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家事
蘇沐漓看到岳靈心站著發獃,以為她是對眼前發生的事情不太了解,於是走到她身後小聲說道:「段家的事情很複雜,他們兄弟倆也有很多年沒見了。」
岳靈心幽幽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這世上還有什麼比疼惜自己的親人,更值得珍惜的呢?只可惜,有些人總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這個道理。」
她是想起了父親。有時候仍然會覺得,父親最後的結局,都是因她而起。
如果她沒有義無反顧地去追著江玹逸的腳步走,如果她沒有進宮,如果……
暗暗搖了搖頭。她知道父親絕對不希望她這麼想,更不想被這該死的愧疚感束縛,既然她出了宮,就要拿出去開始新生活的勇氣,不然和在冷宮虛度一生有什麼區別?
「二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焱翎皺起眉頭,說話也沒有底氣。
大抵他知道,焱軒不喜歡別人提到「以前」兩個字。
「那以前的我是什麼樣?」焱軒終於轉過來,目光沉靜地對望著焱翎。
「以前,你是個有責任感、正義感的人,你會把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你會對自己的家人噓寒問暖,你會……」
「那現在的我又是怎樣?」焱軒打斷焱翎的話,毫無波瀾地看著他。
焱翎咬著唇角看著自己的二哥,眼前的人,雖說是一樣的輪廓、一樣的模子,卻讓他感到那麼不真實。
「現在的你,好陌生。」焱翎哽咽了一下。
「因為你所熟悉的那個我,五年前就已經死了。」焱軒的雙眸像死寂的湖水一般,渾濁而無波無瀾,好像隔著一層霧霾,讓他眼裡的悲哀不那麼明顯,卻又隱隱現出端倪。
五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岳靈心心頭微微一動。「好,我就當我二哥已經死了。」焱翎也是個倔脾氣的人,硬是忍著眼淚跟兄長鬥氣。他拿出圖紙,說道:「今天我只是以生意人的身份來找你。我二哥的魂是死了,但是他的手藝還在吧?我想讓他幫忙把圖
紙上這些東西打造出來。」
焱軒看都沒看一眼焱翎手裡的圖紙,背轉身,不客氣地說道:「我不做品劍山莊的生意。怎麼,現在品劍山莊已經沒落到,連鍛造都做不了了嗎?」
「這跟品劍山莊沒關係,是我私人的拜託。你看一眼這個圖,就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了!」焱翎把圖紙往前面送了送。
「沒興趣。」焱軒頭也不回地說道。
「你!」
「焱軒哥哥!」突然一個清脆的女聲在門外遠遠地響起來。
焱軒皺起眉頭,轉過身來下了逐客令,「你們趕緊走吧。」
「你不看這圖紙,我就不走!」焱翎把圖紙往桌子上一放,撒潑耍混的模樣說不上來他是為了幫忙,還是一定要跟哥哥賭這口氣。
這段三莊主,竟還有些小孩子脾氣。
岳靈心又回頭看向門外,果不其然,方才那一聲叫喊,正是來自早些時候那個在焱軒身邊幫腔的小姑娘。
只見那小姑娘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一看見焱軒站在前面,就雙眼放光跟打了雞血似的撲了上去抱住焱軒的胳膊,「焱軒哥哥!」
焱軒不耐煩地撥開她的手,淡淡地說道:「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再來了?」
小姑娘卻全然不在意般嘻嘻地笑,眉目之間滿是光華。
「又是你!你這小丫頭片子,天天跑來煩我二哥幹什麼?我都跟你說了,你這樣發育不全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我二哥喜歡的類型!」焱翎似乎對這小姑娘很是熟悉,打量著她的眼裡卻全是不屑。
岳靈心雖不知中間內情,不過也看得出來這小姑娘對焱軒的心思。
「嘁!焱軒哥哥最不想看見的,應該是品劍山莊的人吧?」小姑娘反過來譏誚了一句,斜眼看著焱翎。
「你懂什麼?我們品劍山莊的家事,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焱翎背著手倨傲地說道。
「是,你們是一家人,親親的一家人,親到把自己的同胞兄弟逐出家門,斷絕關係,現在卻又跑回來找我焱軒哥哥做什麼?」小姑娘瞪著焱翎。
「你!」焱翎被哽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焱軒在一邊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抓起小姑娘的手,「走了!」
小姑娘腳步踉蹌地跟上焱軒,臉上卻是揚起笑容,回過頭來對焱翎吐了吐舌頭。
焱翎氣得一個頭兩個大,卻完全沒辦法。二哥寧願跟一個外人相處,也不願聽他這個弟弟多說兩句話……
「段兄,你們兄弟之間的芥蒂並非三言兩語能夠化解,我看還是先離開這裡,否則把關係鬧得更僵,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蘇沐漓上前勸說道。焱翎垂著雙手,看著二哥離去的方向,一個大男人竟是有些紅了眼圈,「我真的不明白,以前我們三兄弟那麼要好,為什麼到現在全都變了?從大哥當上莊主以後,一切都變得跟以前不同了,我真希望我們
永遠都是五年前的樣子,那件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那個人也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蘇沐漓沉默地拍了拍焱翎的肩膀,算是安慰。
出了門,焱翎就與他們告別,說是要先回品劍山莊去籌備明日品劍大會的事情。
岳靈心與蘇沐漓兩人往別苑走,途中她不禁問道:「上一屆品劍大會,發生了什麼事?我聽三莊主說的時候,好像有什麼隱情。」
不然,焱翎為什麼要用「可惜」?
「我以為,你會先問段家三兄弟的事情。」蘇沐漓淡淡地笑。
「別人家的家事,打聽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能讓三兄弟反目成仇的,也算是家醜了,家醜不可外揚,我又何必去揭人家的疤?」岳靈心搖了搖頭說。蘇沐漓垂眸看她,言語中也多了幾分唏噓,「五年前品劍大會前夕,寶劍『驚世』被盜,致使整個品劍大會胎死腹中,這也是這麼多年來,品劍山莊第一次失信於眾,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所以這一屆品劍大會
做得如此隆重,就是儘力想要消除當年的影響。」
「被盜?」不得不說,這答案大大出乎岳靈心的意料之外。這品劍山莊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了,為了品劍大會準備的寶劍,應該也是看守森嚴,怎麼會這麼情已被盜,引起這般軒然大波?
蘇沐漓彷彿看穿了岳靈心的心思,沉聲說道:「盜走『驚世』的人,就是親手將它打造出來的二莊主,段焱軒。」
岳靈心一下子愣在原地。
段焱軒盜走「驚世」,一手毀了品劍大會,是而被大莊主逐出家門,與段家決裂?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岳靈心滿腹疑問地看著蘇沐漓。
蘇沐漓莞爾一笑,「不是說好不打聽別人家家事的嗎?」
岳靈心略窘,撇了撇嘴,大步往前面走去。
「好,不打聽不打聽~」
蘇沐漓笑起來,跟著她往回走。
進了大門,岳靈心正想回頭跟蘇沐漓說什麼,卻見大廳里一人站了起來,似已久候多時。
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先前在街上與蘇沐漓同行的紅衣女子?
「沐漓!」紅衣女子快步走到蘇沐漓跟前,連稱呼都和一般人不同。
像蘇沐漓這種有身份的人,能直呼他姓名的,絕對與他的關係非同一般。
連碧水都明白這一點,在後面偷偷地捂嘴笑起來。
「你怎麼過來了?」蘇沐漓倒是很平常的樣子,臉上的笑卻深了幾分。
岳靈心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你呀,還是這麼粗心。看——你剛才把手帕落在我房間里了,我知道你寶貝這東西,所以趕緊給你送過來了。」紅衣女子將一張有些舊卻很乾凈的手帕遞到蘇沐漓手裡。
蘇沐漓恍然驚覺,連忙將那手帕握在掌心裡,彷彿真如紅衣女子所說,是他寶貝得不行的東西。
手帕這種貼身的東西,怎麼會落在別人的房間里?而且,她說的是房間!也就是說,蘇沐漓進了她的閨房,不單單隻是她家?
岳靈心心裡好像有咯噔一下,細微的響動。
「既然來了,就多坐一會兒吧。」蘇沐漓把手帕收起來,然後對紅衣女子說道。
紅衣女子嫣然笑道:「那我彈琴給你聽?」
不知為何,岳靈心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禁咳嗽兩聲說:「那個,我累了,就先回房去了。」
真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覺!
不過這蘇沐漓也真是夠厲害的,這種局面都不覺得尷尬嗎?既然他與這紅衣女子不清不楚的,為何又要招惹她,還要讓她看見?不過轉念想想,他也不算是什麼正式的表白,既沒要求她什麼,她也沒有答應什麼,那麼他和別的女子來往,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吧?不過昨天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的人,這切換目標是不是也太快
了?
「岳姑娘!」蘇沐漓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伸手抓住岳靈心的胳膊。
岳靈心本來就有點不快,條件反射般就反過來扣住他的手。
誰知用力過猛,蘇沐漓不禁慘叫一聲。
紅衣女子倒吸一口冷氣,連忙上前扶著蘇沐漓。
岳靈心有點尷尬,但是說實話她也沒用多大力氣,用得著這麼小題大做嗎?
誰知紅衣女子卻臉色鐵青地對岳靈心叫嚷起來:「他肩膀上有傷,你小心點兒!」
岳靈心一怔,竟然才反應過來,之前他為了護著她,擋下的那一擊。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太習慣別人碰我……」
「是我一時心急冒犯了。」蘇沐漓搖了搖頭,一張臉煞白。
肯定是很疼的吧?
岳靈心有些懊惱,但又不知道怎麼解釋好。剛才她是有點沖了,一心只想著逃避這種尷尬的相處。現在看來,這紅衣女子確實很護著蘇沐漓。
「我看傷口怕是裂開了。進屋去幫你換藥吧?」紅衣女子皺著眉頭說道。
「不用。」蘇沐漓輕輕拂開紅衣女子的手,臉上恢復了淡定自若的神色。「既然岳姑娘累了,那我就不留你了,免得打擾到她休息。改日我走時,再來跟你道別。」
紅衣女子微微一愣,用眼角餘光瞥了眼岳靈心。
嫉妒中的女人的眼神,岳靈心一看便知。雖然紅衣女子只是帶著些許狐疑的態度,但是岳靈心卻有些想被針扎了一樣不自在。
「蘇公子,你不用顧及我的……」
「我送你回房休息。」蘇沐漓卻堅定地說道,直接把岳靈心要說的話都堵了回去。
岳靈心覺得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好轉身往前走。
蘇沐漓果然跟上來,那紅衣女子也只讓七元去送。兩人沉默地一前一後走在長廊上,蘇沐漓突然開口說道:「她叫嫣兒,曾是拈花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