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侍郎白大人
尤二姐稍微想了想,便同意了尤老娘的提議。吃過早飯之後, 兩人便出了大門, 朝著就住在這附近的牙婆袁婆子的家走去。大戶人家自然可以享受到牙婆帶著人上門供他們挑選的福利, 普通人家,就只能自行上門去了。
青石板砌成的街道, 道路旁邊一座座粉牆黑瓦的四合院門口,一般都會放置著幾盆花草。鮮活的綠色和明艷的紅與黃, 點綴了街景。小孩子穿著鮮艷的花衣服,舉著紙風車跑過,灑下一路歡笑。陽光極其明媚,還吹著微微的暖風。高大翠綠的樹木在風裡沙沙的響著,富有韻律感的聲音,聽起來分外愜意。令人感覺到,歲月靜好。
這條街上居住的人家幾乎都是京城中的中產階級,環境雖然比不上官宦富貴人家雲集的東大街,卻也很是不錯了。街道乾淨,環境清幽。貨郎挑著沉甸甸的擔子搖著撥浪鼓走過, 擔子上的各色針線與布料吸引著大姑娘小媳婦的目光。亦有缺了牙的老人在販賣關東糖,雪花一樣潔白的糖塊,引得小孩子們垂涎欲滴。
正走著,忽然前方遙遙走來一位舉著藍布幡子的算命先生, 使得尤二姐愣住了。看到身旁閨女的神情, 尤老娘也跟著停下腳步, 問道:「二姐兒, 是不是想算一算命了?」
尤二姐敷衍的點了點頭,隨即便邁步走向前,看著那個身穿灰布長袍的算命先生,眼神複雜:「是你?」
算命先生點了點頭,笑道:「是我。」
尤老娘跟著走過來,看了看那清俊的算命先生,又看向自己閨女,道:「你們……認識?」
尤二姐看向尤老娘,撒了個謊道:「娘,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曾有一位先生為我看過相么?便是眼前這位了。」
尤老娘聞言喜動顏色,對那算命先生說道:「原來是故人——先生,煩請你,再為我女兒卜上一卦吧?」說完頓了頓,便要將欲求之事說出來,卻被那先生舉手攔住了。他笑道:「不必多言,在下已知你們所求之事。」
「先生真乃神人也——」尤老娘大喜,覺得女兒的前途有望。「那麼,還請先生看一看,我女兒的出路,卻在何處?」
算命先生笑了笑,道:「尤姑娘的前程,便應在今日了。」
尤二姐狐疑的看著他,沒有說話。卻見他伸手指了指尤二姐身上穿著的裙子,道:「這條裙子的顏色不錯,正合了姑娘的前途。」說完,朝著尤氏母女倆拱了拱手,越過她們兩人,翩然而去。他看起來走得並不快,可不過兩三息之間,人就不見了。
尤老娘瞠目結舌的站在原地,道:「先生怎麼走了?他還沒有替你算命呢!」
「興許,已經算過了……」尤二姐若有所思的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穿著的月白色鑲邊挑線裙子。裙子的面料和樣式都很普通,唯獨在裙擺上綉了一圈淡紫色的小花朵,清新淡雅。
「已經算過了,什麼意思?」尤老娘也看向尤二姐身上穿的裙子,想了想道:「他特意提起你的裙子,又說這裙子的顏色正合了你的前途……莫非,你將來應該嫁的人家,不是姓月的,便是姓白的?——月這個姓倒是極少見到,莫非,該是姓白的人家么?」
「看看再說吧。」
又行了一段路之後,兩人便來到了牙婆袁氏的家。小院子的褐色木門半敞開著,裡面傳來小女孩嚶嚶的哭泣聲。兩人拾級而上,尤老娘抬手敲了敲門,揚聲說道:「袁大娘在家嗎?」
「誰呀——」有人答應著,邁步走了出來。卻是一個身材矮壯的婆子,黃黑色麵皮,兩頰深陷,眼露精光。「原來是尤大娘,有事找我么?」
尤老娘說了自己的來意,袁婆子聞言展顏而笑,說道:「別的事我幫不了你,這件事還不簡單?請進來吧。」說完又看向站在尤老娘身後的尤二姐,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了她一番,眼露驚奇之色,說道:「這便是你家二姐了?真好個模樣兒。不怕你生氣,我做這一行見過的美人兒也不少了,卻沒有哪一個,比得上你們家二姐兒的。」
尤老娘面露自得之色,嘴上卻謙虛著,與袁婆子一同走進了院門。尤二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跟著走了進去。一進去,便看見幾個小丫頭正在院子里罰跪。小身子顫顫巍巍的,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其中一個生著蘋果臉的小丫頭還哭了起來,看起來好不可憐見兒的。
「喲,這是怎麼了?」尤老娘開口說道。
袁婆子道:「不必理她們,慣的,就該好好拾掇一下。——你說,要買一老一小兩個人,是吧?」
尤老娘點點頭,道:「我打算要一位廚娘幫著做做飯,再要一個小丫鬟伺候二姐兒,便足夠了。」
「廚娘我這裡正有個人選,若是要挑一挑的話,怕就要再等一段時間了。小丫鬟的話,你們看看,我這裡便只剩下院子里跪著的這幾個了。」袁婆子指著那幾個小丫頭說道。
尤老娘往屋子裡張望了一下,道:「屋子裡不是還有幾個么?」那幾個看起來年紀大一些,也聰明一些,比院子里這幾個強。
袁婆子道:「不是我留著好的不賣給你,那幾個啊,已經被戶部侍郎白大人家給定下了。」
白大人?聽到這個姓,又聽說對方乃是戶部侍郎,尤老娘頓時來了興趣。「這位白大人家,怎麼需要在外面買丫頭了?」一般的大戶人家,用的奴婢多是家生子,很少會在外面買人用的。
「你不知道,這位白大人,以前在東南沿海那邊做官,是最近才調進京城來的。」袁婆子說道:「他老家在山東那邊,聽說是耕讀傳家,因此並沒有什麼家生子的。所以,才要在外面買人用的。」
尤老娘又問道:「這位白大人的夫人如何,你可見過了?」
說起這個,袁婆子頓時來了興緻,開口道:「怎的沒見?昨日才剛剛去了一趟白府,見過了白侍郎的夫人。哦喲,真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斯斯文文,和顏悅色的,很是不凡呢!」
「大戶人家的女兒?老家亦是山東那邊的么?耕讀人家的女兒?」
「非也,韓夫人家是東南沿海那邊的,白侍郎在任上跟她成的親。」
「家世如何,可配得上白大人?」
眼神怪異的瞅了興緻高昂的尤老娘一眼,袁婆子道:「你問得如此詳細作甚?」
尤老娘這才察覺自己問得太多了些,不由得尷尬的笑了笑,道:「隨意問問罷了,你若是不方便,就不用說了。」
「嗨,這有什麼不方便的?」袁婆子不疑有他,回答道:「聽說,這位韓夫人家中原也是做大官的。可惜到了她這一代,便敗落下來了。只因祖上與白大人家有舊,這才覓得了這門金龜婿。時也運也,我等羨慕不得。」
尤老娘聽了,不由得點點頭,興緻敗落了下來。只聽袁婆子又說道:「不過呢,福氣這種事,太滿了也不好。就說這位韓夫人吧,嫁給白大人已是十年有餘。可是,膝下並無兒女。白大人的三個女兒,皆是妾室所出。」
聽聞此話,尤老娘頓時又提起了興趣來,問道:「三個女兒?就沒有兒子么?」
「只有一子,亦是通房丫鬟所出,那丫鬟福薄,生下孩子之後不久便去了。」
尤老娘聞言笑了,道:「其中就沒有陰私么?就那麼巧,生下女兒的好好活著,偏偏生下兒子的就去了?」
聞言,袁婆子臉上也露出會意的笑容:「誰知道呢?留子去母,本是她們那些人慣用的手段。」
兩人又閑話了一會兒之後,便開始挑人了。廚娘沒得選,只有一個。尤老娘不耐煩等下去,看著人還算乾淨利落,便將那姓馮的婆子買了下來。小丫頭就讓尤二姐自己選。她略略看了一回,指了指其中一個蘋果臉的,臉上猶帶淚痕的小丫頭說道:「就是她吧,看著哭得怪可憐的。」
當下尤二姐便付給袁婆子十兩銀子,買下了廚娘和丫頭,帶著二人朝著家中走去。小丫頭怯生生的,低著腦袋跟在尤二姐身後,一句話也不敢說。回到家中,馮婆子立即便到廚下操勞去了。尤二姐將那小丫頭叫到跟前,問道:「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聲如蚊吶的回答道:「我、我叫二丫,今年九歲了。」
尤二姐笑了,道:「二丫?莫非你還有個姐姐,叫做大丫?」
二丫抬起頭來,髒兮兮的小臉上露出驚異之色:「姑娘怎麼知道?我的姐姐正是名叫大丫呢!」
尤二姐笑而不答,問得二丫是因為家中哥哥要娶親,父母才將她賣掉的,不由得嘆息了一回。而後又道:「二丫這個名字卻是不好,太過隨意了。你既跟了我,我便給你重新取個名字,你可願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