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姨娘心思毒

  孫姨娘聽了黛玉的話,忙殷勤的回答道:「正是如此呢,今日晚飯多用了些,肚子脹脹的不舒服,只好出來走一走,讓姑娘見笑了。」


  黛玉臉上帶著淡笑,跟孫姨娘閑話了幾句之後,便微露疲倦之色。見此情景,孫姨娘很有眼色的告辭了。態度十分謙卑,神色也很正常。可黛玉就是覺得,此人心懷惡意。


  沒有道理,沒有緣由,完全憑千年大妖的直覺。


  夜色深濃,萬籟俱寂。


  睡在床下踏板上值夜的錦帛已經睡熟了,發出富有規律的輕微鼻息聲。窗戶外面隱隱傳來草蟲的鳴叫,悉悉索索……甜夢香的氣息,若有若無,淡雅宜人。


  裹在錦被裡面的小女孩,長長睫毛忽閃了幾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小小的打了個呵欠,她坐起身來探出半個身子,伸手在熟睡著的錦帛面孔上方輕輕揮動了兩下。頓時,錦帛睡得更加踏實。即便是此刻屋子裡來了強盜,她也不會醒過來。


  趿上鞋子走出床帳,黛玉來到矮榻旁坐下,伸手拿過擱在一旁的針黹竹筐。借著從窗外映照進來的銀白色月光,她在裡面挑挑揀揀了一會兒,找出兩張用來畫花樣子的白紙,以及一把竹剪刀。


  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拈著白紙,手指靈巧的動作著。不一會兒,一對人形剪紙,便出現在她手中。


  定心凝神,黛玉張開檀口,對著手裡的一雙人形剪紙輕輕吹出一口屬於紅鯉魚的氣息。頓時,剪紙好像被賦予了生命一樣。扭著小手小腳,慢慢的動作起來。


  伸手將剪紙放在被月光照亮的地板上,兩個小人立即便走動起來,搖頭晃腦,得意洋洋,看起來十分的可愛。


  正要進行下一步的舉動,忽然月光瞬間明亮起來。銀色波紋蕩漾中,浮現出半透明的弒情仙子的身影。她輕輕開口,聲音縹緲:「小紅,有件事我忘記告訴你了。」


  黛玉看向弒情仙子,問道:「啥事啊?」


  「寄附在凡間普通人的身上,你不可以隨便動用妖力。否則,會引動天道的警覺,到時候就麻煩了。」


  不耐煩的嘖了一聲,黛玉說道:「那怎麼辦?不動用妖力,我怎麼幫人實現心愿啊?」


  弒情想了想,回答道:「這樣吧,你盡量不動用自己的能力。實在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儘力幫你遮掩。一天一次,不能再多了。」


  「好吧,我記下了。」


  見向來乖張的小紅一口答應下來,弒情滿意的點了點頭,身影立即消失無蹤了。當然,來的並不是她的本體,只是一道意念的投影而已。儘管實力直逼大羅金仙,她也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比如真身隨意下凡。束縛著這些神仙們的不是什麼有形的存在,而是無處尋覓,卻又無處不在的天道。一旦惹怒了天道,劈下幾道九天神雷來,哪怕是大羅金仙,也夠喝一壺的。


  送走了婆婆媽媽的弒情仙子,黛玉彎下腰來,對著地上的兩隻紙人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掌。兩隻小人兒輕輕一躍,便跳到了她的掌心之上。


  用看自己孩子一般的眼光看著其中一隻紙人,黛玉開口對它說道:「乖寶寶,去埋伏在那個孫媛兒的屋子裡,我要摸一摸她的底細。」


  那隻紙人極為人性化的點了點頭,身形一動,輕輕的漂浮起來。在皎潔的月光底下,它飄出窗欞,飄過花草亭台,盪悠悠的來到了府邸僻靜處的一處院落中。這裡,是林家的兩個姨娘居住的地方。本來,這裡除了良妾孫姨娘和賤妾吳姨娘之外,從前還住著一個由林家家生子提成的范姨娘。可惜這范姨娘沒福,生下了林家這一代第一個男孩之後,便撒手人寰了。當然,她的孩子也沒有享多久的福。不久之後,也追隨著他的母親去了。


  孫姨娘和吳姨娘各自居住在院落的東西廂房之中。此時,吳姨娘所住的西廂房已經熄了燈,而孫姨娘的東廂房的窗紙上,卻還隱隱透出燭火的淡黃色來。紙人飄到透出光暈來的窗戶之前,微一側身,便從窗欞的縫隙里鑽了進去。


  與此同時,身在另一個院子里的黛玉坐在窗下,舉起手裡剩下的那隻紙人,輕輕貼在額頭上,閉上了雙眼。不多時,她漆黑一片的視野里,便漸漸浮現出孫姨娘的身影來。


  比起賈敏屋子的低調奢華,以及黛玉屋子裡的精緻淡雅,孫姨娘的屋子,便有些像是個暴發戶的住處了。給人的第一個感覺便是:有錢。第二個感覺:好有錢。不愧是揚州鹽商的女兒,屋子裡哪怕是一隻花瓶一個痰盒,都是有出處的。可惜屋子的主人修養有限,將這些難得的貴重東西擺滿了一屋,反而顯得粗俗了。怨不得常言道,富貴三代之後,方能養得出貴族來。


  此時,孫姨娘已經卸下釵環,隻身著淺粉色的寢衣坐在梳妝台前。面前一隻黑漆鑲嵌花鈿的首飾盒敞開著,滿眼都是珠光寶氣。


  玉手纖纖,拈起一隻喜鵲唌珠釵,舉在燭光中端詳著。金光閃閃的喜鵲嘴裡叼著的那串珠子,顆顆圓潤飽滿,流光溢彩。一望可知,價值不菲。孫姨娘看了半晌,忽然輕輕一笑,眼中閃爍著難以言表的惡意。她伸出兩根手指按住喜鵲的尾巴微微轉動了一下,頓時,一道幾不可察的縫隙,出現在喜鵲尾部。那道縫隙里,隱約可見一些白色的粉末,不知是何物,收藏得這般隱秘。


  仔細朝著喜鵲尾巴處的縫隙看了看,孫姨娘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從苗疆高價覓來的秘葯,果然效果不凡。硬生生弄死了兩個人,卻偏偏什麼都查不出來。父親沒有騙我,這東西真是好用極了。」


  得意洋洋的笑了一陣子之後,孫姨娘卻又蹙起了眉頭:「剩下的已經不多了,可惜,父親派出去的人回報賣葯的那個人已經找不到了。這般好用的東西,就只有這麼點了。——讓我想想,到底是送給太太呢,還是送給大姑娘呢?」


  琢磨了一會子之後,孫姨娘輕聲自語道:「依我看,還是便宜了那個死丫頭吧。反正賈敏的身體已經好不了了,若是小丫頭片子一死,恐怕賈敏也撐不了多久了。剩下老爺一個人,還不是任由我磋磨?父親,不是我不聽你的話,只是要我直接朝老爺下手,我卻是狠不下那個心腸。他,畢竟是我的夫君啊……」說到這裡,孫姨娘的眼眸里惡意盡消,反而露出一絲惆悵來。「一旦老爺接連失去正妻和嫡女,恐怕再也沒有心思做官了吧?這樣一來,或許主子爺便可以饒過他。我與老爺,也許,尚可以繼續相守……」


  又自怨自艾了一會兒之後,孫姨娘便將那隻喜鵲金釵小心的放進首飾盒的底層里,蓋上了盒蓋,關住一盒子的金彩輝煌。她站起身來,舉起燭台走向床鋪躺了下去,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另一間屋子裡,黛玉放下紙人,暗自揣摩起來。聽孫姨娘的話,恐怕林家死去的那位范姨娘和小公子,都是她暗中下的毒手。而接下來,她便要朝自己這個身體下手了。儘管如此,孫姨娘卻並非罪魁禍首,她的背後,還有一位所謂的「主子爺」。那個人,是誰呢?想到林如海在朝中舉足輕重的身份,那位主子爺,恐怕身份比起他來只高不低。聽說如今朝中幾位成年了的皇子奪嫡奪得是熱鬧非凡。會不會,所謂的「主子爺」便是當今的幾位皇子之一?如此想來,「主子爺」之所以朝林家下手,怕是林家所佔的隊伍,不合他的心意。


  在原主的命運軌跡里,並沒有在揚州中毒這一件事。想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孫姨娘並沒有朝原主下手。死去的那個人,是賈敏。儘管如此,原主的命運依舊悲慘,還不如當初在揚州就被毒死了呢。而在原主被接到京城之後林如海便去世了,是不是,後來孫姨娘終於還是朝他下手了?

  以後要做的事,基本可以確定了。第一件事,便是揪出孫姨娘這個毒婦。第二件事,找出「主子爺」是誰,令林如海對他有所警惕。再然後,便是養好林氏夫婦的身體,最好可以生出嫡子來。如果林氏夫妻沒有生兒子的命,恐怕為林家誕育後代的任務就得落在黛玉身上。一想到這一點,她便不禁在心裡哀嚎起來。不要啊,跟凡間的男子生育後代,作為一隻魚妖來說完全不感興趣好嗎?她喜歡的,是跟自己原身相似的俊美男魚啊……儘管在那口小池塘里生活了好幾千年,根本她連一片男魚的鱗片都沒有看見過。合我心意的男魚啊,你到底在哪裡?


  第二天清晨,洗漱進食完畢之後,黛玉便取出那隻裝著自己洗澡水的青釉花瓶,小心的抱著朝賈敏的院子走去。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大丫鬟對她懷裡的花瓶非常好奇,終於錦繡忍不住開口問道:「姑娘,你抱著花瓶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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