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蓁蓁是大管家
張爾蓁早就派了明月去書房門口候著,看到老爺便告訴老爺她出府買人的事兒。奶娘正打量著院子裏站著的八個孩子,清一色麵黃肌瘦的,都老實的低垂著腦袋。
如月搬來一把暗紋格子淺木色背交椅,張爾蓁坐在交椅上問道:“有識字的嗎?”
八個孩子先後搖搖頭,稀稀拉拉的表示“不認識字”,這也是意料之中,讀書還是件很奢侈的事兒,若能讀得起書,便不會因為貧窮被賣掉了。
“挨個報一下自己叫什麽名字,會什麽手藝,想去什麽地方伺候。你們隻管實話實說別害怕,隻要你們好好做事,府裏還發給你們月例銀子。等著將來攢夠了錢,再給自己贖身也可以。府裏不像深宅大院裏人際複雜,自然也容不下心思不純正的,想偷奸耍滑的或是胸有大誌向的也可以告訴我,我再給你們另尋去處也使得。”
八個孩子默默不語,張爾蓁瞅了一圈,便道:“好了,開始吧——”
從左排第一個男孩開始自我介紹,他怯怯說道:“奴才長根,會種地灑掃幹活,姑娘讓去哪兒就去哪兒。”有了長根的簡明扼要,後麵的孩子依次跟上,女孩子都會繡花,男孩子基本都會幹雜活,這估計也是人牙子培訓的結果。張爾蓁聽完,便指著兩個大些的丫頭道:“你們兩個日後就留在蝶院裏伺候,二等丫鬟,月錢一百個銅板。”被點到名的兩個丫頭激動的跪地磕頭,張爾蓁又指著圓圓臉的丫頭道:“你叫金秋”指著瘦弱的丫頭道:“你叫……銀秋吧。”然後又指著兩個小點的丫頭:“你們兩個去清風苑裏伺候二姑娘,名字就二姑娘給你們取。如月,現在帶著她們去。”
剩下的四個孩子羨慕的看著那兩個小丫頭走遠,又乖乖的垂下腦袋,張爾蓁又指出兩個男孩子道:“你們兩個去伺候大公子,我要叮囑你們,若是心思不正,偷奸耍滑,仗著大公子年歲小就胡作非為的,賣身契攥在我手裏,回頭看我怎麽收拾你們。”兩個男孩忙道不敢,張爾蓁覺得自己實在像個地主惡霸,決定等會兒這兩個還是她親自送過去。剩下兩個哭喪著臉很害怕的不敢抬頭,府裏現在用不到這麽多小孩子,完全是同情心作祟,張爾蓁便指著那兩個讓奶娘帶著去找張伯,先在府裏做事,將來去店鋪裏還是去莊子上全看個人的本事了。
蝶院一下子空了下來,張爾蓁便帶著兩個小書童去啟風院,吩咐金秋銀秋在院裏候著。
兩個小書童老老實實的跟著走,張爾蓁問他們是怎麽到的人牙子手裏,一般賣孩子的都會賣女孩,怎麽也不舍得把兒子給賣掉。一個看起來老實身材瘦弱的小男孩道:“我是被爹賣掉的,他整日裏就知道賭博,除了打我就是打我娘,最後把我娘打死了,嫌我礙眼還要吃飯,就把我賣掉了。”另一個接口道:“我是被後娘賣掉的,她生了小弟弟,趁著我爹不注意,就把我賣掉了。”兩個孩子陳述的時候很平靜,沒有特別傷心的情緒,張爾蓁沒有再說話,這樣也好,既然他們都到了張府,便要跟過去道別了。
啟風院裏很安靜,張爾蓁推開門進去時,張鶴齡正呆呆的坐在寬大的椅子上,聽見動靜還嚇了一跳,看是張爾蓁才嘟著嘴道:“姐姐,你要嚇死我了。”
“我給你送來兩個小書童,以後你們便要一起讀書念字了,鶴兒,開心不開心?”張爾蓁閃開身子,張鶴齡便看見後邊跟著的兩個孩子,比自己大些,瘦弱的很,但張鶴齡依然很高興,眼睛發亮道:“那我以後可以跟他們一起玩了?”
張爾蓁嚴肅道:“以後你若是犯錯了,不僅你要挨罰,他們兩個也要挨罰的。你做的好了,他們兩個便有獎勵。這可不是給你玩兒的,記住沒有?”
張鶴齡連連點頭,繞著兩個孩子轉一圈問道:“他們叫什麽?”張爾蓁瞧著張鶴齡是真的開心,便建議他給取名字,張鶴齡皺著小眉頭許久才說道:“你是阿初,你是阿善吧。”兩個小孩子忙不迭道謝,張爾蓁摸摸張鶴齡頭上的小發髻,誇讚道:“鶴兒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取得這兩名字真是好聽。”又轉頭朝著阿初阿善道:“你們日後伺候大公子,不可由著他胡來,更不能攛掇公子胡來,若是讓我給知道了,決不輕饒。好好陪著公子念書,表現好了自有獎勵。表現不好,即便有大公子護著,我也是要處置的。”
張巒踏著月色歸家時,張爾蓁已經吩咐廚房備好了晚飯,熱氣騰騰的端到了張巒書房裏。張巒看到女兒提著寬大的食盒子,疲憊的放下端著的文書道:“蓁蓁,辛苦你了。”張爾蓁便將白日裏的事兒告訴了張巒,自己買了八個丫鬟小廝的事也說了,張巒誇讚道:“蓁蓁,你長大了。你娘整日不出院子,你也去她院子說說吧,她是你的親娘,母女倆不可以生了嫌隙。”張爾蓁雖然不願意,也隻能答應著,看著張巒堆在桌上厚厚的一摞問:“爹,這些都是朝廷下來的資料嗎?”
“對啊,還有許多沒處理完,新官上任總是很多掣肘……”張巒長歎一聲,估麽是壓力過大,也不在意女兒聽不聽得懂,絮絮叨叨出來:“京裏水深難測,多少公侯家族私底下放貸,鹽鐵茶稅務都不清楚,缺口太大補不上,各個喊冤……,瞧瞧,這些都是……”
張爾蓁才豎起耳朵想聽聽明朝官員貪汙史,張巒卻不說了,自言自語道:“倒是糊塗了,與你說這些做什麽。蓁蓁,去看看你母親罷,爹要忙會兒。”
張爾蓁也不想表現的那麽‘八卦’:“那爹,你要記得用飯,我這就去正輝院看娘去了。”
貪汙是曆朝曆代不能避免的問題,幾百年後的某國就沒有了貪汙?別逗了,張爾蓁還記得她去辦公室向上級匯報工作時,上司來不及收走的銀行卡……
都說事兒是經不起念叨的,金氏的身體也經不住裝病的心裏折磨。估計是整日的鬱結於心沒人安慰她,結果還真的就病了。張爾蓁去正輝院時,綠柳正立在床榻前伺候金氏用飯。金氏慘白著一張臉,眉眼間盡是憔悴,看見張爾蓁進來,便搖頭示意綠柳不想再吃了,自己窩進猩紅花薄錦絲細被裏,隻留個烏漆漆的後腦勺:“綠柳,我要休息了,都退出去。”綠柳為難的看著大姑娘,做了個請的姿勢。
張爾蓁有些想笑,這個金氏倒是有點幼稚的可愛,示意明月拉著綠柳下去,房裏隻剩下張爾蓁和金氏時才開口問:“娘,您這是生病了?怎麽也不找個大夫來瞧瞧,時間久了,拖得嚴重了可就麻煩了。到時候受苦吃藥的還是娘啊。”張爾蓁邊說著,邊湊到床前去。金氏聞言抖了一下,沒有作聲,顯然是不想跟大女兒說話。
“娘啊,如果不是爹再三跟我講說,您是生我養我的親娘,我都要懷疑我們是不是嫡親的母女了。”張爾蓁慢悠悠坐在床邊的釉色繡花矮墩上,看著包在薄被裏單薄的攏起悵然道:“既然我們是嫡親的母女,為什麽您就這麽不待見我呢?”
金氏好一會兒才沙啞著嗓子道:“你別在這兒跟我裝可憐,這時候知道我是你娘了,早些時候怎麽就不知道呢。虧得你爹還給你找先生教你做事做人的,竟然養出你這麽個白眼狼。”
“娘說我是白眼狼啊,那我便是白眼狼了。可是娘既然病了,不還是我這個白眼狼來瞧您,說不準還要我伺候您用藥呢。”
“你趕緊走,別在這兒氣我,趕緊走!綠柳!紅柳!都哪兒去了,趕緊把大姑娘帶走!我才不用你伺候我用藥,你走遠點就算是對我好了。”
門外靜悄悄的,金氏煩躁道:“我還活的好好的,這府裏還輪不到你當家罷。”
張爾蓁無奈道:“您若是病了還不看大夫,這就說不準了啊……爹要我來看看您,我已經來看過了,等會兒就請個大夫來瞅瞅,身體康健才有力氣訓斥我啊,對不對?”
“你不是來求我原諒的?你個死丫頭,沒得氣死我,看以後哪家的二郎敢要你。”
“娘說的是哪裏話,您是我的親娘,母女哪有隔夜仇,說什麽原諒不原諒的,沒得叫人笑話。我是娘的女兒,自然更關心您的身體了。”張爾蓁說完,走到門前喚過明月:“夫人生病了,快去請個郎中來。”
隻聽見金氏粗喘的氣,張爾蓁溫柔的拍著她的背,輕聲道:“娘好好養身子就是。鶴兒那裏我已經找了兩個小廝陪著,延兒那裏有融奶娘照看著,我呢自然也不用娘擔心了。府裏不可一日無主,娘還是放寬心,好好休息才是。”末了歎道:“娘何必這麽固執,爹生氣了您說幾句軟化不就好了?現在爹夜夜住在書房,想必沒多久就不會住在書房裏了罷。”
“他還能去哪兒,你是來當說客的?”金氏沒好氣道。
“娘,我聽說京裏現在都流行送丫鬟送美人的。上峰會給下官送丫鬟表示體恤,下官會給上峰送美人表示崇拜。這裏不比武昌地廣人稀,女兒前幾日出門去看時,隻覺得街上的綾羅綢緞椒香美女多如牛毛,不知道爹爹……”
“小小年紀不學好,再讓我聽到你編排你父親,我就縫上你的嘴!”金氏猛地轉過身來,發絲零亂,神情嚴肅,毫無美感道:“你若是個孝順的,就趕緊回去,再不走,我就傳揚出去說我病了是被你氣的,看到時候孫家還要不要你。”
張爾蓁忙不迭點頭道:“那就請娘趕緊傳話出去罷,我在府裏生活順遂,真心不指望嫁人呢。”
金氏臉色頓時鐵青,張爾蓁也不再招惹她,飄飄然準備離去:“娘好好保重,女兒先告退了……”
“等下!”金氏又問:“你弟弟們……”
“娘不用擔心,弟弟們自有我照顧,娘這幾天還是別見他們好,省的過了病氣。”張爾蓁說完便走了出來,紅柳綠柳忙跑進屋去,裏麵傳來金氏不滿的訓斥:“你們是我的貼身丫鬟,剛才上哪兒去了,再有下次,看不打發了出去,換些忠心的來……”
張爾蓁沒等明月回來,又轉道去了啟風院看兩個弟弟。張鶴齡正指使著兩個小書童給他整理箱籠子,頤指氣使的樣子活像個一朝富裕的暴發戶,瞧見張爾蓁進來,忙從高腳椅子上奔下來撲倒張爾蓁懷裏:“姐姐,你怎麽來了?”
張爾蓁不悅道:“你又在欺負別人了是不是,瞧你還敢踩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