。來張家的老嬤嬤生的一張圓圓的福氣臉,穿著赭紅色宮裝,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在老嬤嬤嚴厲的注視下,張爾蓁坐臥行走皆行過一遍,老嬤嬤微微點頭表示讚賞,原以為自己的工程量巨大,瞧著張姑娘舉止皆可,倒是省了不少事。隻是……
“姑娘,行禮時萬萬不可喪著臉,若是被上頭人瞧見,徒惹得人心裏不痛快。”
張爾蓁哀歎一聲,卻乖巧答是。自打這竇嬤嬤領著兩個宮女進了張府,她這十三年都沒有這麽老實過。朝昏定省,日日不漏。
想出府去?姑娘,您若是缺什麽,隻管吩咐府裏人去置辦,您不可再拋頭露麵的。
想寫信讓明月帶出去?不說沒人可以讓她求救,便是竇嬤嬤瞅見了,也會道:“姑娘,您如今是聖上欽點的太子側妃,萬不可與他人書信往來過密,若是給有心人抓住了把柄,難道痛快?”
張爾蓁也曾委婉的表示,可否見見太子殿下?竇嬤嬤依舊如此鐵麵:“姑娘,您已是聖上親封的太子側妃,太子十一月成了婚,您便可以進宮去了,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
屋子裏丫鬟婆子一大堆,並不隻有張爾蓁和竇嬤嬤二人,聽見竇嬤嬤一本正經的說這話,明月小臉微微難看起來,自家姑娘什麽德行她還不清楚?定然不是想太子殿下才想見得。
唯一讓張爾蓁慶幸的便是竇嬤嬤和華嬤嬤是老相識,第一次見麵時兩人皆震驚,所以竇嬤嬤偶爾也會得空去華嬤嬤的院子裏小坐一會兒,張爾蓁這時候終於可以輕鬆一會兒,看著同樣被規矩的明月、金秋和銀秋,安慰道:“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你們且再忍忍。”如今已是十月底,過幾天便是太子大婚了。而她身為小老婆,大約是沒有正妻的那一套完整流程的——似乎也省事兒。
張爾蓁蹺著二郎腿坐在楠木雕花鏤空的太師椅上,端著金邊匯彩藍底的小茶盅,非常豪邁的飲一口,她且再忍一忍,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待聖上百年之後,萬仙兒若是還能穩作正妻之位,她就把頭割下來當球踢。朱祐樘也算是用心良苦,既然她要嫁給朱祐樘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她等著就是了,富貴榮華錦緞華服珠翠環繞,她也算不枉此生了。張爾蓁以茶代酒,敬了自己一杯,蓁蓁啊蓁蓁,越活越回去了!
夜深人未眠,燈火映闌珊。窗外玄月如鉤,屋內歎息不止——
“唧唧複唧唧,蓁蓁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歎息……”張爾蓁瞪著一雙溜圓的大眼睛盯著窗幔上輕微晃動的青紗帳,今夜難得失眠,她一向準確的第六感告訴她,又有事兒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