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你把命給了他,那我算什麼
蘇卿若垂在身側的手指顫了顫。
她知道他在期待她能留在這兒陪著他,她知道他不想讓她走,不想讓她去為了不相干的人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可她知道再多,也不能昧著良心不去救人。沒能及時救走孟純陽,讓他到了這步境地,她不怪秦夜離,她知道站在她夫君和她腹中骨肉的親生父親的位置,秦夜離攔著她是再正常不過的,可她能控制自己理智的不去怨恨秦夜離,卻沒法面對自己的
良心。
她走到秦夜離面前,堅定的說:「我要去救他,但我向你保證,我會在保證自己是安全的情況下才去救人。」
秦夜離只是這樣沉默且冷漠的看著她,一語不發。
蘇卿若見他沉默的模樣,也沉默了。
她知道她現在離去會讓秦夜離的心一點點冷下去,可她必須離去。
咽下了嘴裡的苦澀,為了避免暴露,蘇卿若輕輕拽著沉默的秦夜離的胳膊將人帶到了房間里。
感受著身後的人順從的跟自己進屋,蘇卿若心疼得厲害。
哪怕他這麼難受,這麼不高興,可她拉著他的手時他沒有甩開她,她拉著他進房間時他順從的跟上了她的腳步,沒有半分抗拒。
他總是這麼好,這麼聽話……
即便在跟她冷戰,他依然不想跟她起衝突。
蘇卿若仰頭眨了眨眼睛,將淚意掩下。
她從體內空間里拿出秦夜離的兵器長槍,摩挲著長槍,然後抬頭努力裝作平靜的模樣對秦夜離說:「我不會讓自己出事,不會讓你沒有妻子,不會讓你失去孩子——」
忍住哽咽,蘇卿若掐了掐掌心不讓自己露出脆弱的模樣,然後繼續說:「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讓我和孩子失去你。」
秦夜離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兵器,什麼也沒有說。
他沒說他會保重自己,也沒說只要她敢離開就再也不見她這種話。
他清楚的知道這一次他無法留下她,她已經要離開了,他怕自己說出傷人的話後會將她推得更遠……
可他也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意,說出「你去救他是對的」、「你放心去救他」之類的話。
他只能將那些或是傷人的、或是哀求她留下的話全都堵在喉嚨里,不敢放它們出來。
他只能沉默的看著他的媳婦,要帶著他的三個孩子,去救他最不想救的人。
蘇卿若紅著眼眶,低頭抓著秦夜離的手指,一根收一根手指的掰開他緊握的拳頭,然後將他的兵器放在他掌心,又掰著他的手指讓他將兵器握住。
抬起頭來,離別終究讓蘇卿若忍不住淚意。
她勾著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下落下一個重重的吻,遮掩了眼中的水光,哽咽著說:「抱歉,接下來一段時間我不能陪著你了……等安頓好了他,我會立刻回來找你……如果我……」
她哽咽著停頓了一下,眼角是酸澀的,喉嚨是酸澀的,連心也是酸澀的——
「如果我不幸暴露了我的大妖身份……你就告訴世人,是我用狐族的媚術勾引了你,讓你迷失了神智……只要你說你是受害者,他們就不會因為我而傷你……」
「不。」
秦夜離終於開口了。
他嗓音有點嘶啞,眸光沉沉的看著蘇卿若,「不管你的身份暴露不暴露,不管誰來問我,我都只有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
蘇卿若的心劇烈顫動了一下,淚光盈盈的望著他。
他抿唇,一眼不離的凝視著她,「你知道,別問我。」
蘇卿若握了握手指,只覺得眼角更疼更酸了。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生來就是傻子,可正因為這份傻,才讓他變成了一根筋的性子,他說喜歡她就只會喜歡她,他說只有一個答案,那就只有一個至真至誠的答案。
她再忍不住,踉蹌著轉過身,一邊隱身一邊大步朝房間門口走去。
秦夜離抿緊嘴唇下意識的跟了兩步,手伸出,又被自己沉默的收回來,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視野中,他才緩緩朝已經沒有人在的門板走去。
他沉默的靠在門板上,低頭看著手中閃著寒光的長槍。
良久以後,他才低低的自言自語。
「不管你大妖的身份會不會暴露,不管他們誰來問我,我都只有一句話——蘇卿若,你是我今生今世寧可一死也不能不愛的人。」
你的人,是我的。
你腹中的孩子,是我的。
你的心……
秦夜離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卿卿,你的心,它能算是我的嗎?
我真的,有得到過它嗎?
秦夜離抬起頭望著屋頂,那雙空茫的眼睛卻像是透過了屋頂,看見了不久前發生過的一幕幕……
—— 「八、八、八尾狐……」
—— 「傻子,我是九尾狐!」
—— 「你的尾巴……怎麼斷了?」
—— 「被我自己斬斷的。」
——「為什麼呀?生生斷掉一條尾巴會很疼的!」
——「……為了救一個人。」
……
——「小傻子,你是第二個對我這麼好的人族。」
——「第一個是誰?」
——小狐狸嗓音裡帶著濃濃的懷念,「是個死人。」
……
回過神來,秦夜離抬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卻摸了個空。
他想起他的佛舍利已經給了蘇卿若,這才緩緩將手放下。
沉默半晌,秦夜離才低低的,哀傷的說,「卿卿,他就是孟純陽吧?他是你口中那個第一個對你好的人族,是你的恩人……而你的尾巴,也是為了救他而砍掉的……」
他人傻是傻了點,可他有心,他能將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都記得,只要有人提起一點線頭,他就能將所有事件聯繫在一起,徹底想通。
於是,在腦海中有人告訴他孟純陽是卿卿千年前的恩人時,他就什麼都想通了。
曾經他傲然於自己的記憶,為自己能有遠超於旁人的記憶力而高興不已,甚至想著,等將來老了,等他的卿卿遺忘了,他還能樂滋滋的拾起這些甜蜜的回憶,一件件、一件件的講述給她聽……
如今,這些深刻的記憶卻成了挫骨鋼刀,一寸寸將他挫成粉末。
秦夜離垂著頭,虛弱無力的身子順著門板緩緩滑落。
他沒在意地上的灰塵和臟污,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兵器脫手掉落,然後那隻溫暖的寬大的手掌緩緩放在臉上,將整張臉覆著,掩著。
……也掩飾了他此刻的脆弱。
他想起幾個時辰前他混賬的阻止了卿卿,不許卿卿去救人的一幕,喉嚨里發出悲傷的低笑聲。
笑得難聽,笑得自己都有落淚的衝動。
卿卿,我不是不講道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攔著你去救人,我也不想跟你作對,讓你不開心,我只是……
我只是害怕。
真的,卿卿你在乎孟純陽的樣子,讓我感到了深深地恐懼,我害怕極了。
你千年前都能夠為了救他而自斷一尾,那你現在會為了他做些什麼,誰又知道呢?
哪怕你承諾得再好,哪怕你說你會保重自己,可我還是怕啊,我怕我一鬆手讓你走,你會連命都給他。
畢竟他是第一個對你好的人,畢竟他是一千年前就對你好的人,甚至還是你的恩人……
卿卿,你那麼在乎他,生死存亡的時候,你真的能不衝動嗎?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
如果你把命給了他,那我呢?卿卿,我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