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夭折

  訂閱超過60%可以立馬查看最新更新, 否則需要等待24小時。  剛才她突然感慨了這麼一句,應該不是無心, 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訓斥令儀, 免得讓令儀在弟弟面前下不來台, 進而心中對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鬧鬧, 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紀小的那個的話,大的那個就會愈發討厭弟妹, 甚至變本加厲地欺負小的孩子。小的那個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 和大的不親。


  不過裴清殊並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對於令儀的心情,他其實是能理解的。令儀雖然不是皇帝的獨生女, 卻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將心比心,任是誰家的獨生子冷不丁多出來一個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 恐怕不是誰都能立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儀不觸及他的底線, 裴清殊就懶得跟她計較。


  見過榮貴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後,這回人來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 令儀還知道維護瓊華宮的表面和諧,不僅沒有故意給裴清殊穿小鞋, 還主動幫他介紹起另外兩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儀今年十六歲, 是當今皇帝最年長的皇嗣,比皇長子還要大上幾個月。不用令儀介紹,裴清殊就看得出來, 大公主乃是榮貴妃所出——這母女兩個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貌雖然說不上多麼驚艷, 但看起來十分端莊大方, 大家閨秀的氣質盡顯無疑。


  和裴清殊猜測的一樣,大公主待人十分溫和。受了裴清殊的禮之後,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豬。裴清殊見錢眼開,下意識地對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沒那麼好相處了,一張口她就戳人家的痛處:「我說令儀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來,你們也不用把一個罪妃之子當成寶貝似的吧。父皇有這麼多兒子,還少這一個不成。」


  令儀這小暴脾氣,一聽就怒了:「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不管十二皇弟是從誰的肚子里爬出來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兒子,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大不敬的話來!」


  昌儀公主和令儀年紀相仿,兩人素來不和,平日里都掐慣了。見令儀還嘴,昌儀立馬不甘示弱地說:「你少給我扣帽子,我不過是說幾句實話罷了。」


  令儀恨不得撕爛她的嘴:「什麼實話,你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當做耳旁風了不成!」


  昌儀一點都不怕她:「你少在這裡給我擺皇姐的譜,還輪不到你教訓本公主呢。我不過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別忘了,我可是中宮嫡出!」


  嫡出嫡出,令儀最恨的就是昌儀動不動就拿嫡出的身份壓她一頭。


  見令儀氣的臉色通紅,裴清殊有些擔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將手上的牛乳糖塊朝令儀遞過去:「姐姐吃糖。」


  令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教訓道:「宴會都要開始了,還吃什麼糖!還不趕緊坐好。」


  「喔。」裴清殊被孫媽媽抱著,坐在鋪了大紅色團花錦墊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儀的神色。


  雖說被他這麼一打岔,令儀還不上嘴的尷尬稍有緩解,可他看得出來,令儀還是憋了一肚子氣。


  為了防止接下來的幾天無辜受累,裴清殊決定小小地幫助令儀一把。


  他仰起臉看向令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一臉天真地問:「令儀姐姐,不是說三皇姐是皇後娘娘嫡出么?為什麼她這麼小氣,什麼都不給殊兒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兒好多漂亮的小金豬呢。」


  裴令儀一聽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這個人就是那樣,別看是中宮所出,月例與我們都是一樣的。素日來不討父皇的喜歡,得的賞賜還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喔,原來是這樣啊。」


  「你別聽她胡說!」昌儀哪裡容許別人說她小氣,為了證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儀一咬牙,對貼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寶拿來,送給十二皇子。」


  那宮人聞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國舅爺好不容易尋來,您自己都捨不得用的……」


  昌儀怒道:「讓你拿你就去拿,哪兒來的那麼多廢話,本公主的話你都敢不聽了么?」


  宮女哪敢再辯,連忙依言去了。


  令儀用帕子掩著唇,嬌聲笑道:「不過是些筆墨紙硯罷了,倒叫三皇妹這麼寶貴著,真當是什麼稀罕東西呢。真要誠心送人家見面禮,就應當像大皇姐這樣提前準備好,臨時抱佛腳算是個什麼道理。」


  「你不要得寸進尺!」昌儀剛說了這一句,還沒來得及再還嘴,就聽坐於主位的大公主開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總吵什麼吵。母妃要說話了,大家且靜一靜吧。」


  大公主比她們幾個年長許多,就連皇子們對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開口了,令儀和昌儀便都給了她這個面子,不再言語了。


  圍觀完兩位皇姐的拌嘴全過程之後,裴清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覺得女人好可怕。比這個比那個的,誰都不肯退讓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樣子,這兩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經是常態了。


  還好他是個皇子,不用住進慧曜樓。不然這兩人天天吵架,不得煩死個人才怪。搞不好還會被牽連進去,成為某一位皇姐的出氣筒,真是想想都覺得要命。


  宴會開始之前,裴清殊又見到了他的另外兩位兄弟,當然都是年齡比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禮今年五歲,是和裴清殊年紀最接近的一個。不過看他神態舉止卻十分老成,一點都不像個五歲的小孩兒。


  另一個十三皇弟才兩歲半,是目前皇宮裡最小的孩子。他個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夠到桌面。奶媽子抱他過來給諸位皇兄皇姐打了個照面之後,便被抱下去餵了。


  宴會開始之後,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無旁騖,專心吃起東西。


  他們這一桌供應了兩碟子春餅和四葷四素八道菜、兩種湯。裴清殊以前就特別喜歡吃春餅,已經好久沒吃過了,沒想到今天可以一飽口福。


  最近他已經逐漸適應了統治階級的腐敗生活,習慣了吃飯不親自動筷子,讓小德子幫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餅來十分麻利,葷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滿嘴流油,膩了的時候就喝兩口蛋花湯解解膩,簡直不能更幸福。


  吃飽喝足之後,宴會進入下一環節,開始舉辦乞巧活動。


  十一皇子聽了之後,很是沒興趣地對裴清殊道:「這些都是女流之輩玩兒的東西,我們在這裡做什麼。我要回宮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沒帶肩輿來,又不能借走令儀的,只能搖頭。再說了,他殼子裡頭裝的還是個姑娘,一點都不覺得乞巧活動無聊,還很想留下來看看。十一皇子見了,只能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一眼,一個人走了。


  宴會進行到這個時候,皇帝皇后都沒露面,八成是不會來了。榮貴妃站在上首,向眾人講述「賽巧」的規則。


  簡單來說,就是女子們手拿絲線,對著月光比穿針引線,看誰穿的快。最先穿過的那個人,便是「得巧」,會得到一份榮貴妃事先準備好的獎品。


  獎勵倒是其次的,關鍵是能出一番風頭,在後宮裡長長臉。眾女卯足了勁,不僅是后妃們,就連幾個公主也都躍躍欲試。畢竟她們平時每天都會有女紅課,數年如一日地學著,技藝都很不錯。「賽巧」這種活動,正是展現她們學習成果的好機會。


  眼看著身邊的人手上都分到了絲線和針,裴清殊忽然有點手癢——前世他在家裡時也是做過女紅的,而且做的還非常不錯。別說普通的縫縫補補了,就是綉手帕、做荷包這些事情,他都做得來。


  只是一個小皇子手拿針線的話……未免太過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針線的衝動。


  「您千萬別這麼說……」裴清殊聽得心裡直打鼓,敲得他心驚肉跳,「娘娘待殊兒的好,殊兒都銘記在心。」


  淑妃低著頭,小聲啜泣,也不說話。玉盤替她站出來道:「咱們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還愛屋及烏,給寒香殿送了好些東西呢!」


  「玉盤!」淑妃抬起頭,瞪著玉盤道:「要你多嘴!」


  「今兒就當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罰,奴婢都認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這些話說出來,心裡實在是憋得慌。」玉盤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就沒見過娘娘這樣的,掏心掏肺地對養子也就罷了,還用自己的體己錢去補貼人家的生母……您圖什麼呀!」


  淑妃嘆息道:「本宮也是看儷妃可憐。況且再怎麼說,她都生了殊兒,還把殊兒這麼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兒的面子上,本宮照拂她一二,豈有不該?」


  「娘娘的心眼兒也太好了。罷了罷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這就掌自己的嘴。」


  見玉盤說著就要動手,裴清殊忙道:「玉盤姑姑別這樣,我還要多謝你,讓我知道母妃為我做了這麼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宮什麼?」


  裴清殊微微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地重複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連忙把裴清殊摟在懷裡。


  她身上有種清淡好聞的味道,裴清殊並不討厭,於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懷裡。


  淑妃這回是真的喜極而泣,淚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聽到你這聲母妃,我就是現在立馬死了也值了。」


  「娘娘說什麼呢,當著殿下的面,您也好說這話?」玉盤急道:「您可得好好兒的,不能出一點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麼辦呢?」


  「對,你說得對。」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臉,擠出個笑來,「殊兒,母妃嚇到你了吧?」


  裴清殊搖搖頭,抬起手幫淑妃擦眼淚。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徵性地擦了兩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給暖化了。


  玉欄身為裴清殊的宮女,連忙盡職盡責地幫她家主子說好話:「娘娘可真是有福氣,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咱們殿下雖然是個皇子,可論起貼心的程度來,可是絲毫不輸給公主呢。」


  淑妃聽了心情大好,忙讓玉盤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寶過來,說是給裴清殊的改口費。不僅如此,她還賞了瓊華宮正殿所有下人兩個月的月錢,讓底下人都跟著裴清殊沾光,從此更加盡心儘力地服侍他這個主子。


  淑妃不缺錢,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態度。只要能讓裴清殊真的把她這個母妃認下來,淑妃花多少銀子都樂意,就不用提接濟寒香殿的那一點兒了。


  這才是上午,淑妃的妝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臉上妝的。


  裴清殊暫且迴避,和抱著一盒子金元寶的玉欄一起回屋。


  玉欄會說話,今兒個上午沒少幫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氣,在玉欄把東西入庫之前,順手拿出兩個金錠,塞給玉欄一個。玉欄推辭了半天,只說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臉,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氣地說:「就這一回,以後你要,我還不給了呢。」


  玉欄連忙磕頭謝恩:「多謝殿下賞賜,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這麼重的賞錢……況且,殿下的私庫還不寬裕……」


  說起自己空蕩蕩的庫房,裴清殊臉色尷尬地輕咳一聲:「不就是錢嘛,以後就會有的。孫媽媽對銀錢不敏感,以後我這庫房要想豐裕起來,還得靠玉欄姐姐幫我打點呀。」


  玉欄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麼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欄姐姐,你快去把這些東西鎖起來吧,放在外頭我怕丟了呢。」


  玉欄好笑地說:「殿下放心,瓊華宮還沒這麼膽大包天的賊人。」


  支走玉欄之後,裴清殊轉過頭來,捏著另一錠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遞了過去。


  玉岫見了,大驚道:「這……這奴婢怎麼敢當。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賞錢,已經很感激了,哪裡還敢要殿下的賞錢。」


  剛才她看裴清殊拿出兩個金元寶來,還以為是一個給玉欄,一個給孫媽媽的,怎麼都沒想到裴清殊竟然會給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說:「你和玉欄都是我身邊的大宮女,怎麼能只給她一個人呢,收著吧。」


  玉岫卻堅決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雖然同為一等宮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欄多,當不起殿下的賞。」


  玉岫說的是事實,和盡心儘力的玉欄相比,玉岫對於伺候裴清殊這件事情雖然說不上失職,但是並不怎麼熱絡,每日只是完成本職工作就算完了,從來沒有真正為裴清殊操過什麼心。


  和大家接一樣的賞錢,玉岫受之無愧。可是要她像玉欄一樣,額外領裴清殊的賞賜,玉岫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羞愧難當。


  裴清殊淡淡地問:「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沒臉收殿下的賞賜……不過殿下待奴婢的這份心意,奴婢著實感動。殿下請放心,奴婢以後一定改過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堅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沒強逼。見玉岫態度真誠,裴清殊便把她虛扶起來道:「玉岫姐姐有這個心就好。」


  其實玉岫人不壞,就是和積極的玉欄相比,才會顯得有一點消極怠工。裴清殊無事時都了解過了,玉欄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欄生來就是奴籍,所以才這樣會伺候人。玉岫進宮前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裡是開綢緞莊的,也是好人家出來的女兒,打小沒伺候過人的。她識文斷字,審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著人才不用,這才想著和玉岫交交心,讓她真正願意為己用。


  現在看來,這個小目標已經基本達成了。


  最後那一錠金子,裴清殊到底還是給了孫媽媽。


  孫媽媽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現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宮人沒什麼兩樣,卻比他們平白多出好多月錢,奴婢這心裡頭本來就過意不去,哪能還要殿下的銀子……」


  「當年要不是媽媽願意進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餓死了。要往大了說,媽媽對我有救命之恩。」


  孫媽媽見他這樣懂事,只覺自己這些年來的辛苦完全沒有白費。真是應了淑妃那句話,就是現在死了,她都值了。


  「這都是應當應分的事情,殿下說這些做什麼……您打賞玉欄姑娘她們,那是沒什麼說的,可咱們不一樣。說句大不敬的話,在奴婢心裡,早就把殿下當成自個兒的親生兒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對奴婢如此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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