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番外,凌霜無艷生烈火3
出了庵堂的殷烈火,被呼嘯的北風吹起斗篷,冷氣鑽進身體里,很冷。
她在瑟瑟發抖,卻不知是被風冷吹的,還是被洛霞那一番話寒到了心。
是的,她對母皇的確沒有過多的親情,但她也經歷過十月懷胎的苦痛,知道這世上沒有不愛兒女的母親,便也從心底對母皇有著敬意。
可是,母皇竟說了那樣傷人的話。
是不是如果活著的是三個姐姐,死的是她殷烈火,母皇心裡會好受很多呢?
大概是吧,她本就沒有在母皇身邊長大,還害死了母皇的三個女兒。母皇能不恨她,都已經是莫大的寬恕了……
一種極致孤獨的感覺從心底湧出,像是汩汩的岩漿,無可阻擋的煎烤著殷烈火的心。隨行的宮人不敢靠她太近,都低著頭,她一人走在中間,失魂落魄的,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了曦雨殿。
曦雨殿中的炭火盆子燒得正旺,可殷烈火反倒攏緊了斗篷,絲毫沒覺得暖和。
殿里很空,她怔怔的望著那幅畫像,在櫻草色的紗幕後,墨漓溫潤清雅的笑容,一如數年前的初見。
殷烈火忽然快步來到畫像前,顫顫的抬手想要撫摸畫紙,卻在還沒有撫上時,潮濕了眼眸。
「墨漓……你現在還好嗎?」
殷烈火想著洛霞誅心的話,不禁流下眼淚。
「對母皇,我還是在乎的,畢竟她生下了我,又找我回來……墨漓,我曾毅然決然的選擇我要走的這條路,直到今日,我依舊不後悔……可是,心裡很難受,要是沒有關成在身邊,我真的想要逃走……」
身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雖然很低很淺,但還是驚動了殷烈火。
「誰?」
她失控的喝了一聲,扭頭的同時,怔了怔,放柔了語氣,心裡湧上一陣暖意,「是你……」
關成有些吃驚的看著殷烈火,拱手道:「臣夫沒有通報就進殿了,請陛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我知道,你是害怕吵到我休息……」
關成自責道:「撞見陛下流淚……臣夫有罪。」
殷烈火苦笑著搖搖頭,抹去眼淚,說道:「朕赦你無罪,過來坐吧,外面太冷,這曦雨殿的炭火還算是暖和的。」
她來到炭火盆子旁,坐在了蒲團上,精緻的妝容掩不住渾身散發出來的悲戚情緒。
隨手撥了撥炭火,火星發出些嗶啵聲。殷烈火看見一雙手伸到了她的身前,替她解開了斗篷的帶子。
她輕柔的笑道:「關成……謝謝……」
關成也坐在了炭火盆子旁,看著殷烈火悲傷的側臉,疼惜的問道:「陛下的心事,要是不嫌棄,可以說給臣夫。」
殷烈火柔聲道:「我怎麼會嫌棄你呢……只是與母皇之間有些不愉快,在意她所說的話,因而心裡發堵。」
關成道:「臣夫知道,事情因臣夫而起。」
「不關你的事。」殷烈火喃喃:「哪怕母皇的話再難聽,我依然會堅持自己的做法,誰敢犯你,我都不會輕饒。你是我的丈夫,是孩兒的父親,是我無論如何也要守住的幸福……」
關成微怔,這一刻真的很想開口問一句,烈火,你愛我嗎。
但他終究是沒有問。
如果她不愛呢?又何必捅穿這一層薄紙。就像現在這樣相敬如賓,讓他一人痴心,也沒什麼不好。
「關成……」殷烈火喃喃:「扶我躺下,讓我先靜一靜吧,睡一會兒我就沒事了。」
關成說:「還是先喝葯再作休息,你忘了,臣夫每日這個時辰會都來這裡服侍你喝葯。」
「是啊,險些忘了……」殷烈火喃喃,「我都糊塗了,是該喝葯,這身病得快些調養好,不然辛苦的是你和皇姐。皇姐也是對我好的人……」
差不多殷烈火的話音落下,曦雨殿當值的宮人便稟報說,負責日日給殷烈火熬藥的那個醫女來了。
關成趕忙起身,去從那個醫女的手裡接過葯,端了過來,放在桌上,又來到炭火盆子旁,扶起了殷烈火,說道:「烈火,臣夫侍奉你喝葯。」
「嗯……」殷烈火柔柔的應了,坐到了桌子旁,望著那碗冒著煙的葯,忽的想到了什麼,莞爾一笑,「關成,我是不是犯傻了?」
關成正要先試試藥湯的溫度,聽了殷烈火的話,有些詫異的放下勺子,問道:「陛下何出此言?」
殷烈火笑道:「良藥苦口,看著這碗葯,我才想到……也許母皇還是為我好的,只是因為對我昔日的所做不能釋懷,所以言辭誅心。」
關成勸道:「太上皇是你的親生母親,不會不愛你。」
「是啊……我也是人母,應該明白這一點的……」殷烈火感動的說道:「關成,謝謝你……我心裡好受多了。」
「這是臣夫該做的。」關成顏色不變的說完,端著葯,拿著勺子舀起一口,「臣夫先試試溫度。」將葯送入口中。
他每天都會這樣,殷烈火很安心的看著關成,他喝下了一口葯,但眼底卻浮現出一抹異光。
「怎麼?今日的葯很苦嗎?」殷烈火喃喃。
關成沒有回答,他低頭看著葯碗,這是御醫給殷烈火調得養身葯,色澤是赤色的,往常都是很苦很苦,可他剛才那一口,確是嘗到了一絲絲的甜味。
良藥素來是苦口的,反而是毒藥,時常有著甘甜的味道。
這碗葯里,添加的是純度極高的鶴頂紅啊。
「關成,苦嗎?」殷烈火突然盯著關成,哭過的臉上覆蓋著一層教人心疼的凄艷,「為什麼良藥總是苦的呢……」
這樣凄艷的、彷彿一碰就碎的神情,讓關成忽然就不忍心說出實話。要是說出這碗葯被人下了毒,她一定又會大動肝火,這對她的身子傷害太大。
這葯,真的苦嗎?
不,是甜的。
只要她笑,這葯就是甜的。
關成面色不變的回答:「葯不苦。」
殷烈火感動的笑了:「在我面前,你總是言不由衷,其實,我……」 話到了嘴邊,縱然她不像九歌那樣,愛誰恨誰都大膽直白的說出來,可這會兒,她忽然間就想要告訴關成:她愛的是他,愛他和孩子。她之所以總是痴看墨漓的畫像,只是因為悼念逝去的時光,緬懷那
一段不易忘卻的溫暖而已。
「關成,其實我……」 「烈火。」關成不知道殷烈火要說什麼,只是不想她會知道這碗葯有毒,他說道:「今日的葯里多加了些甘蔗粉,味道好多了,臣夫試試一飲而儘是不是也不苦。要是當真不苦,臣夫就再去盛一碗葯來,
給你飲下。」
殷烈火心裡很暖,點了點頭說:「好。」
關成這便捧起葯碗,一飲而盡。
放下藥碗的時候,殷烈火拿起一張手帕,幫他擦拭了唇角的葯漬,喃喃著:「看起來,今日的葯真的加了甘蔗粉,是你囑咐醫女們這樣做的吧……」
關成沒有回答,他忍著體內刀絞般的痛,強行調動內力壓制,卻還是感受到毒血就要溢出嘴角。
他忙站了起來,不讓殷烈火發現異樣,說道:「臣夫這就去盛葯。」
快步走了出去,眼前開始變得漆黑,身體里的痛苦在狂烈的增幅,千絡百脈都在疼痛而越發的冰冷,肝腸也像是在被一把看不見的剪子剪著。
痛苦幾乎要奪走關成的所有知覺。
可他的步子更快了,只想著趕緊將葯端過來。今日的葯,不知是被誰下了鶴頂紅,他要去確認瓦罐里的葯湯,然後親自把沒毒的葯湯端給烈火。
這樣,烈火就不會生氣傷身了。
然而,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因為鶴頂紅的純度實在太高,即便關成有內力護體,即便他將意志力發揮到極限,仍是無法抵抗劇毒的侵蝕力。
當曦雨殿外的宮人們驚恐的喊出「關皇夫」三字時,殷烈火好像聽見了有人倒地的聲音,接著是宮人們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
「關皇夫,您怎麼了!」
「御醫!快去叫御醫啊!」
「女帝陛下,不好了,關皇夫突然暈倒了!」
殷烈火怔了怔,一陣惶惶不安的感覺,如砸在身上的巨石,這瞬間她手足無措。已經習慣了關成默默陪在她身邊扶助著她,從沒有設想過他忽然間倒下的情形,是那樣的難以承受。
殷烈火撞倒了葯碗,葯碗摔碎在地,殘留的葯汁弄髒了毯子。她奔出了曦雨殿,只看見關成倒在了地上,臉色慘白,唇角溢出烏黑的血,嘴唇都已經發紫。
「關成!」殷烈火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衝到了關成身邊,吼道:「去喊御醫!快去!」
御醫很快就來了,看見的是躺在殷烈火榻上的關成。適才已經有人來,將關成安置在了榻上,殷烈火就坐在床邊,魔魅的眼底此刻滿是凶煞的戾氣,狠狠的掃在御醫們的頭頂。
「救不活關皇夫,朕就將你們全殺了給他陪葬!」 「是、是。」御醫們嚇得腿都軟了,趕緊連滾帶爬的到了床頭,開始合力救治關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