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轉眼三年後
南方的夏日潮濕又悶熱,連日來都下著綿綿的細雨,出行的人都是步履匆匆,不穿蓑衣也不打傘,很快衣衫便被打濕了。一個小廝帶著一位身材壯實的婆婆走的很快,婆婆手裏挎著竹籃,上麵蓋著一塊寶藍色墜星布。小廝回頭看著氣喘籲籲的婆婆,催促道:“煩請快些,我家姨娘等著您給生孩子呢。”
這位婆婆也顧不得講話,拖著胖胖的身子往前跑,拐過彎就看到了張府門前兩座氣派的大獅子。小廝領著接生婆趕往後院,交給在院門處守著的紅柳便退下了。
接生婆跟著紅柳一路小拐,聽到的叫喊聲越發清晰。
“卞婆婆來了。”紅柳一邊指揮著門口守著的丫鬟們讓開,一邊扶著卞婆婆跨過門檻。
“別都在這兒呆著,去找些熱水來備用,找些幹淨的棉布,若是有高粱杆也去尋些拾掇幹淨。”卞婆婆顧不上歇歇,一口氣吩咐完就進了內室。
與這個小院隔得不遠的院子名蝶院,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噠噠的跑進來,衝著耳房喊道:“姑娘,姑娘,我剛瞧著一個婆婆進去了。”
聞言,房裏一抹淺紫色身影走出來,約髫年,頭上頂著小抓髻,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麵垂著流蘇。臉龐白淨,肌膚柔細。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六歲的張爾蓁手裏端著本《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對正在大喘氣的明月道:“知道了,不用再去了。明月,來,跟我一起看書。”
叫明月的小丫頭嘻嘻一笑道:“姑娘,方才奴婢看著奶娘似乎有些忙不開了,奴婢這就去幫會兒忙,讀書的事兒姑娘先做著。”一溜煙便消失在微微細雨中。
張爾蓁笑著道一句“鬼丫頭”,便沿著回廊走進了堂屋。手裏捧著心經坐在雕花大木椅上一晃一晃的,看是看不進去的,但她喜歡這些書,感覺隻要放在身邊,心就會平靜許多。
有了接生婆,很快便傳來了嬰兒的哭聲,隻聽得卞婆婆的大嗓門吆喝:“恭喜知縣夫人,弄瓦之喜。”
張爾蓁便起身,自己取過一把油紙傘撐著往清風苑走。金氏已經坐在了清風苑的正堂上,臉上的笑容很真切,賞了卞婆婆銅錢五貫另一些布匹,便讓紅柳將卞婆婆送回去。湯氏為老爺添了個千金,怎麽也得進去感謝她一番的。金氏起身走向內屋,一番話語說的感人:“老爺本就子嗣單薄,如今你為老爺添了千金,不管是老爺還是我,都是要感謝你的。有什麽要求就提出來,能滿足你的,我會說與老爺聽,盡可能滿足於你。”
正常發展的話,湯氏該說:“奴婢沒什麽心願,多謝夫人。”可塌上麵容憔悴的湯氏看看身側瘦弱的女兒道:“夫人,奴婢是卑賤出身,原不該有什麽妄想,奴婢也知道夫人一向寬厚賢惠,對待孩兒定視同己出,奴婢……奴婢……”湯氏說了幾次都沒有說出口,金氏卻已經了然,問道:“你想自己教養孩兒?”湯氏含淚輕輕點了點頭。金氏身為大夫人,教養妾室子女本就是主母的責任和義務,她並不敢隨意答應,隻安慰了湯氏道:“等老爺回來,我與老爺商量商量吧。”湯氏急忙彎腰道謝。
張爾蓁是不適合進入產房的,她隻是站在院門口,由著新來的奶娘抱著妹妹看了幾眼,這小貓兒似的人兒,就是張巒的第三個孩子了。看罷,便由著明月撐著傘,走向金氏的漪瀾院,準備去看弟弟。張鶴齡是張家的嫡長子,今年已經兩歲了,雖然比不得重生來的張爾蓁聰慧,但虎頭虎腦的也招人喜歡,是金氏的心頭寶。
“姐姐,姐姐。”小小的張鶴齡露著一口小糯米牙顛顛地朝著張爾蓁跑過來,張爾蓁跑過去牽著張鶴齡的小胖手往內室走,給張鶴齡擦擦嘴角的口水,張爾蓁給金氏請了安,金氏便說起了張爾蓁學業和女紅的事兒.
“你爹給你請了個老秀才,過幾日便到家裏住著了,往後你還是先跟著老先生讀書,不用滿腹才學,多少識幾個字吧。另外我給你尋了個繡娘,教教你女紅,改日一起學了。女兒家的學這些對你將來有好處。”
張爾蓁低頭稱是,態度溫順,金氏滿意的點頭,這幾年女兒也不再那麽調皮,她覺得日子過得好極了。
張爾蓁聽完了金氏的其它訓導,與王鶴齡再玩會兒便告辭回去。小雨似乎歇了便也沒有打傘,欣賞著池塘裏的蓮花荷葉上晶瑩的水珠,並不把金氏的話放在心上。張巒絕不會說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他一向主張張爾蓁能夠成為才女的,請了老秀才回來也不隻是識字罷,而且,她已經識得了許多字,一筆簪花小楷寫的也是像模像樣了。至於女紅,張爾蓁就更不在意了,她的奶娘繡工極好。多年的觀察下來,她發現,奶娘楊氏是個極其不簡單的。無論是吃飯還是走路,都對張爾蓁起到了榜樣的作用,金氏看不出來,旁人若是見得,隻會覺得張爾蓁禮儀極好,坐臥行走都是行雲流水般美如一幅畫。
“姑娘,明日可是花燈節,熱鬧的很。去年姑娘身子不舒服沒去成,今年姑娘有沒有興致?”明月是個活潑機靈的小丫頭,很得張爾蓁的喜歡。
聽罷,張爾蓁豎起一根指頭點了點滿池的蓮花道:“今晚想吃荷花酥,不知道能不能吃到……”
“奴婢懂了,奴婢這就去辦。”明月馬上就去吩咐小廝采摘蓮花,張爾蓁也不在邊上看著,慢慢踱步朝著蝶院走。
楊氏正給張爾蓁繡帕子,針腳細密,是極難得的雙排繡,隱約可見一朵芙蓉花含苞待放。
“奶娘,隻是普通的帕子,用不著這麽精致的。”張爾蓁上前取過圍帕,笑眯眯的看,繼續誇楊氏道:“奶娘手藝這樣好,便是繡樓裏頂級的繡娘也是趕不上的。”
“姑娘喜歡就好了。奴婢前些日子還給姑娘做了雙鞋,等會兒拿給姑娘穿穿看合不合適。”楊氏慈愛地看著張爾蓁,眼裏盡是寵溺。
“這些活計自有別人去做,奶娘不要累著了。”張爾蓁放下圍帕,手裏拿著針線比劃著:“不過奶娘做的鞋子穿著又舒適又好看,這點是旁人比不來的。奶娘快交交我,是怎麽做的。”
楊氏從張爾蓁手裏拿過針線,邊做邊道:“姑娘是閨秀,用不著學這個,有奴婢伺候著,姑娘盡管穿鞋去。”
“嘻嘻。”張爾蓁原本對女紅也沒什麽興趣,道:“等會兒還要奶娘做荷花酥,我想送去給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