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碰到*煩
金氏早就聽過萬家萬榮的惡名,平日裏為非作歹,欺壓良女民婦惡行昭昭,偏偏他每次都相安無事,以如今聖上對萬貴妃的寵愛,萬家在京裏橫著走絕不是誇張之言,但凡知事的府上都會約束自家子弟不要招惹萬家,今兒張爾蓁偏偏惹來了這麽個大魔頭,金氏心下懊悔不該帶張爾蓁出門來,麵上卻一派平靜道:“萬公子謙謙君子,別跟個小丫頭計較罷,我家姑娘跟你道個歉如何?”
張爾蓁瞧著站在身前的金氏,竟然有一點感動,不管是為了什麽,此時金氏能出來替她說句話,是張爾蓁怎麽也沒想到的。萬榮卻嗬嗬笑出聲道:“不是我不給夫人的麵子,隻是今兒運道實在不好,平日裏都好說,正巧我要去宮裏稟告貴妃娘娘此事,倒不如你家丫頭隨我去,我瞧著這個丫頭倔強的很,我幫府上**如何?”
張爾蓁看著萬榮麵上輕蔑的態度,不滿道:“萬公子說話磨磨唧唧做什麽,想要我做什麽不如直接說出來,天子腳下,萬公子也能隻手遮天,倒是讓我大開眼界。”
“嗬嗬,我才要你看看什麽是大開眼界……來人!給我帶走——她”萬榮一指張爾蓁,笑道:“請這位姑娘府裏坐坐,待本公子心情好了再送她回家去。”
金氏大喊道:“還有王法嗎!官家姑娘也是你說帶走就帶走的!”
“夫人話說的未免嚴重了,我不過是請你家姑娘去府上坐坐,何至於這麽大反應。你們都死了不成,還不趕緊的!”
眼見著上來幾個小廝,張爾蓁不敢想象她要是進了萬家會怎麽樣,往後退兩步道:“我若是不願意去府上做客,萬公子還要綁我去嗎?”
萬榮笑嘻嘻道:“姑娘為什麽會不願意,想到我府上去做客的可大有人在,不過是小爺我瞧不上她們,今兒見到了姑娘,這火辣辣的性子不好,本公子好事做到底,容你進府學習一番。待府上老爺親自去萬府領你就是了。”萬榮雖然囂張跋扈,也不是個沒腦子的,京裏但凡是他得罪不起的他從不去招惹,今兒這對母女瞧著雖然是錦衣華服,不過在他看來門第之差還入不了他的眼,自然是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小丫頭眼神炯炯,美目流盼,肌膚嬌嫩如春日菡窕,養上幾年定是天香國色,難得這麽漂亮一個小丫頭,不弄回去可就白白頂了個“花叢浪子”的名聲。
張爾蓁感覺到在絕對的勢力麵前自己有多渺小,金氏已經開口道:“我家老爺是督察院張巒張大人,聖上欽點的進士。萬公子改日若是上府上拜訪,我們自好好接待,今兒不行,還要去寺裏去,就不打擾萬公子雅興了。丫頭,還不快上馬車去!”金氏使了個眼色,張爾蓁一溜煙鑽進馬車去,萬榮卻沒有下一步動作,方才疾聲厲色似乎一下子煙消雲散,看著金氏也進了馬車,小廝上來問:“公子,現在怎麽辦?”
萬榮森森笑道:“既然知道是張家的了,以後如何還不是小爺我說了算。張督查家裏有這麽個女兒,小爺我若是不惦記惦記可不行。”說罷罵道:“你們這群廢物,要你們還有什麽用,回去一人領十棍杖!”小廝笑著點頭,轉過身麵色卻發苦,伺候這位大爺,腦袋可隨時拴在褲帶上。
張家馬車疾步跑開,圍觀人群漸漸散去,損失慘重的小商小販瞧見方才那一幕,都暗自慶幸自己人還活著,損失些東西算的什麽,招惹了這樣的大人物才是生不如死。離去的官宦富豪也三三兩兩遣了丫鬟過來送些銀子,不過是瞧著他們可憐罷了。灰衣婦人接過銀子麵上卻沒有喜色,直到孩子傳出痛呼聲,才緊緊抱緊了兒子,不敢想象,方才若是沒有那個姑娘,她們娘倆焉有命在?
馬車裏金氏正訓斥張爾蓁:“街上那麽多人都不去,就你厲害,就你逞能,看吧!差點把自己搭進去,你若是真讓帶進萬家,以後該怎麽辦!孫家還敢要你?!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接著又是一臉愁容:“萬家啊,哪是咱們能招惹的起……”湯氏緊緊抱住爾淑,擔憂的看著張爾蓁,張爾蓁輕聲道:“娘,我沒做錯什麽事,我隻擔心給爹帶來麻煩……”
“你還不知道錯!萬家萬榮是誰能招惹起的。萬貴妃喜愛這孩子滿京裏誰不知道?便是他打傷了西河郡王家的世子,聖上也沒拿他怎麽樣。前陣兒他還弄進府一個良家姑娘,姑娘的爹娘敲著鳴冤鼓去告他,最後怎麽樣?那姑娘還不是進了萬家做個通房罷了。京裏誰敢惹他啊,蓁蓁,你還不知道厲害……”金氏忿忿完又是一陣傷感:“菩薩保佑,萬家公子回去就忘了這事罷……”
張爾蓁確實沒想到自己不過下去幫個忙而已,就惹到了這麽一尊大惡鬼。萬榮已經狂妄到這種程度,掠奪良家女子做通房,打傷世子也能無礙,說明萬貴妃受寵程度之恐怖。張爾蓁有點迷糊,這應該叫做禍從天上來吧,既然躲不掉了,擔憂有什麽用呢。
“娘不用擔心了……”張爾蓁道:“倘若真的有那麽一天,隻管把我交出去,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能為了自己就連累到爹,連累鶴兒延兒和爾淑。萬家勢大,做皇帝的總不是萬家的人,我有辦法的。”
金氏恨鐵不成鋼道:“你有什麽辦法,不過一個小丫頭就有這麽大的口氣,若是因為你連累了府裏,看我怎麽收拾你。”
張爾蓁點點頭道:“真有那麽一天,我知道會怎麽做。”
馬車行駛沒一會兒便到了靜安寺,因著剛才那麽一道,來上香的女香客們瞧見張府母女的都自動遠離了些,萬家可不是鬧著玩的,誰碰著誰倒黴。張爾蓁隨著登上階梯,佛門幽靜,張爾蓁有些後怕的舒了口氣,剛才若真是被帶進萬家,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自己的清譽怕是便沒了,清譽沒了不礙事,連帶著張家和孫家,自己要出家當尼姑去了。金氏作為靜安寺的常客,已經被小沙彌領著朝廟後麵的廂房走去。後廂房有個金氏休憩的小獨間,金氏才驚嚇過來,不想直接這樣見佛祖去。靜安寺後院偶爾能聽見沉重的敲鍾聲遠遠傳來,隻偶爾過幾個丫鬟婆子的,直到進了房間,小沙彌比了個阿彌陀佛退下,金氏才疲憊的坐進一把樸素的圈椅上,歎道:“不想這一趟竟如此,早知道就不來了。都休息會兒吧,我約了靜安大師,等會兒去見他。”
湯氏拉著爾淑坐在右側下首,張爾蓁坐在左側下手,小幾上擺了一頂紋耳小青銅鼎,香煙嫋嫋。張爾蓁問道:“咱們去見靜安大師做什麽,帶我們來的小沙彌不是說靜安大師在打禪嗎,咱們要等到什麽時候?”
金氏道:“再有一會兒就該結束了,靜安大師不容易見到,我也是捐了不少香油錢提前預約了許久才得了這個機會。要不是靜安大師啊,方才我就命令回張府去了,你惹出那麽大的事兒,哪裏還能到處亂跑。正巧帶你去看看,可有災禍臨門。”
張爾蓁又問道:“靜安大師這麽俗氣啊,哪個香油錢給的足便見他?我覺得那個大師不見得多靠譜,他不就沒告訴娘今兒咱們會倒黴啊。”
“淨胡說,大師便是知道又能告訴我們?泄露天機是要遭受天罰的,你們別不信,靜安大師可是京裏有名的老和尚,隻消看一眼那人,便知道其身世來路,財運婚嫁等,隻是他不願多說罷了,誰也奈他不得。”
湯氏一臉“大師好神奇,我好崇拜,夫人說得對”的樣子,張爾蓁覺得金氏又是誇大其詞了,也不信:“娘現在是覺得那靜安大師厲害的很,我等會兒便請大師幫我看看,萬榮什麽時候來找我麻煩,我又該怎麽破解去。”
幾人靜靜等了會兒,小沙彌敲門進來,雙手合十道:“師父請張夫人過去。”金氏便帶著張爾蓁去見靜安,湯氏可以帶著爾淑先去大殿上,湯氏擔憂的看一眼張爾蓁,張爾蓁笑著表示不礙事,隨著金氏去了靜安和尚打禪專用的禪房。禪房偏僻幽遠,四周是凋零的落葉和枯枯的枝幹,隻聽得道鷓鴣鳥偶爾的蹄叫。小沙彌敲敲門,做了個請的姿勢,金氏雙手合十告謝小沙彌,張爾蓁學著也告謝小沙彌,才隨著金氏進門去。
現在雖是白天,禪房裏卻晦暗不清,一個穿著灰青色僧服的老和尚盤腿坐在金色蒲團上,沙啞著聲音道:“施主來了……”
張爾蓁悄悄看去,靜安大師比以前老了許多,胡須潔白,臉上皺紋橫亙,兩彎長白眉直垂下來,給人一種仙風道骨之感。金氏恭敬道:“打擾大師了……”
“施主又何必糾結,該有的都有了,若是太貪心了,最後反而會是一場空。大智者必謙和,大善者必寬容;唯有小智者才咄咄逼人,小善者才斤斤計較。”
“大師所言卻是,今日除卻感謝大師一言之恩,也想大師替我家姑娘看看,她十年曆程不順,坎坎坷坷一波三折,何以化解?”
靜安大師慈愛的看著張爾蓁道;“小施主,多年不見,別來無恙。眉庭飽滿,福氣依舊。”
張爾蓁問道:“大師可否說說我福氣在哪兒,如我娘所說,我黴運連連,不曾沾到什麽福氣。倒是大師雖然多年不見蒼老了些,但身子硬朗如斯,這才是福氣呢。”
金氏斥張爾蓁休得胡言,靜安大師嗬嗬笑道:“佛曰,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老僧心中清明,心無所掛,身體雖然老紋皺滿,心靈依然不改初衷。但小施主卻不同,心思靈動,福禍雙至,禍不單行,小施主今日所呈之運,未嚐不是明日所受之福。老衲還是要勸勸小施主,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張爾蓁又問道:“所以大師是要我隨心而動,不可為旁事所擾?我可是一直都這麽做的。”
靜安大師一雙精明的眼睛看著張爾蓁道;“小施主若真是隨心而走,何至於禍患不斷。許多時候,太過理智反而無端生事,殊不知,迷迷糊糊中三分清醒,足以……”
金氏接口道:“大師說的是,她就是心思太重,從小就是。”
張爾蓁垂手而立道:“謝大師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