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夫人漸失寵

  隨著尤二姐外貌的日漸豐盛,白慕庄是越來越離不開她了。在加上她知情識趣, 漸漸的, 原本的寵多於愛, 變成了愛多於寵。唯一的遺憾之處,大約便是她始終沒有身孕了。不過尤二姐自己並不在意, 白慕庄略微提了兩次要給她找個婦科聖手看一看,均被她拒絕之後, 他也就不再提起了。反正,他已經兒女雙全。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尤二姐曾經入過榮國府的事,她早已經找了個機會跟白慕庄說了。對此,他並不是很在意。反正也不是正妻,不是什麼要緊事。如果換了是個自己不甚喜愛的妾室通房,他也許會找個機會將人給打發出去。但尤二姐是他心愛之人,叫他如何捨得?在心裡稍稍糾結了一陣子之後,便也就丟開手了,照舊寵愛著她。


  這一日, 尤二姐正在院子里曬著春日暖陽做針線,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抬眼一看,卻是滿臉興奮之色的桃香。她疾步走到尤二姐身邊, 開口說道:「姨娘, 外院出事了!」


  桃香什麼都好, 唯獨一樣, 熱愛八卦事業。難得人家有個愛好打發時間,尤二姐也並不去說她,由得她去了。此時便笑著問道:「包打聽,你又打聽到什麼事了?」


  「是花開,她出事了!」桃香說道,「聽說昨晚老爺命她去招待一位客人,大約當時兩人都喝醉了,花開並沒有發現身邊的人不是老爺。今兒個一早在陌生男子的身邊醒來,花開大驚之下便鬧出事來了。」說到這裡,她壓低了嗓子,道:「據說她對著那位客人又罵又打,惹得人家大怒。老爺得知之後,臉都青了,氣得不行。這不,將花開打了二十板子,現在已經關進柴房裡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放出來。即便放出來,想來她也沒法子再繼續留在老爺身邊了。」


  尤二姐將手中的長針扎進硃紅色的綢緞裡面,沉吟了一下之後說道:「她對老爺倒是一片真心,可惜,真心未必能換來真心。在老爺眼裡,她不過是個玩物而已。」


  「可不是嗎?」桃紅道,「她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才落得這個結果。老爺如此多的侍妾通房,除了去了的那位蒓紅姑娘和姨娘你,奴婢看他並沒有將誰真的放在心上過。」


  尤二姐笑了笑,繼續低頭刺繡,不再言語了。眼看著朱紅緞面上一幅鮮活的魚戲蓮葉圖即將成型,眼前這事,可比其他事重要多了。


  京城的春天似乎特別的短,還沒立夏,天氣便一天天的熱了起來。怕熱的人家裡,冰盆都已經擺上了。而白府則是到了六月份的時候,才開始用冰。妾室屋子裡是不能用的,唯獨尤二姐這個貴妾,被特許了可以用冰。也不知道韓潔瑛到底是格外看重她,還是想孤立她。不過無論是出於哪一種心態,尤二姐都不在意便是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一天傍晚,白慕庄剛剛來到她院子里,屁股還沒坐熱,便有小廝來稟報事情了。見那小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白慕庄不耐煩的說道:「有話直說就是。」


  「是,老爺。」小廝忙道:「從前伺候過蒓紅姑娘的蘭香,想要求見老爺。」


  自從蒓紅去世之後,蘭香便向白慕庄求了自己的賣身契,離開了白府。如今卻又找上門來,不知所為何事?回想起從前蒓紅的輕顰淺笑,以及那個沒見天日便夭折了的孩子,白慕庄心中一陣酸痛,不由得站起身來說道:「既如此,我便去見她一見吧。」


  送走白慕庄之後,桃香在尤二姐耳邊低聲說道:「姨娘,要不要我悄悄的去打探一下?」


  尤二姐眼角瞥見桃香一臉的躍躍欲試,不由得笑了起來:「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桃香答應著,興緻勃勃的去了。尤二姐笑著搖了搖頭,回到原位坐下,繼續一個人下著未下完的棋局。


  桃香這一去,便去了好長的時間,一直到夜色已深,方才迴轉。她興奮得雙眼似乎都在發著光,走到尤二姐身邊匆匆說道:「姨娘,出大事了!」


  尤二姐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打了個呵欠之後方才問道:「能有什麼大事?」日光之下,無新事也……


  桃香道:「姨娘不知,蘭香這次,在老爺面前捅破天了!原來啊,當初蒓紅的死根本不是什麼下人攜私報復,竟是夫人下的手!」


  尤二姐的眼睛似乎睜得大了些,問道:「她這樣說,老爺就信了么?不會吧?」


  桃香道:「蘭香自然不是空口說白話的,她這次可是準備充分,帶著證據來的!具體是什麼,奴婢沒有探聽到。只聽說,老爺勃然大怒,在書房裡砸了滿地的碎瓷片呢!而後,便衝出書房,跑到夫人屋子裡去興師問罪了。正院那邊奴婢不好過去,後來究竟如何,奴婢卻是不清楚了。」


  後來的事情,漸漸的也就滿府皆知了。不知道蘭香到底是掌握了什麼決定性的證據,使得白慕庄對韓潔瑛害死了蒓紅的事深信不疑。雖然沒有將她怎麼樣,卻很少踏足正院了。要麼便睡在前院,要麼便在尤二姐這裡歇宿。韓潔瑛一天天的消瘦下去,雖然依舊撐著出來主持家務,臉上的笑容卻是越來越少了。本來她生得便只能勉強稱作清秀,再加上心情鬱結,形容消瘦。如此一來,外貌更是不能看了。不過半年的時間,便好像足足老了十歲一般。如此惡性循環下去,白慕庄愈發不樂意見到她了。若非必要,絕不踏足她的房間半步。


  男人絕情起來,可比女人要厲害得多。一朝翻了臉,多少年恩情都可以棄之不顧。


  韓潔瑛似乎對於白慕庄也死心了,只一心教養白斐打理家務,也並不去花心思籠絡他。也許她自己也清楚,本來白慕庄對於她就只是敬重而並無愛意。如今連敬重之情都消失無蹤,那麼他們之間,也就只剩下一點子結髮之恩了。也許僅僅就是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恩情,在歲月中消磨著消磨著,漸漸的也就會不存在了。


  這一日恰逢休沐日,白慕庄忽然來了興緻,欲要去郊外踏青。不想帶上韓潔瑛,想了想,他便令人告知尤二姐,叫她準備準備,跟他一起出門。整日待在後宅里也有些悶人,尤二姐倒是樂意出去走一走的。


  拾掇一番之後,尤二姐便帶著桃香來到了前院。白慕庄正一邊飲茶一邊等著她,見到她來得如此之快,眼裡不由得微露詫異之色,笑道:「我只道女眷出門都是麻煩得很,衣裙首飾換了一套又一套,沒想到二姐兒你竟然來得這般快。」


  尤二姐笑著回答道:「恐怕老爺等得急了,所以不敢耽擱。」其實,是她自己懶得收拾,不過隨便撿了一套可以穿出門的衣裳便出來了。


  白慕庄細看她,卻見她頭上挽著簡單的如意髻,戴著一套赤金鑲嵌貓眼石草蟲樣式的頭面並配套的鬢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首飾了,看起來十分乾淨利落。身上穿一件杏子紅的杭絹鑲邊上衣,並一條月白色百花裙,腰上一枚雙魚碧玉佩壓裙。整個人看上去亭亭玉立又清爽怡人,就像春日早晨剛開的一朵玉蘭花。


  白慕庄站起身來,微笑著輕輕撫了撫她的鬢髮,而後率先朝外面走去。尤二姐跟在他後面,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


  待到來到黑漆酸枝木馬車旁邊,尤二姐見白慕庄只帶了兩名小廝,便開口說道:「老爺只帶這兩個人嗎?可夠伺候的?」


  白慕庄道:「人多了繁雜得很,哪裡像是踏青?」


  聞言,尤二姐便對桃香說道:「你也回去吧,我獨自去便行了。」


  桃香答應著,目送馬車遠去之後,方才轉身回了院子。


  白慕庄和尤二姐坐馬車,那兩個小廝騎馬跟著,漸漸的出了城門,來到了京城郊外。此時正值陽春三月,草長鶯飛,遍地新綠,景色宜人,二人一路上觀之不足,心情變得非常好。


  白慕庄此次乃是隨性而為,並沒有具體要去的地方。便由著車夫隨意的駕著車,看哪處風景好,便往哪處去。當馬車行至一條比較窄的黃土路上之時,忽然對面塵土飛揚,一匹黑馬飛奔而來。馬上騎士揚著鞭子,一疊聲的叫著快快讓開路。但這條路窄得很,一時間哪裡讓得開?因此當黑馬來到依舊佔了大半道路的白家馬車旁之時,那騎士似乎十分惱火,便揚起鞭子來,狠狠的給了拉車的馬一鞭子。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拉車的白色駿馬長長的嘶鳴起來,揚起蹄子就飛快的朝前跑去。另外一匹馬也跟著驚了,隨之狂奔起來。車夫想要勒住驚馬,卻哪裡能勒得住?不多時,便被甩了出去,滾落在道路旁邊的草地上。只能眼看著馬車絕塵而去,一路狂奔向山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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