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高處不勝寒
祝玲瓏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岳靈心,又轉而對姜凡道:「姜統領都聽清楚了吧?本宮不管今天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唐家堡的人親自出面作證說的話,該做得了准吧?」
姜凡看向岳靈心,卻見岳靈心向他點點頭,示意他不必再糾纏。雖然姜凡有些詫異,不過還是照著岳靈心的意思,對祝玲瓏拱手道:「既然是誤會,解開了便好。」「行了,今日本宮也不怪你,只是有人從旁鼓動,姜統領誤信人言也是情有可原。何況守衛宮廷本就是你的職責所在,既然是有人舉報,姜統領的確應該核查才對。只是那些多管閑事之人,本宮在此奉勸一
句,先把自己門前的雪掃乾淨了,再來管別人家的事吧。」祝玲瓏昂著頭顱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臉上卻並沒有得勝的喜悅。
岳靈心看在眼裡,只是淡淡一笑,「貴妃娘娘說得是。那民女就先告退了。」說罷,她帶碧水退了出去。姜凡也收隊,跟著岳靈心走了出來。
剛一出門,姜凡就滿臉困惑地問岳靈心:「你明知道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為何突然又不追究了?」
「你也看出來不簡單了?」岳靈心平靜地反問。
姜凡擰起眉心,知道岳靈心話裡有話。「這件事疑點重重,可有了唐無憂的證詞,對祝玲瓏來說,即便她心裡真的有鬼,也未必沒有絕境逢生的機會,所以如果真的鬧到了皇上那裡,清官難斷家務事,皇上又能怎麼樣呢?頂多是責罰祝玲瓏和蔣
世年幾句,家風不好,同樣也會連累到唐小姐的名聲。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唐雪柔的態度。既然她不願意這件事再鬧下去,我們又何必一定要去給人家添這道傷口呢?」岳靈心嘆了口氣說道。
「你的意思是,唐雪柔她……」姜凡欲言又止,朝屋裡看一眼。
岳靈心點點頭,「方太醫來過沒多久,她應該就行了。只是那種情況下,她根本沒有辦法開口,索性一睡到底,倒免得受辱。」連自己的親哥哥,都用她的清白來幫外人開脫,她若是開口反駁,就是打唐家堡的臉,以唐雪柔的懂事,不會這樣做。可她若是醒了卻什麼都不說,同樣會弄得事情不好收場,所以,她乾脆閉上眼,假裝
自己是個局外人。
可是她眼角的那滴淚,卻出賣了她。「這些人真是太可惡了!就沒有辦法能收拾他們嗎?」碧水聽到這種事情,沒來由地正義感爆棚,狠狠地跺腳說道。雖然她跟唐雪柔壓根兒沒說過一句話,但同為女人,何況是古代的女人,名節這種事情是
很重要的,碧水才比岳靈心更加氣憤。
「現在談收拾,還為時尚早。不過,倒也不能什麼都不說。只是,不該我去說。」岳靈心看了一眼姜凡。
「我明白。」姜凡點了點頭。
碧水卻摸了摸腦袋,不明所以地問:「為什麼啊?」「我與祝玲瓏的關係,眾人皆知,如果我把這件事捅到江玹逸那裡去,只怕他不信我事小,反而讓祝玲瓏往我身上潑了髒水。而且,一旦我涉足此事,江玹逸關注的,恐怕就不是事情本身的真相,更多的會
以為是我和祝玲瓏之間的不和爭執,一樣也沒辦法給唐雪柔一個公道的。」岳靈心解釋了前半句,然後碧水一下子就明白了,拍著腦門說懂了。
「姜統領是皇上身邊的人,他去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皇上,皇上就會覺得沒有偏頗,而這件事本身祝貴妃他們就不佔理,自然會給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算不處罰他們,以後也會留個心眼。」
「沒錯。這樣一來,至少能讓祝玲瓏他們收斂一點。對了,姜統領,你待會兒親自差人送唐無憂和唐雪柔回唐家堡去。我不放心唐無憂。」岳靈心憂心地說道。
唐無憂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親妹妹還不如一個外人,又怎麼能放心把唐雪柔留給他們。何況,岳靈心打心眼裡覺得,唐無憂根本就是和他們串通一氣,難保沒人之後他們不會傷害唐雪柔。
光是想想,岳靈心就覺得不寒而慄。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夜深了,你先回去。」姜凡把岳靈心送到門口,便轉身離去,回到晚宴上。
幾乎與姜凡同時到的,還有祝玲瓏身邊的一個丫鬟。
丫鬟在江玹逸身邊福了福,「皇上,娘娘說身子有些不舒服,怕出來再受寒,所以就先回宮去休息了。」
「哦?她身子是一向不好,就讓她好好休息吧。」江玹逸並沒有在意。姜凡在一旁,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只是盡忠職守地護衛。
「衣服上灑了點酒而已,怎麼就身子不舒服了?真是矯情!」另一邊柳如雲聞言,仍是大大咧咧,口無遮攔地就說了出來。
若是柳秉城在,恐怕又要說她不懂禮節。這是在皇帝面前,總要謹慎一些說話,何況祝玲瓏的位分高過柳如雲,柳如雲這麼說也算是不敬。
江玹逸摸清楚了柳如雲的性子,也就當沒聽到,由她發牢騷去。
「這天寒地凍的,貴妃娘娘又不勝酒力,皇上您看,要不要讓御膳房準備點補品給送過去?」秦海笑問道。
「你去安排就好了。」江玹逸百無聊賴地把弄著酒杯,雙眼緊盯的卻是席間離他不遠處的兩人。
今日打著黑底銀字王旗進宮來的那兩名使者。
早間在安泰殿時,這兩人向江玹逸奉上了印著大大的「安」字的旗幟,並附上書信和信中的一朵乾梅花瓣為證。
「大閔皇上,安親王不日將持高祖皇帝手信入關,為高祖皇帝百歲誕辰大祭盡孝,特差我二人先行稟告,」
言猶在耳,江玹逸眼眸中的光又深了幾分。
前幾日內務廷才報上來,將高祖皇帝百歲大祭一事提上準備日程,沒想到這麼快,那個人就傳訊來了。
「皇上?皇上?」柳如雲在旁邊一連叫了好幾聲,江玹逸才回過神來。柳如雲端著酒杯向著他,癟嘴道:「皇上想什麼想得這樣入神,臣妾手都舉酸了。」
「啊?怎麼?」江玹逸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柳如雲早知如此,卻還是嘆了口氣,「今夜皇上還沒有跟臣妾好好喝一杯呢。」
「女孩子就不要喝那麼多酒,當心……」江玹逸一邊說著,一邊恍然覺得有另一個聲音在耳畔說著相同的話。
那是他和另一個人的聲音——
「六皇子,我溫了兩壇酒,來喝一個?」
「女孩子家的,喝那麼多酒幹什麼!」
「嘻嘻,把我當女孩子看的,你還是頭一個。」
「不管你是不是女孩子,飲酒過多,終究傷身。少喝點。」
「你……是在關心我?」
「……」
「好,都聽你的!我不喝!」
不知不覺,江玹逸的眉目染上笑意,好像是被腦海中那張帶著笑意的面容感染到,那句「都聽你的」,竟讓他心頭一陣軟糯。
岳靈心本不是那種溫順的小女人,可是她小女人起來的時候,卻比任何一個溫柔多情的女人,都還要有感染力千百倍。突然江玹逸心頭一滯,他已經有多久沒有看見過岳靈心臉上的笑容?不是與他對峙的冷笑,而是發自內心的那般,耀眼到令人嫉妒的笑。從前每每看到她那樣的笑,他都會從心底里唾棄自己,因為他是活
在陰暗中的人,他怎麼配得起這樣的笑容?岳靈心,是上天派來諷刺她的吧?一定是吧!
但怎麼現在,他竟然無比希望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舉起手裡的酒罈子,笑著對他說:「六郎,我溫了兩壇酒,我們一起喝好不好?」
「好。我跟你喝。」江玹逸和柳如雲碰了一下杯,冰冷的酒杯放在唇邊,涼意竟好像傳遍全身。
虛幻和現實,為什麼此刻偏偏被他分得這樣清楚?莫不如一醉,說不定還能有些許幻想。
柳如雲怔怔地看著江玹逸,有點奇怪他剛才竟然沒有用……「朕」?江玹逸用眼角餘光瞥到柳如雲的反應,嘴角有一絲苦笑。他放下酒杯看了一眼歡欣鼓舞的群臣,明明是一派隆重祥和的氣氛,在外邦使臣面前,更是彰顯國力,但他竟然只覺得滿心疲憊,好像這熱鬧之中
,他卻永遠是一個人。
每個人都在和身邊的人有說有笑,只有他,高處不勝寒。
方才不過是說了一個「我」字,柳如雲就愣住了。如果有那麼一瞬,江玹逸想將自己和嬪妃當作正常的夫妻,而柳如雲的反應則說明,這只是他的妄想。
從一開始,恐怕也只有那個丫頭,敢跟自己平起平坐,無論他是不受寵的六皇子,還是當今的皇上。
「臣妾的父親遠征在外,過年也不能回來,妹妹也到親戚家去了好幾個月,如今臣妾身邊,倒真是只有皇上一個親人。」柳如雲不知怎麼的,忽然傷感起來。
「娘娘,你別想這麼多。皇上對娘娘的好,奴婢們也都看在眼裡呢。」暖霧從旁幫腔。
江玹逸卻只是沉默不語,這個時候,竟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
「方才奴婢在御膳房,看見小蒸爐上在燉著木瓜雪蛤羹,這可是娘娘你最愛吃的呢。」暖霧笑眯眯地暗示道。
小蒸爐上做的東西,都是單獨的一份,也就是說,不是為晚宴準備的。這一點下人們都知道。
流雲面上露出喜色,「是嗎?皇上……」
「朕有點乏了。柳妃想吃什麼,吩咐御膳房給你做一份就好了,這種事情,不一定非要朕過問,別說朕虧待了你。」江玹逸半開玩笑半認真,卻起身擺架,晾下了柳如雲一人。
雪蛤羹……「其他人都退下吧。秦海,陪朕去走走。」江玹逸遣了其他人,腳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轉向了內侍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