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這就是緣分呐二
“喂,你醒醒,醒醒啊,再不醒過來就要被凍死了!”
張爾蓁一雙冰涼的小手拍打著朱祐樘冷硬的麵龐,朱祐樘沒反應,一張俊顏都被拍紅了依然垂著腦袋不動彈。張爾蓁瞧瞧紛飛的雪花,四下打量下,便用力的托起朱祐樘的身體朝著旁邊的屋簷下蠕動,房簷下一堆茅草垛子,張爾蓁把他拽到上麵,扯過草垛蓋在他身上,若是一直躺在雪地裏,非得凍死不可。
朱祐樘一動不動,若不是鼻尖微弱的溫度,張爾蓁覺得他可能已經死了。這是個可憐的少年,張爾蓁記得他身中蠱毒,記得他們在樹林裏被刺殺時的驚險。張爾蓁知道他的地位是很高的,可為什麽會淪落街頭,過得比她還不如呢。張爾蓁也坐在草垛上,將朱祐樘的頭搭在自己腿上,一會兒給他搓搓冰冷的臉頰,一會兒搓搓他寒冷的手。朱祐樘穿的很厚實,長長的灰色裘毛領緊緊蓋著他的脖頸,擋住了想要鑽進去的雪花,張爾蓁覺得腳麻了,渾身冷得直哆嗦,她想背著這個暈倒的貴人離開這裏,可朱祐樘到底已經是半大的男子,欣長的身體壓在她八歲的小肩膀上別說走幾步路,就是站起來都不能。張爾蓁踉蹌了一下又摔倒在冰涼的雪地上,真倒黴,遇上這麽個糟心的天氣。張爾蓁氣狠狠的跺跺腳,鬱悶煩躁的舒了一口氣,看著不省人事的朱祐樘暗暗發急,自己總不能拋下他,要不去找幫手罷?可先不說他這個樣子能不能一個人呆著,就是她自己又去哪裏找幫手呢。張爾蓁一個頭兩個大,冰冷的身體竟然一時著急的手心出汗,心一橫,又蹲下繼續抱著朱祐樘的頭部。感受著他毛茸茸的發絲紮在臉上,張爾蓁更覺得她不能走開了。她愚蠢的想著,賭一把吧,也許救這個貴人的人很快就會來了。
低頭看著朱祐樘俊朗蒼白的臉,張爾蓁忽而想起清真寺遇見的熟悉而纖瘦的身形,原來就是他的,他也來了益州呢……
等待的時間尤其煎熬,雪越積越厚,風越吹越凜冽,張爾蓁覺得自己簡直蠢透了,這樣守株待兔的等候無異於自尋死路。老天爺,救命啊!
天色漸漸暗下去,也許是張爾蓁的祈禱起了作用,寂靜的小巷裏隱約傳來沙沙聲,腳步聲漸漸接近又漸漸遠去,張爾蓁急忙脫下自己絨毛銀狐外褂子搭在朱祐樘腦下,自己悄悄跟著腳步聲過去——
“是往這個方向來了嗎,你瞧著確定是這邊?殿下會不會被那夥兒奸人抓走了?!”一個粗獷的男子聲音惡狠狠道。
“剛才隻顧著打鬥,我瞧著殿下是往這個方向來了啊!找了這會兒還找不到啊,大人,咱們現在怎麽辦,殿下身子不好,這會兒指不定……!”
“那還墨跡什麽,給我閉上烏鴉嘴,趕緊去給我找!小點動靜!那夥賊人說不準又回來了!”
張爾蓁聽著兩個大漢粗啞的對話,心下有些歡喜又有些擔憂,鼓著小拳頭給自己打氣。大漢隻聽見一聲糯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猛地回頭便看見一角粉色衣擺露出,一個身量嬌小的小丫頭哆嗦著小身子出來。張爾蓁沒了厚厚的比甲,凍得渾身發抖,聲音都不受控製,哆嗦著朝兩個大漢問:“你……你們找誰?”
大漢粗著嗓子道:“天這麽冷,小丫頭還是趕緊回家去吧,大爺們還有事要做,顧不得你。”
兩個大漢腳上蹬著翹頭長靴,戴著狐球小帽看起來很斯文,隻腰間配著鐵質大刀環佩叮當。張爾蓁憑著自己幾十年的生存經驗判斷這兩個大漢不是草莽賊寇,繼續大著膽子朝兩個大漢揮著手打哆嗦道:“你們……你們過來,我……給你們看一個人罷。”說完一竄又回到了朱祐樘身側。
為首的大漢狐疑的大步往前走過去,拐過小道就看見殿下躺在稀薄的草垛上,那個小丫頭正費力的抬起殿下的頭抽出墊著的衣裳,直接套在了自己身上……
張爾蓁凍得不行了,得虧上次發燒後經常鍛煉,否則哪裏還有力氣照顧朱祐樘啊。大漢慌忙蹲下探朱祐樘的鼻息,仿佛舒了一口氣,麻利的背著朱祐樘就要走,張爾蓁伸出小手快速的抓住大漢的衣角道:“我跟他是舊識,你們把我也帶去罷,我迷路了。”
黑衣大漢瞅著張爾蓁髒兮兮的裙子像個可憐的小乞丐,便朝著旁邊的灰衣大漢點點頭,灰衣大漢一把扛起張爾蓁,兩人快速的消失在雪天裏。被扛著的張爾蓁沒有絲毫的掙紮,隻覺得棒極了,灰衣大漢厚實的虎裘緊緊裹住張爾蓁小小的身體,暖暖的像一個大大的火爐。
天已經暗下來了,兩個大漢熟練的穿梭在大道小巷裏,不過一刻鍾就翻進了一處院子。張爾蓁一直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景物快速閃過,不由得佩服古人的武功超凡。兩人徑直進了一房間,房間很暖和,燒了熱熱的炭火,幾個小廝裝扮的守在門口,黑衣大漢吩咐一個趕緊去請神醫,便小心翼翼的將朱祐樘放進了暖閣裏,蓋上了厚厚的金線曇花暖帳被子。張爾蓁也被放下來,隻感覺自己暈頭轉向的,扶著身側的梨花木交椅凳子就坐下,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東西。
黑衣大漢麵色不虞,走來走去的惡狠狠道:“這幫天煞的災禍,竟然對殿下動手,若是殿下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了他們的狗頭。”
張爾蓁特別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噴嚏,捂著嘴看黑衣大漢。黑衣大漢瞅了她一眼,又吩咐一個小廝去取棉衣服來。張爾蓁覺得這個大漢子長得是凶神惡煞了些,但心地善良,著實是個好人呀。小廝很快拿來一件灰色銀毛大氅,張爾蓁緊緊裹進去,隻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吩咐去請神醫的小廝很快推開門,一個玄衣大夫提著厚重的藥箱進來,連客套都沒有,直接奔到暖閣旁給朱祐樘看病。張爾蓁仔細瞅著這位郎中,突然覺得老天爺對她很不錯,世界這麽大,一天遇到了倆熟人呢……
李少溪吩咐小廝褪去朱祐樘的衣裳,打開藥箱子取出銀針快速紮進朱祐樘的腹部,接連紮進去四根後,又凝神看著朱祐樘的反應,一針又紮進朱祐樘的肩甲處。肉眼可見的銀針漸漸發黑,張爾蓁不由瞪大了眼睛,看著李神醫又極速度的一把拔出銀針,吩咐大漢把朱祐樘翻過來。
李少溪一陣忙碌後,終於舒了一口氣,歎道:“殿下身子骨較以前硬朗了許多,這次卻是傷到了元氣,怕是又要耽誤許久才能養回來了。太子體質本不能受寒,這次著實……”
黑衣大漢拱手謝道:“有勞神醫費心。”
李少溪又寫出一副方子吩咐去抓藥,張爾蓁才露出小腦袋看著李少溪笑:“神醫,我們又見麵了呀。”
李少溪才注意到坐在椅子上裹得暖和又緊密的張爾蓁,詫異道:“丫頭,怎麽是你?”
“原來神醫認得她,方才多虧了她,我們才能找到殿下。等殿下醒過來,要重重獎賞她的。”黑衣大漢扶過一把圓形大木鬆椅子坐下,聽得殿下沒事才輕鬆道。
李少溪瞧著張爾蓁紅通通的鼻頭,醫生本能的抓過張爾蓁的細手腕探探,道:“小丫頭身體不錯,等會兒喝一盞薑湯就是。還得勞煩裘二爺去弄些薑湯來,讓這小丫頭喝下去,省得明日起不來了。”
裘二爺邊道“神醫客氣”,邊吩咐小廝下去準備熬藥治湯。張爾蓁瞧見李神醫神色極好,戴著一頂四方玄色小棉帽,一身玄衣竟然幹淨整齊,沒有落下絲毫雪花,問道:“神醫怎麽到益州來了,還和貴人一起呢?我還去找過神醫呢,您沒有在家,撲了個空的。”
李少溪幫著緊了緊張爾蓁的狐裘大氅,目*,轉頭瞧著塌上的朱祐樘道:“……老夫一生濟世救人不曾落下半分,研究古今醫術,鑽研奇難雜症,可是卻被蠱毒這邪物難住了。那日瞧著殿下年紀輕輕的就被蠱毒傷害至此,愧覺一身醫術無用武之地,終日裏藏在大山之中不問世俗不配為醫。原本想去滇南之地尋些蠱毒研究研究,正巧就遇到了殿下,這才住下……”
張爾蓁腦瓜子終於反應過來,殿下?她疑惑的看著朱祐樘問李少溪:“您說的殿下是他嗎?”
李少溪撫著長須笑看著張爾蓁:“原來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啊,好孩子,和你一起的這個少年就是如今的三皇子,我大明朝的太子殿下——朱祐樘。”
張爾蓁聞言先是一滯,火速的脫下大氅跳下椅子邁著短腿奔到朱祐樘塌前,像看著稀世珍寶般細細打量這個英俊的少年,哇!瞧瞧這劍眉星目的,高聳鼻梁,五官如刀削般立體,烏發如墨,長得如此出色的少年,就是太子啊!
張爾蓁作為一個理科生考上的小科員,已經記不太清楚大明朝的皇位更替是不是那麽順利了,這位太子將來會是皇帝嗎?……怪道當時他住的別院裏把守嚴密,怪道張巒說他要是出事了,他們全家陪葬都不夠的,張爾蓁知道這少年地位之高,也以為不過是個親王之子的,原來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了不得啊!張爾蓁讚歎一番,突然又同情起他來,是太子又怎麽樣呢,就她遇到的這兩次他都是被刺殺,性命都保不住了留著江山社稷來給誰。
李少溪歎口氣道:“宮廷汙穢,內裏之事複雜難懂,隻可憐了太子殿下……”張爾蓁豎起耳朵想聽更多,李少溪隻開了個頭便不再言語,張爾蓁瞪著一雙好奇的雙眸問:“可憐太子殿下怎樣?太子的毒現在找到解藥了嗎,太子今日昏倒是蠱毒發作嗎,這會有什麽影響呢?”李少溪麵色有些難看,道:“這下毒之人非普通之輩,蠱毒已經潛伏在殿下體內六七年了,哪裏是一時半會能治得好的。”
張爾蓁睜大的嘴足以塞進去一顆雞蛋,六七年?瞧著殿下年歲不過十三四歲,這是多久之前就被下毒了啊。我的老天爺,古代生活這麽凶險的嗎,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張爾蓁最了解的曆史階段就是清朝了,清穿文遍布大街小巷的時候,康熙皇帝的九子奪嫡便成了最熱門的題材——康熙皇帝身體健康優秀兒子許多,可皇帝的位子隻有一人可坐,於是便出現了八皇子一黨,四皇子一黨,甚至還有太後一黨,多黨競爭其慘烈程度可想而知,最後四皇子胤禛脫穎而出,那也是踩著無數獻血甚至還有兄弟的屍體上位。當時看著電視上各位皇子爾虞我詐,張爾蓁嗑著瓜子評論“都是被權勢蒙蔽了心智和眼睛,不爭不就沒事了,瞧瞧康熙的第十三個兒子多麽明智,不爭不搶的最後還能配享太廟呢”。對於清朝那段曆史,張爾蓁還是記得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