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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422.百里九歌,納命來

  百里九歌不會忘記,這座墳塋,正是當初她誤入岐山、借宿民家的那次,給那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和她的獵戶相公堆起的。


  如今想著那時候的事,婦人的容貌已經模糊了,百里九歌只能記得婦人的肚子也有五六個月大,最後卻為了那個負了她的男人,將自己和孩子的命運,結束在一把剪刀之下。


  惋惜之餘,百里九歌亦沒有想到,自己還有再來故地的一天。


  一粒塵埃鑽進了百里九歌的眼睛里,細微的不適,令她回過神來,視線往旁邊一斜,望到了亮燈的民宅。


  人都死了,這裡還點著燈,現在住在這裡的是什麼人?


  百里九歌突然覺得陰森森的,對容微君說:「我們繼續找夜光草吧。」


  門就在這時候被推開了。


  門下的人掌著一支蠟燭,燭火映著那蠟燭的顏色,像是一段孝縞,也將那人的臉從下至少照得有些猙獰。


  這是個穿著粗布衣的老伯,百里九歌確定自己沒見過的,但卻有種熟悉的感覺。這個人他是……


  「兩位,你們這是在山裡迷了路?」那老伯詢問,看他的表情是好心的。


  容微君拱了拱手說:「在下兄妹二人是要翻山趕路的,只是恰好路過而已,不小心驚擾了老伯,還望您老別見怪。」


  百里九歌也說:「不好意思了,老人家,你回屋休息著吧。」


  這老伯掌著蠟燭,步伐有些不穩,朝著百里九歌走來了幾步,隔著三尺的距離,用燭火把百里九歌照了一遍,詫異的問道:「我剛才看見你的墳前站了很久,還以為你是認識這裡原來的主人。」


  百里九歌反問:「老人家你是后搬進來的?」


  老伯回答:「我也是這山裡的居民,房子被雨水衝垮了,想找個終老的地方,也打算著出山。也是運氣好,找到這麼個空屋子,就住下了。」


  「這樣啊……」百里九歌也無心問那麼多,找夜光草要緊,她拱了拱手說:「老人家去休息吧,這都三更半夜了。」


  「唉,人老了,睡不著啊。」老伯嘆著氣,忽然面色浮上惆悵,他看向那座無字墓碑,蹣跚的走近,抬手撫上了墓碑,幽幽道:「也不知埋骨在這裡的人怎麼這樣凄涼,連名字都不敢留下。」


  百里九歌不太好受,自己並不知道他們夫婦的名字。


  就在這短暫的失神間,身旁的空氣突然一冷,百里九歌驚了驚,身體的本能讓她上身後仰,這一瞬看見一支匕首就擦著自己的胸口劃過。


  「你是誰?」百里九歌順勢倒下,用手撐地,倒飛出七八尺遠。


  容微君把百里九歌護在身後,十指間,銀亮的絲線閃著月夜的流光。


  老伯這一刀失手了,咬牙切齒道:「果然功夫不錯。」


  「你是誰,為何要暗算我?」百里九歌冷聲問。她不會忽視老伯扭曲的臉孔和眼底的恨意,只是她何時得罪了這個人?


  老伯忽然沖了上來,「百里九歌,納命來!」


  容微君出手,銀線和匕首相撞,叮的一聲,將匕首打飛出去。


  這老伯顯然修為不深,丟了匕首后,人也被容微君的內力撞出去,後背重重的撞在墓碑上,一口血噗出來。


  他還指著百里九歌,恨恨的嘶吼:「我家大人因你而死,我們被你拖累得遭人滅口。你該死!你該死!」


  百里九歌怔住,一道念頭閃過腦海,「你、你是……你是姒瓏的手下?」


  「是你害了我家大人!害了我們這些人!」  百里九歌回憶著姒瓏的死,記得姒瓏死後,自己因為情緒激動而暈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山水別院了。那之後姒瓏在岐山的據點發生了什麼,自己並沒問過。眼下聽這老伯所言,一定是出了什麼


  事……


  百里九歌問道:「我不知道你們出了什麼事,你剛才說你們遭人滅口,這是怎麼回事?」


  「你還裝不知道?」老伯仇恨的盯著百里九歌,「那日周世子把你帶走後,我們這些姒瓏大人的手下,還沒有商量好要怎麼辦,就有一夥白衣人闖進來,見人就殺,最後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


  百里九歌的身子發冷。白衣人,那不就是蒙面人的手下嗎?


  「是上任生靈君他下得殺手?他是要跟你們陰陽家的宗主掩飾,姒瓏是他殺的嗎?」


  「是又怎麼樣?」老伯喝道。他們陰陽家行事機密,等級森嚴,但決不允許內訌。如果不是宗主授意的,自相殘殺的罪魁就一定會被全教通緝。何況那位對姒瓏大人動手的,還是個已經退位的長老?

  百里九歌說:「你可知道,玉靈君前陣子還被那個人給殺了嗎?冤有頭債有主,是他殺了姒瓏和你們,你既然有心為姒瓏報仇,為何不去跟你們的宗主言明?」  老伯啐了一口,哈哈大笑:「百里九歌,你話說得好聽,是不想承認你拖累我家大人的事吧。我知道我到不了宗主的面前,就會被人殺死,還不如在這裡老死。沒想到你會到這兒來,百里九歌,我就是

  化成灰也認得你。只可惜我不是你的對手。」


  百里九歌心裡發沉,說道:「我要是你,為了給姒瓏伸冤,哪怕可能會被人殺,我要試試能不能走到宗主的面前。」


  老伯啐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也是個惜命的人!」


  百里九歌咬咬唇,真不想繼續再這裡浪費時間。


  容微君也依舊是溫和的笑著,笑意不達眼底,「這位老伯,惜命沒什麼不對,只是你殺得對象不對,就這樣待在深山裡不出去,心中無愧嗎?」


  老伯苦澀的說道:「我老婆早就死了,膝下兩個女兒,一個叛出陰陽家,另一個和我說辦完了事就來這裡找我。我等了她一年了,她也沒有回來!我不繼續等她,我要怎麼辦?」


  百里九歌聽著這話,覺得有哪裡不對,身子顫了顫,她驚呼:「你姓廖?」


  「你怎麼知道我姓廖?」


  百里九歌不答反問:「你是廖昔螢和廖寒蟬的父親?」


  「怎麼,你見過我女兒?昔螢還是寒蟬?算了,寒蟬那個叛徒我不要了。你告訴我昔螢呢,昔螢在哪裡?她什麼時候回來找我?」


  老伯的急切的、希冀的問著,方才的恨意似乎淡去了,此刻他只是一個留守空巢的老父親,在茫然的歲月中等待女兒的消息能夠傳來。


  「我……」百里九歌僵澀的說:「我聽寒蟬提過你,她還和我說,自從姒瓏死後,沒有了你的消息。」


  「我不需要叛徒的關心!」老伯又恨又悲的呼喊,茫然無措的求著,「昔螢呢?告訴我昔螢在哪裡,她都一年沒來看我了……」


  百里九歌語塞,她實在沒法直說,廖昔螢已經死在自己的刀下了,更不想跟老伯數落,廖昔螢到底做了什麼、害死多少人。


  她只能道:「廖昔螢去了湘國,在她師父那裡。你要是想念她,就去她師父那裡找她吧。」


  「在她師父那裡……那她就是還好好的,一定在和她師父學本事,我就知道那孩子是個爭氣的人!」老伯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激動的不知所措。


  這歡喜的笑容,刺得百里九歌的心微微發痛,她在心中道:寒蟬,你不是想說服你父親不再執迷陰陽家了嗎?廖昔螢的事是我欠你的,我無法還你一個姐姐,這次找到了你爹,我讓他去湘國見你……


  容微君笑吟吟的問:「老伯,既然是知道了令愛的消息,就趕緊啟程去尋她,耽誤了時間可不是好事。」


  「好、好,我去找昔螢,我去找昔螢……」老伯喜悅的說著,有些無措的踱來踱去,突然間才回過神來,瞪著百里九歌,眼中再次現出狠戾的光,吼道:「百里九歌,我要為我家大人報仇!」


  老伯翻手一揚,十幾隻紅色的蟲子,像是飛鏢一樣朝著兩人撲來。


  是貪吃蠱!


  銀線在這一刻劃出彎月形的弧度,十幾條銀線一齊出手,把蠱蟲盡數斬作兩半。


  同時百里九歌也擲出了羽毛,就扎在老伯的睡穴上。


  老伯兩眼一直,極不甘心的暈倒在地,臉上還保留著扭曲的恨意。


  「小容,我們繼續走吧,找夜光草要緊。」百里九歌拉了拉容微君的袖子,轉身就走了。


  容微君翻腕,銀線服服帖帖的滑進了他的袖子里。容微君搗著袖子,面色如常的掃了眼那老伯,笑嘻嘻道:「陰陽家的事我不怎麼清楚,不過墨漓的那個義兄,是可以給姒瓏伸冤的吧。」


  墨漪嗎?百里九歌搖搖頭說:「墨漪的心臟里有寄生蠱,他家裡人的性命也拿捏在那個蒙面人的手裡,他現在除了忍,沒別的辦法。」


  容微君聳了聳肩,「忍字頭上一把刀啊……說起這個忍,我倒是又想起從前和墨漓在朝都的日子了。轉眼間物是人非,什麼朝都,什麼大商,都已經跟著死了的昭宜帝一起作古了……」


  百里九歌笑了笑:「小容,你怎麼還感嘆這個?不像你的性格吧。」  「嘿嘿,這個嘛……」容微君摸著後腦勺,後面的話不說了。轉眼間,他又是那個對世事渾不在意、只求逍遙遊歷的子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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