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升職赴京城

  又是一年雪落時,京城榮國府那邊,又照例送來了書信和年禮。因為每一次的書信中賈母都會提起雙玉姻緣,賈敏再次見到榮國府來的人的時候,神情就變得淡淡的了。那一次林之孝家的和周瑞家的來送信的時候,周瑞家的總是伺機打探她屋子裡的情況,已經令她對娘家人尤其是二太太起了隔閡。再加上賈母的想頭,使得賈敏對於娘家的依戀,已經是少了很多。


  她年紀已經不小了,好不容易才得以兒女雙全。為了娘家人將自己的嫡長女貼進去,不是她賈敏會做的事。她並不求將來黛玉能嫁入顯赫高門,但至少,不能是一個長在女人堆里的紈絝。什麼寶玉?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塊頑石罷了。


  她的玉兒,一定要一生平安喜樂。而這些,並不是一個不求上進慣會拈花惹草的賈寶玉能帶給她的。雖說這世道並不贊成做妻子的管著丈夫不得親近其他女子,但是那寶玉小小年紀已是如此的憐香惜玉,將來,還不得寵妾滅妻?就算不會不尊重妻子,但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就不是一般女子能受得了的。她的玉兒又不是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何苦來哉?


  越從留在京城的林家老家人信中得知寶玉的一些奇葩事迹奇葩言論,賈敏就對於賈寶玉越是看不上,連帶的對於賈母都有了怨言。母親從前並不是這樣糊塗的人啊,難道說年紀越大,就越愛嬌慣兒孫嗎?

  人雖然還在揚州,賈敏的心裡,就已經對榮國府有了警惕之心。


  且不說后宅的種種瑣事,但說朝堂之上,幾位成年皇子對於皇位的爭奪愈發白熱化。表面上依舊兄友弟恭,私底下卻是血流成河。林如海這位坐鎮一方的權臣,自然是諸位皇子的拉攏對象。而如果拉不攏,寧可毀了,也不要眼睜睜的看著他投到敵方陣營。自從今年年初開始,林如海已經躲過了一次刺殺,一次暗害。兩次死裡逃生,動搖了他只忠於皇帝的堅定信念。他如今不是孤家寡人,身後有妻子兒女。如果他出了事,他的家人,豈不是只能任人踐踏?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一日,黛玉正在賈敏房中陪著弟弟玩耍,突然外面院子里一陣喧鬧,使得她皺起了眉頭。看向站在身邊的錦繡錦帛,黛玉說道:「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還不等錦繡錦帛答應,已有丫鬟掀簾進屋,滿面驚慌之色,咋咋呼呼的說道:「姑娘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聞言,錦繡忍不住開口斥道:「胡咧咧什麼呢?姑娘好好的在這兒呢。」


  那身穿藍襖綠裙的丫鬟抬起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急急說道:「不是姑娘,是老爺,老爺出事了!」


  此時,賈敏正在裡屋午睡,尚未醒過來。黛玉朝著裡屋方向看了一眼,表情鎮定:「好好說話,不要嚇著了大爺。」依偎在黛玉懷裡的林曜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姐姐,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見姑娘如此冷靜,那丫鬟也頓時不那麼緊張了,聲音恢復了正常:「姑娘,老爺中毒了,此時已經不省人事。」


  黛玉聞言,拉著林曜的手站起身來,將他的小手交給湘藍,而後看向報信的丫鬟問道:「請大夫了嗎?」


  丫鬟道:「已經派出去好幾撥人了,想必大夫很快便會進府。姑娘,可要叫醒太太?」此時,急需賈敏來主持大局。


  想了想賈敏雖然恢復了健康卻仍比常人孱弱一些的身子,擔心她受不了刺激,黛玉道:「暫時不必了,我先過去看看。實在不行的話,再告訴太太。」


  此時,已經在下人中建立了足夠威信的黛玉赫然便是眾人的主心骨。她的話,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來反駁。於是,叮囑了湘藍好好看著林曜之後,她便帶著一群丫鬟婆子,急急的朝著前院行去。


  林如海此時已經被安置在了床鋪之上,他面無血色,印堂烏黑,嘴角猶有一絲黑色血跡。在他衣裳前襟上,也有黑紅色的大片血跡。來不及詢問下人林如海是如何中的毒,黛玉走到他身邊,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查看起他的體/內情況來。如果已經沒救了的話,恐怕就要動用法力了。雖然弒情說一天最多可用一次,她自會替自己遮掩。但是能夠不動用的話,還是不要用的好,以免給弒情添麻煩。她畢竟還不是大羅金仙,只是上仙而已。在她之上,尚有許許多多的金仙與天仙,更被提居於九天之外的神祇們了。能夠不引起他們的注意,還是不要引起為好。更別提,還有那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的天道了。


  待到查看完林如海的身體狀況,黛玉頓時鬆了一口氣。他的脈搏雖然微弱,卻尚有生機在。眼看著,是不必動用法力了。她從袖口裡取出一個綉著紅色鯉魚的小香囊,摸出其中一塊小指甲蓋大小的淡紅色鱗片,趁著旁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塞進了林如海的嘴裡。那是她本體的鱗片,從前取下來備用的,可解世間百毒。


  鱗片入口既化,化作暖流流淌進林如海的內腑和四肢百骸。他的臉色幾乎立即變得好看起來,脈搏也跳動得強有力了。在三位大夫進府的時候,他已經清醒了過來。三位大夫看著好端端的林如海,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林家下人急吼吼的把他們找來,難道是鬧著玩的嗎?林如海也並不解釋什麼,只吩咐下人好好酬謝三位大夫,便將他們送走了。


  將屋子裡伺候著的下人們都遣了下去之後,林如海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恭敬站在床前的女兒。半晌之後,他方才開口說道:「玉兒,可是你救了為父?」


  黛玉點頭回答道:「是的,父親。」


  「又是菩薩賜予的嗎?」


  「是的。」


  林如海眼神晦暗不明的沉吟了許久,突然伸手一拍額頭,洒然笑了。管他呢,總之他只知道玉兒是他的女兒就行了。其他的,何必去計較那麼多?人說難得糊塗,自有道理在。如此一想,心胸頓時朗闊了。想了想,他開口問道:「玉兒,關於如今天下大勢,菩薩可有什麼示意?」


  黛玉沒想到林如海竟然問起了這個問題,愣了愣之後,回答道:「菩薩說,當今四皇子,是真龍之相。」


  原來如此,竟是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四皇子么?他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了。正思忖著,卻聽黛玉開口問道:「爹爹,是誰要害你?」


  「據我想來,是大皇子的意思。當初孫氏背後的人,也是他。」林如海已經不把黛玉當小孩子看了,「而具體執行的人,是甄家。」


  黛玉眼裡露出厲色:「大皇子和甄家,父親都不要放過他們。」


  林如海露出微笑,說道:「父親明白,自該如此。」


  當賈敏終於一覺醒來的時候,林如海已經起身回到了房中,正逗著林曜玩兒呢。從丫鬟嘴裡知曉了夫君中毒又奇迹般恢復的事,賈敏禁不住又哭又笑。誰知道只是睡一個午覺的時間,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呢?她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埋怨黛玉:「玉兒,以後再有什麼重大的事發生的話,可不要瞞著我了。」


  「我知道了,母親。」黛玉乖巧的應承下來,暗地裡卻吐了吐舌頭。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第二年開春的時候,大皇子因帶刀入宮而被圈禁。皇帝口稱他不忠不孝,逆子也。這樣一來,無論如何,皇位都輪不到他來坐了。緊接著,盛極一時的江南甄家也連連遭到斥責,被皇帝收回了許多權力,不得不收緊羽翼,韜光養晦起來。而又過了月余之後,皇帝突然在早朝上宣布退位,讓位於四皇子,自己做了逍逍遙遙的太上皇。立夏的這一天,遠在揚州的林如海接到調令,成為了吏部尚書,即刻進京赴任。


  將揚州巡鹽御史的位置交接給新上任的官員后,林如海帶著妻子兒女和幾大船的家財,沿運河而上,朝著京城行去。


  京城榮國府中。


  蟬鳴聲撕心裂肺,叫得人心裡煩悶。熱氣蒸騰著,使得立在廊下的丫鬟婆子們一個個不斷點著下頜,身處在半夢半醒之間。賈母的上房中,此時只有賈母和王夫人在。另有大丫鬟琥珀跪在地下,有一下沒一下的給賈母捶著腿。


  賈母微微閉著眼睛,看似睡著了,其實十分清醒。王夫人站在一旁,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賈母方才開口說道:「前去碼頭迎接林家的下人,都安排好了嗎?」


  「這……」王夫人勉強笑了一下,說道:「還沒有安排好呢,也不知他們何時才會到,依媳婦看來,此事不急。」


  「沒眼力價兒的,知道什麼?」賈母聞言頓時怒了。「別當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你不樂意寶玉和黛玉的婚事,我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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