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秦夜離要被媳婦嚇死了
她握緊手指,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她控制不住的在腦海中想象,她曾經面如冠玉的夫君,死後鬼魂的模樣會不會猙獰恐怖,會不會在這些年裡做了厲鬼濫殺無辜,手中是不是沾染了無數無辜者的性命?
她想,如果是這樣的清瀾復活了,還會是她原來那個父親秦清瀾嗎?
八年的分別,八年的人鬼殊途,如今的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慕容秋水了,那麼清瀾,他還是當年那個清瀾嗎?
慕容秋水不知道答案。
她害怕去深想答案。
她沉默的鬆開了蘇卿若的手指,垂著眼眸沒說一個字。
而繃緊背脊滿臉期待的秦清瀾看到她的沉默、看到她鬆開蘇卿若的手後步步後退的模樣,他臉上的期待散去,只剩下滿滿落寞。
慕容秋水一步步退回之前的座位,她緩緩坐下,手指顫抖著摸向旁邊桌子上的茶杯。
茶杯是滾燙的,精神恍惚的她沒有端起杯子下面的杯墊,她無知無覺的端著滾燙的茶杯緩緩送到唇邊,吹也沒吹一下,被滾燙的茶水燙得嘴唇一痛,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她垂眸看著杯子里浮浮沉沉的茶葉,沉默的將杯子重新放回桌上。
手指無意識的揉搓著絹帕,她雙目放空望著門外,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麼。
沒人打擾她。
秦夜離和蘇卿若雖然心疼她,但他們知道秦清瀾需要她的回答才能決定要不要與她相見,所以他們只安安靜靜的陪她坐著,一語不發。
而秦清瀾雖然心疼他家媳婦的恍恍惚惚,但也沒有出聲讓秦夜離拿出鬼魂眼淚給她、和她相認。
他知道她在怕。
那害怕,一如他。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秋水終於回神。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遲疑和恍惚,伸手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臉,抱歉的看向秦夜離。
她口口聲聲說著愛夜兒的父親,但此刻的遲疑,怕是讓夜兒難過了吧?
她抱歉的說:「不好意思,我剛剛想了一些往事。」
看向蘇卿若,她點頭回答說:「雖然這麼多年未見,我和清瀾之間肯定生疏了,但我還是想讓他復活的,如果他能活過來,我仍舊願意跟他做夫妻。」
秦清瀾站在花瓶後面,聽到這句話,他臉上卻沒有多少高興。
他心說,你希望我復活,你仍舊願意跟我做夫妻——那你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呢?為什麼不說你並不恐懼我?為什麼不說你仍舊會愛我?
因為……你自己也無法確定你將來會不會恐懼我,是嗎?
你無法確定,將來你半夜醒來突然看到睡在枕邊的我時,會不會迷迷糊糊的認為你身邊躺著這個人是死了很多年的死屍,然後被這死屍嚇得尖叫奔逃,是嗎?
你更不確定,我死過一次之後,你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愛我,是嗎?
秦清瀾的身影在花瓶後面淡去,他滿身落寞的離開了長念樓。
蘇卿若和秦夜離對視一眼,有些心疼父親。
當然,不知道情況的母親也同樣讓人心疼。
可惜當事人沒做下決定之前,他們做兒子兒媳的也沒法越過當事人,將事情挑開了說,萬一弄巧成拙,怕是會讓父母心中不快。
嘆了一口氣,蘇卿若說:「母親,對於讓人死而復生這事兒,我的確有一點辦法。不過咱們先不說它,您先靜靜心好好考慮一下,然後我們再慢慢說這事兒,好嗎?」秦夜離也補充說,「母親您別內疚,我能理解您此刻複雜、混亂、糾結的心情。父親他畢竟是個死了八年的人,對我而言他只是我父親,我有我的妻子和孩子,我不用跟父親時時刻刻在一起,只需要隔三差五的對他儘儘孝就行了,所以我不怕他。但您不一樣,您和父親是夫妻,您和他將來可能要日夜相處,半夜看到他時您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曾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您會被嚇到,因此您會猶豫會掙扎是正
常的,我真的能理解您。」
慕容秋水紅著眼眶望著她的兒子,嘴唇囁嚅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感動得想哭。
她以為沒人能懂她此刻心中的猶豫和掙扎,原來她的兒子,她的兒媳,他們全都懂她。
他們不會怪她冷血,不會說她不夠愛清瀾,他們理解她的害怕。
看到兩個孩子依次上前來心疼的擁抱了她,然後安安靜靜的離開,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眼帘那一瞬,她眼中蓄積的淚水啪嗒一聲掉落下來。
她以手掩面,委屈,愧疚等等情緒將她籠罩,她的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滾落。
她心說,清瀾,我仍舊愛你,哪怕你死了八年,我仍舊愛你……
並非我對你的愛經不起考驗,我只是害怕,怕鬼,怕看到你冰冷的屍體……
即便你是我的夫君,短時間裡也無法讓我徹底戰勝對鬼魂和死屍的恐懼啊!
但是只要給我時間,我能戰勝這種恐懼的,你相信我好嗎?
她閉上眼睛無聲哽咽。
曾經一心想著讓清瀾復活,可是那時候她沒有想過清瀾若是真正復活后,她們之間的障礙,她只是憑著一腔熱血和愛意在期待他復活。
如今復活的事幾乎就擺在眼前了,那一腔熱血冷卻后,於是,該有的擔憂和掙扎,也就隨著冒出來了。
不是她心口不一,不是她虛偽,她只是曾經被愛蒙住了雙眼,忽略了最殘酷的事實。
……
蘇卿若和秦夜離走出長念樓不遠,就看在了在屋檐下徘徊的秦清瀾。
秦清瀾看到他們,期待的望過來。
「她還好嗎?」
他問道。秦夜離皺了皺眉,低聲說:「怎麼算好呢?怎麼又算不好呢?她愛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的夫君明明就在她身邊,卻不肯見她,她仍舊被這種生死相隔的哀愁糾纏著,這算好嗎?她知道她的夫君竟然有復活
的可能,這又能算不好嗎?」
剛才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母親那彷徨無助又害怕的樣子,讓他很心疼。
因此對這個讓母親心疼難受的父親,他自然就有些遷怒。
秦清瀾一愣,隨即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溫柔的摸摸秦夜離的腦袋,無奈的說,「我知道你怨我沒勇氣去見你母親,可是,不止父親需要時間,你母親也需要時間啊。」見秦夜離不以為然的想反駁他,他抬手止住秦夜離的話頭,溫柔對秦夜離說:「我記得你最怕冰冷滑膩的蛇,那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家卿卿突然變成了一條鱗片冰冷的蛇,它還緊緊纏繞著你,你能克服心
理陰影高高興興摸蛇腦袋叫媳婦嗎?」
「……」
秦夜離頓時無語的看著秦清瀾。
有這麼打比方的嗎?
這怎麼能一樣呢?
秦清瀾看到兒子眼中的瑟縮之意,他不禁笑了,這孩子,都這麼大了果然還是怕蛇啊!
他說,「這怎麼不一樣呢?你怕蛇,如果你家卿卿變成了蛇你肯定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而你母親不怕老鼠不怕蛇,她最怕的就是鬼,可我如今就是她最怕最不想見的鬼啊。」
秦清瀾見秦夜離無言以對,於是笑著離開了,不再打擾這小兩口。
秦夜離默默看著秦清瀾離開,然後想起秦清瀾剛剛提的那個問題,他頓時背脊一麻,狠狠打了個哆嗦。
蘇卿若走到秦夜離面前,伸手挑起他下巴,惡趣味的問道:「父親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秦夜離你說,如果我現在變成了一條蛇,你會對我親親抱抱叫媳婦嗎?」
「……卿卿你別跟著父親一起來鬧我!」
秦夜離忍著打哆嗦的衝動,一臉無辜的望著蘇卿若。
蘇卿若的表情比他更無辜,「沒鬧,我是真的想知道啊。你快說,如果我變成了一條蛇,你會克服心理陰影,抱著我這條蛇一塊兒睡覺覺嗎?」
「就像……這樣!」
蘇卿若笑眯眯的看著他,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對他施展了一個小小的幻術!
在她眼中她仍舊是她此刻的模樣,但在秦夜離眼睛里,她竟瞬間變成了一條水桶粗細的大蟒蛇!
它綠油油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它挨著他手指的部分蛇身,傳來陰冷滑膩的觸感!
而那高高昂起的蛇頭在他頭頂搖晃了一下,突然吐出血紅的信子,然後張開血盆大口猛地低頭撲向他!
「……不……蛇!」
秦夜離瞪大眼睛,艱難的吐出兩個字,然後嚇得轉身就跑!
他跑動的時候還能聽到身後的蛇在地上滑行追來的簌簌聲!
他面無人色的大步跑出去十幾丈遠,然後突然站住了。
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那不是蛇,那是卿卿。
剛剛乍一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蛇,內心對蛇的恐懼和陰影讓他下意識就跑,完全忘記了是媳婦在跟他鬧著玩!
他慢吞吞的轉身,看向身後追來的大蛇。
他心裡的恐懼讓他想再次奔逃,但他的理智卻一直在告訴他,這是媳婦,這是卿卿,這是假的……
於是他忍著頭皮發麻的可怕感受,眼睜睜看著大蛇竄到他面前。
此刻非常想哭的他突然理解了父母的心情。
當你最害怕一個東西時,哪怕是你最愛的人變成了那玩意兒,當它出現那一瞬,你仍舊難以抵抗心中恐懼的陰影!
就算你拚命給自己做心理暗示,拚命讓自己冷靜,可看到害怕事物想逃避的天性紮根於心,讓你根本沒法淡定,沒法冷靜。
蘇卿若只是想讓秦夜離別怨秦清瀾,並不是想真的嚇壞他,她見他面無人色的樣子,立刻收起了幻術。
可是哪怕她收回了幻術,她再次向他靠近時,他仍舊慘白著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她失笑,「怕成這樣了?你還怨父親不敢去見母親嗎?」
秦夜離哭喪著臉,舌頭直哆嗦,「不……不怨了,我再也不敢怨了!父親只是怕嚇壞了母親,我終於能夠理解父親和母親的心情了!」
蘇卿若達成目的,瞬間滿意了。
她在秦夜離眼中慢慢變成了小狐狸的模樣,仰頭對他說,「來,抱抱我。你看,我是有毛毛的狐狸,不是長著鱗片的毒蛇,乖,來抱一抱就不怕了。」
秦夜離拚命搖頭,他的內心是抗拒的。他家媳婦那麼壞,萬一她在他懷裡又變成大蟒蛇來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