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決定
岳靈心微微一愣,明顯感覺到手上的力道緊了緊——蘇沐漓還抓著她的手,而她也沒有掙開。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於岳靈心來說不無尷尬。她低下頭,好半晌才擠出一句,「我知道,但是我……」但是那個人留在心裡的傷疤,還沒有褪去,她怎麼敢去觸碰感情這種東西?七年時光,不是說抹去就能抹去,她曾深愛過,也被最愛的人傷得徹底,她知道她和江玹逸不能回到過去,中間隔著那麼些鮮血淋漓的記憶,隔著父親殘缺的肢體,隔著那未出世的孩子泣血的哭泣……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平息心頭這道傷口,也因此,沒有辦法面對別人。何況蘇沐漓的情這麼重,卻不知所起,這讓岳靈心隱隱約約有些
惶恐。她覺得自己受不起,受不起他的深情……「你不用說什麼。」蘇沐漓止住她的話頭,大概知道她想要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我沒有讓你答應,或者承諾我什麼,我只想讓你知道,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我都會像我說的那樣,盡我所能地守
著你。你也不需要為我動心,更不要為我傷心。」
岳靈心聽出一絲別樣的意味,抬起頭來狐疑地看著他。但是蘇沐漓並不打算解釋,他只是笑了笑,安撫她。
這會兒,李嬤嬤和碧水叫喊著跑來了。
岳靈心來冒充唐雪柔,她們倆人不能隨身伺候,只能偷偷躲在外面偵查情況。知道岳靈心出來了,她們就趕緊跑過來接應。
岳靈心穿著紅嫁衣,畫著濃妝,自然不能繼續在外面招搖過市,於是趕緊跟碧水和李嬤嬤回復去梳洗。走出兩步,她回過頭來看了看蘇沐漓,他還站在那裡,直看到她先遠去。
岳靈心轉過頭去之後,蘇沐漓忽然臉色一白,終於撐不住地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
夜已至四更,外面鮮少有人走動,若是往日,鐵定能聽見一些不知名的蟲蟲在寂靜的冬夜裡鳴叫,或者是後院不安分的烈馬在哧哧地打著響鼻。
但是今夜的蘇府,並不安寧。
蘇沐漓所住的苑裡,來回穿梭走動著四五個下人,端水、換水、換毛巾……往來參差,悉悉率率的聲音一直響個不停。
房裡一盞昏昏黃黃的燈,不時被打開又關上的房門帶起的風吹得飄飄然一陣搖晃。
每次開門,屋裡便傳出竭力壓抑著的極其痛苦的吸氣聲。
下人們都聽得出來,是家主的聲音。
這些年來,這樣的事情也不知發生過多少回了,只是很少有這樣嚴重過。丫鬟們在過道上竊竊私語,這麼說著。
「耽谷主,快,這邊——」七元的聲音在夜色中的小徑上響起來。不一會兒,掛在房檐下的燈籠就照亮了七元的臉;他身後跟著耽棠。兩個人都快步向這邊走來,推門進了去。
「少爺!」七元一下子沖向了床邊。
帷幔都放了下來,伺候的下人們也都不敢近前。所有人都看著耽棠,只見她快步走到床沿坐下,撩開帷幔。
更為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刺得耽棠的眼睛有些發酸。她一把捂住嘴,生怕發出哽咽的聲音來。蘇沐漓躺在床上,嘴唇和臉色一樣蒼白,但是唇角的血跡卻紅得刺眼。他紅著眼,雙手緊緊地抓著床單,床單上已隱隱有撕裂的痕迹。似乎聽到有人來的聲音,他朝床邊看了一眼,突然一陣劇痛襲上心頭
,他不得不咬緊牙,只從齒縫間溢出一聲強忍的痛呼。
耽棠趕忙鬆開他的衣服,好讓他的呼吸緩一緩。蘇沐漓肌理分明的胸膛和小腹已經汗跡斑斑,隱隱泛著一層黑氣,好像他的皮膚下面有幾股不受控制的氣流在涌動,令他難受不已。待氣血快速涌動撞擊在一起,便是一陣甜腥氣上涌,堵在喉結處。蘇沐
漓悶哼一聲,掙扎著撲到床邊,吐出一口黑血。
「準備針灸!」
耽棠命葯童打開她的針灸布袋,取出一支銀針來,扎進蘇沐漓胸口的穴位里。
「啊!」蘇沐漓痛苦的喊聲穿透整個房間。
呼呼的北風,吹得房檐下的燈籠搖晃個不停。
燈光昏暗閃爍,不知不覺,竟已近五更天,房間里才漸漸沒了聲響動靜。
房間里的蠟燭燒熔了大半截,照在蘇沐漓的臉上。他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眼睛微微眯著,閃著微弱的光,嘴角似乎勉強支撐起一個笑容,算是對耽棠道謝。耽棠卻完全皺起了眉頭,一副氣呼呼的樣子,站了起來,睥睨著床上躺著的蘇沐漓,「我跟你說的話,你是不是從來都記不住?你以為你的身體是鐵打的嗎?還是我沒有告訴過你,你這百毒不侵的身子,可
以化解得了致命的毒藥,同樣也會被反噬七分?你再這麼任性妄為下去,只會讓你的身體狀況更加複雜,我要怎麼給你、怎麼……怎麼給你配藥?」
說到最後,耽棠的嘴唇竟然有些顫抖。她看見蘇沐漓微微合眼,似乎很是疲憊了。也難怪,經歷過剛才那場鑽心刺骨的疼痛,怎麼還會有力氣來聽她講這一通大道理。
「耽谷主,你就別說我家少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讓他眼看著岳姑娘去喝那杯酒,那還不如殺了他!」七元小聲嘀咕,雖然紅著眼睛,但還是幫著自己主子說話。「那他就可以不管自己的性命嗎?」耽棠幾乎是吼出來,「我是大夫,是傳說中的神醫,但是這麼多年來卻拿他毫無辦法,我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我神醫谷的招牌砸在他這種不聽話的病人手裡。」說著,她站起
身來狠狠地瞪了一眼蘇沐漓,「你要是再這麼胡鬧下去,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說完耽棠就氣呼呼地往外走。
七元見狀,連忙上去拉住耽棠,「耽谷主,你可不能不管我家少爺啊,普天之下,只有你能幫他了。」
耽棠聽到蘇沐漓嘴裡發出一點微弱的呢喃聲,聽起來他很難受,心又不禁軟了下來。她回頭看他一眼,咬了咬下唇,明明想要放棄,卻又放不下。她又折回來,俯身下去聽他在說什麼。
「上次跟你說的那件事……穴位……」
蘇沐漓喃喃地擠出幾個字來。
耽棠一聽,瞬間臉色就陰沉了下來,厲聲答道:「想都別想!我說了這件事絕對不可能,我不會這麼做的!」然後立馬轉身離開了。
蘇沐漓艱難地嘆了口氣,手也垂了下去。
……
唐家堡,夜闌人靜,四更天只剩下微風吹動的聲音。
黑影閃過房門外,沒有絲毫逗留,推門進了房間,好像飄動一般的,速度極快地移到了唐無憂的床前。
這會兒,唐無憂正在酣睡之中,絲毫沒有意識到身邊接近的危險。
一條三根指頭寬的青蛇盤在黑影的腰間,繞著他的腿緩緩地爬下來,朝床沿爬過去。青蛇爬上床,昂起頭,朝著熟睡中的唐無憂「噝噝」地吐舌紅色的蛇信子。冰涼乾燥的蛇信子在唐無憂的下巴上來回掃動。唐無憂皺起了眉頭,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陡然看見一個扁平的蛇頭瞪著眼睛立在自己跟前,好像正在與自己對視。唐無憂有片刻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
是下一秒他立馬意識到這是真實的,甚至還能感覺到蛇尾巴在自己胸口上掃動的觸感!
「啊!」唐無憂驚叫一聲坐起來,一把將趴在胸口上的那條青蛇拍飛了出去。看著青蛇爬起來,沿著床邊站立的一雙腿快速卻溫順地往上爬,唐無憂簡直驚呆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床邊竟然站著一個人!
「你是誰?」唐無憂警惕地伸手去摸床頭邊的暗器,卻聽得那聲音悶悶地。
「朋友。」
「朋友?我可沒有半夜偷偷溜進房間里來,把蛇放在別人胸口的朋友。」唐無憂打量著眼前的人。冬天的五更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窗外淡淡的雪光也僅僅只能將床邊的人勾勒出半個影子。只能看見一個男人的模糊輪廓,面頰前有長頭髮垂下來,正好遮住了向光的那部分面孔。這樣一來,唐無憂根
本看不清楚眼前站的人,究竟長什麼樣子。
「你到底是誰?」唐無憂緊逼著問了一句。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滿足你的心愿。」黑影依舊是悶悶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十足的自信。
「我的心愿?我根本不認識你,你也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怎麼會知道我的心愿是什麼?」唐無憂緊握住方才掏出來的暗器,在必要的時候,爭取能一擊而中。
黑影卻陰陽怪氣地笑了兩聲,「別的心愿我不知道,但報復甦沐漓,不會錯吧?」
黑影的話一下子勾起了唐無憂的興趣。他挑起一條眉毛,說道:「你想做什麼?」
「你現在不用問這麼多,你只需知道,我們有共同的目的,所以也有合作的必要。」
「我憑什麼相信你?」唐無憂仍是持懷疑態度。
黑影又笑了兩聲,「為了表示合作的誠意,近期我會送你一份見面禮。到時候,唐少堡主就會明白,誰是站在你身邊的人。」唐無憂仰頭看著詭異的黑影,青蛇纏著黑影的腰慢慢往上爬,最後趴在黑影的肩頭,用蛇信子舔著黑影的下巴,而黑影不但沒有像常人一樣害怕和覺得惡人,反而很享受似的,伸出舌尖與青蛇的蛇信子相
觸。唐無憂僅僅是看著,也幾乎要反胃了。
不過就這麼一愣神的時間,等他再抬頭看時,黑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一樣。那,他說的合作和「見面禮」,又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