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他亦瘋亦傻，一心尋她
聞訊趕來的慕容秋水沒想到自己會看到很少流淚的兒子淚滴如雨的畫面。
她怔怔的站在半月形的拱門前，遙遙望著她親手養大的兒子，她將他臉上的淚痕和嘴角溢出的血線收入眼底，突然心如針扎。
他明明是追著卿卿離開的，可是現在就他一個人回來了，一副風塵僕僕無比狼狽落魄的模樣，他……沒追上卿卿是嗎？
此刻這麼絕望的站在那裡，是因為卿卿讓蘇朗來帶走了她的一切，唯獨將他留在這兒了，他心如死灰了是嗎？
慕容秋水說不出來自己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她按著作痛的心口，一步步朝秦夜離走去。
「夜兒——」
她輕輕的喚著秦夜離，可是離她只有三尺距離的秦夜離卻只沉默的望著三天前蘇卿若離開的地方，彷彿聽不見她的聲音一樣。
她以為是自己痛心之下聲音小了一些，於是又提高聲音叫了一聲。
「夜兒。」
秦夜離沒有聽見。
「夜兒——」
秦夜離依舊沒有聽見。
慕容秋水瞳孔一縮，有些慌神了！
她剛才已經用了最大的聲音去叫秦夜離，秦夜離不可能聽不見的！
要麼是他不想再回應她這個母親，要麼是他……真的聽不見旁人的半點聲音了！
無論是哪個，都讓慕容秋水不堪重負。
她無法接受她的兒子跟她形同陌路，她更無法接受她的兒子從此變成街上乞丐那種渾渾噩噩度日、對外界一切事物都沒有反應的可憐人！
慕容秋水急忙上前，用完好無損的那隻手緊緊抓住秦夜離的胳膊，含著眼淚喊道：「夜兒，你回回神，你別嚇母親！夜兒！夜兒！」
她一邊大聲喊著秦夜離的名字，一邊拚命搖晃秦夜離的胳膊，試圖喚回兒子的神智。
可是她再怎麼努力，她兒子對她的舉動都沒有任何反應。
他只安靜的望著他想望的地方出神。
在慕容秋水一顆心都要碎了時，他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
他渙散的眸子重新凝聚，他喃喃念著，「找狐狸……對，找狐狸問路……我得去找狐狸問路，它們一定知道卿卿在哪兒……它們知道卿卿在哪兒……它們知道的……」
他滿腦子只有這個念頭，他無知無覺的甩開慕容秋水的手，運起輕功往秦王府外飛奔離開。
「夜兒！」
慕容秋水嚇壞了，忙提步跟了上去。
兒子現在這恍恍惚惚渾渾噩噩的樣子，要是遇到個歹人，豈能有命在？
慕容秋水追上去后，菜園子里聚在一起面色沉重的眾位道士對視一眼，也紛紛追了上去。
他們住在秦王府中，王府主人出了事，他們不去看一看，他們良心不安。
哪怕幫不上王爺什麼忙，好歹也能照看一二，不讓歹人傷到了此刻渾渾噩噩的王爺。
……
秦夜離離開秦王府後目的很明確，他直奔距離主城二十裡外的那座小山。
相比起京城的崇山峻岭，北關的山多是低矮的小山包，山上的樹木也沒有京城那邊的樹木高大蔥鬱，只有野草是跟京城相似的繁茂。
走在半人高的野草叢中，秦夜離豎著耳朵，睜圓眼睛，四下尋找著狐狸。他滿腦子裡都是當日在崆元部落那狐狸小姑娘說的話，她說除了她那隻三百多歲的狐狸外，她們部落還有一些超過四百歲的老狐狸，不過老狐狸們都離開部落自力更生了
，現在散落四方不知具體在何處。
他想，那些狐狸要修鍊，總歸是要住在空氣輕靈的山裡的吧？
他一座山一座山的找，他一隻狐狸一隻狐狸的問，總能遇到一隻修鍊有成的狐狸精，總能找到他家卿卿的吧？
不管走遍人間界的山要走多少路，不管要花多少時間，哪怕要將他的餘生都花費在翻山越嶺找狐狸精這事兒上面，他也要一直找下去，決不能停。
他的卿卿，他的孩子，他們都還在等著他呢，他怎麼能停下來？
他那麼愛卿卿，他相信他的卿卿也一樣愛著他，她只是心裡有個坎過不去才不來找他，只要他自己找過去了，她總會原諒他的。
她不會那麼狠心真的不要他的。
他要找到她，一定要……
他前半生過得枯燥無味，因為有了卿卿，他的生活才有了色彩，他不能想象他的餘生沒有卿卿相伴他會過成什麼樣。
沒有卿卿，他會生不如死啊。
「吱吱——」
一隻正在覓食的狐狸突然聽到有動靜，嚇得扭頭就想逃竄。
它哪裡能有秦夜離的動作快，秦夜離一看見那隻毛色灰白的狐狸就立刻沖了上去，出手如電，迅速將成年狐狸抓住。他生怕這隻狐狸是成了精的，生怕自己對這狐狸太粗魯的話會得罪這狐狸，導致它不肯將狐族秘地的所在告訴他，所以他並沒有粗魯的拎著狐狸的後頸將其舉起來，他自
己蹲下來，壓低身子與狐狸的眼睛齊平。
他滿含期待的問，「大狐狸，你會說人族的語言嗎？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大狐狸著急忙慌的吱吱亂叫，齜牙咧嘴試圖攻擊他。
他躲開了大狐狸的攻擊，毫不氣餒，繼續說道：「你不要怕，我不是壞人，我愛妻也是跟你一樣的狐狸，我的女兒也是狐狸，我不會傷害你的——」
似乎是他溫和的態度讓狐狸覺得他不會傷害它，於是稍微安靜了一些。
秦夜離見狀，以為是自己跟狐狸的溝通起了效果，眼睛頓時更亮了些！
這狐狸能聽懂他說的話！
他驚喜的望著灰白色的狐狸，急促的說：「狐狸，你告訴我九尾狐一族的族地在哪裡好不好？我要去找我妻子和孩子，他們在那裡等著我——」
狐狸瞪圓眼睛懵逼的望著他，完全聽不懂這人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麼。
秦夜離依舊沒有放棄，繼續問：「狐狸，你如果能聽懂我的話，就可憐可憐我，告訴我一聲好不好？我只想找到我妻子，我只想找她……求求你告訴我，求求你了……」
狐狸懵懵懂懂的與秦夜離四目相望，任憑秦夜離怎麼說，它都沒有任何反應。
後面追來的慕容秋水遠遠望著這一幕，心痛如絞。
她快步上前來，似乎怕驚嚇到了秦夜離一般，輕聲說：「夜兒，它只是普通的狐狸，它聽不懂你說的話，你何苦——」秦夜離這次聽見了慕容秋水的話，他固執的望著狐狸，看也不看慕容秋水一眼，只說，「噓，別亂說……它很有可能是裝作聽不懂來騙我的，只要我多說幾遍，讓它知道了
我的誠意，它就會跟我說話了。」
秦夜離不再搭理慕容秋水，他看著大狐狸，一遍遍的重複自己剛才那些話。
慕容秋水在一旁看著兒子傻乎乎的樣子，捂著心口踉蹌倒退幾步。
見到最近半年在蘇卿若陪伴下，好不容易看上去跟正常人差不多的兒子突然又變回了過去二十幾年那種渾渾噩噩的傻樣，她眼中酸澀，淚如泉湧。
她苦澀的叫著兒子的名字，兒子置若罔聞，她叫得多了，聲音大了，吵到兒子后兒子還會皺著眉頭十分不悅的凶她，讓她走遠一點，不要打擾他跟狐狸說話。
她只能捂著自己的嘴，默默的流著淚。
秦夜離跟懵懂的大狐狸說了半天，無果，終於不得不承認這狐狸是一隻沒開智的普通狐狸。
他放開手，看著這狐狸甩著大尾巴三兩下就鑽入草叢中不見，他眼神茫然了一瞬，然後又恢復了鬥志，繼續在山中尋找下一隻狐狸。
接下來兩天時間，慕容秋水就一直跟在秦夜離身後，看他一座山一座山的找，這座山找不到就去旁邊的山，這隻狐狸聽不懂就找下一隻狐狸……
他的人生彷彿就只剩下了這一件事，除了這件事，他什麼都不關心，連吃飯睡覺對他而言似乎都是無用的。
他像是不會感覺到餓，不會感覺到困，甚至不會感覺到疲憊，只要能讓他找到一隻狐狸，他接下來一整天都會精神滿滿。
哪怕那隻狐狸聽不懂他的話，哪怕那隻狐狸無法給他答案，他依然不見氣餒。他傻乎乎的笑著，他說世上狐狸一共就那麼多，他現在每排除掉一隻，距離見卿卿就近了一步，他為什麼要氣餒呢？他不氣餒，他要一直找下去，直到將世上所有狐狸都
找遍，直到找到他家卿卿的下落為止。
慕容秋水哭了兩天，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
她沉默的跟在同樣沉默的秦夜離身後，每次看到秦夜離蹲在草叢裡跟狐狸說話時，她就會怔怔出神。
之前她的夜兒不要她這個母親，追著蘇卿若離開了，她心中充斥著對蘇卿若的愧疚的同時，其實也是有一絲絲對蘇卿若的怨恨的。
她怨蘇卿若帶走了她唯一的兒子，怨蘇卿若要讓她連死了都無人給她送終——可現在看著這個已經回到自己身邊的兒子，她突然心酸的覺得，如果兒子留在她身邊會這樣渾渾噩噩痛苦的度過餘生，那她寧可讓兒子追著那人離開，寧可自己死了無人
送終。
她抬頭望著山脈和天相接的地方，緩緩抬手放在胸前，不知道第幾次無聲的祈求上蒼。
她求老天讓她兒子不要再這樣下去，她蘇卿若能回來北關一趟，將她兒子帶走。
只要蘇卿若能將她兒子帶走，能讓她兒子從痛苦中解脫，她便將這個兒子送出去了，從此再也不念著兒子回來。
哪怕蘇卿若要兒子跟她斷絕母子關係也沒事，只要蘇卿若能給兒子快樂……可是，她悔之晚矣，她的祈求再也無人願意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