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沒關係,我們來日方長(2)
裴斯承已經走到車邊了,不過正雙臂撐在車門上,渾身好像沒有力氣一樣站著,眼睛半眯。
宋予喬走過去,與裴斯承站著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說:「裴總,今天晚上我會把明天供應商的資料完整的看一遍,明天上午八點鐘之前我會直接到分公司。」
裴斯承仍然俯身在車門上,側首看著宋予喬,黝黑的瞳仁里滿是迷醉,嘴角若有似無的一抹笑,忽然向宋予喬伸出手來。
宋予喬被裴斯承拉住手腕,皺了皺眉:「裴總?」她忽然發覺,或許裴斯承就是那種喝酒不會上臉,但是面色越喝卻越是白的那種人,她試著反手掙脫了一下裴斯承握著她的手腕,卻沒想到裴斯承被一拉一拽,直接向前踉蹌了兩步,嚇的宋予喬趕忙上前
扶住了他,怕他摔了。
「麻煩把裴總送到……」
宋予喬俯身向車內說話,可是司機呢?
這司機開了車來了就走了?也太不敬業了吧。裴斯承已經醉成這副德行了。
宋予喬本身也是喝了酒,現階段醉酒駕車又查的很嚴,她索性就讓保安幫忙把車停在了飯店的停車場里,然後扶著裴斯承打車去酒店。
宋予喬把裴斯承塞到車後座,自己也擠了上去,向計程車司機報出了酒店的地址。
裴斯承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在車後座仰著頭,眼睛半眯著,呼出來的全都是酒氣,這個時候臉色好像雪一樣白,讓宋予喬看著都有點滲人了。
宋予喬看著裴斯承不胖,但是扶著他走路的時候才真正發覺了,他身上肌肉很硬,骨頭硌人,壓在肩上很沉,就算是從酒店到電梯,她都氣喘吁吁地出了一腦門的汗。
「房卡呢?」宋予喬問。
裴斯承無力地靠在宋予喬身上,一隻手撐著牆,側了側身,示意是在褲兜里。
宋予喬翻了個白眼:「自己酒量不行還喝這麼多,逞能呢。」
她低頭去翻裴斯承的褲兜,自然也就錯過了裴斯承這一雙迷醉眼睛里,一閃而過的清明。
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西裝褲布料,宋予喬把手伸進去就,自然就觸碰到他大腿灼燙的溫度,蜷曲了一下手指,覺得心跳加速,呼吸有些滯澀了,瞬間就覺得手滑,房卡怎麼都拿不到手裡。
不過裴斯承沒有什麼反應,宋予喬就佯裝鎮定,將他褲袋裡的房卡翻出來,滴的一聲,門打開了,她拖著裴斯承進了房,打開了燈。
宋予喬費勁地將裴斯承摔在床上,他緊緊皺著眉,口中仿若無意識地喃喃:「水……」
看來是酒勁兒上來了。
宋予喬倒了一杯水給裴斯承遞過來,扶著他坐起來,忽然,裴斯承的眼睛睜開,然後在下一秒鐘,直接翻身將宋予喬壓在了身下。
宋予喬手裡的一次性紙杯嘩的一下全都傾倒在兩人身上,她身上的衣裙下擺,以及裴斯承上身的襯衫,打濕了大片。
「裴斯承!」
她大叫了一聲,兩隻手撐在壓在身上的裴斯承胸前,胸腔里的心跳聲嘭嘭嘭,似乎是要衝破胸膛跳出來,但是,直接癱軟下來,趴在了宋予喬的左肩處,呼出的氣息灼燙了肌膚。
宋予喬心跳如雷鼓,叫了兩聲「裴總……」沒了反應,就一下子將裴斯承從身上掀翻下來,也沒有再管他到底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去洗手間洗臉,直接就奪門而出。
送裴斯承來酒店,本來就是個錯誤!
她匆匆忙忙跑下去,出了酒店門,清涼的夜風一吹,才把心頭那一股燥火給吹散了。在招手上計程車的時候,宋予喬反射性地抬頭看了一眼酒店上面的房間,一排排窗戶有的明有的暗,她目光鎖定了其中一扇黑漆漆的窗戶,心裡倏然一跳,將散落在耳邊的鬢髮掛在耳後,俯身上了計程車
。
就在其中一扇黑漆漆的窗戶前,裴斯承正靠著窗檯站著,一隻手攜著煙,一隻手把玩著一個黑色金屬質地的打火機,那一雙眼睛里哪裡還有半分迷醉,黑色的瞳仁就像是幽沉的深潭,清明見底。
他會醉么?
恐怕他活了這三十年,除了這一次在宋予喬面前裝醉,就沒有喝醉過酒。
指尖還有剛才觸碰到宋予喬的手腕殘留的體溫,裴斯承拇指扣在右手的虎口上,將打火機啪嗒一聲打開,橘黃色的火苗上一丁點淡藍色,好像是暗夜裡的藍色妖姬。
他的視線落在計程車開走的方向,舌尖舔了一下下唇瓣。
沒關係,我們來日方長。
宋予喬回到宋家,門衛照例把她攔了下來,仍舊是前天她匆匆忙忙要進去找宋翊,卻被攔下來的那個年輕小夥子。
「怎麼又是你啊?」
小夥子看起來精神奕奕的,可能是為了值夜班,白天已經充分補覺了。
宋予喬聳肩:「我這次來找宋老太太,她是我奶奶。」
小夥子狐疑的一笑:「你等下,我打個電話。」
說完,他就進去打電話了,留下宋予喬一個人站在門口暈黃的燈光下。
不過一分鐘,小夥子走了出來:「上次你怎麼不說你是宋家二小姐啊,要知道我早就讓你進去了。」
宋予喬聽了這個稱呼,心裡苦笑了一下,宋家除了一個奶奶還肯承認她,其餘還有誰承認她的存在呢?
宋家二小姐,說出去都覺得諷刺。
宋予喬正準備轉身,卻被小夥子叫住了。
「你等下,老太太說路上燈壞了,太黑,她找個人來接你。」
宋予喬知道奶奶的脾氣,既然說了要找人來接她,她也就不再忤逆老人家的意思了,好好地在這兒呆著。
她以為會是王阿姨過來,不曾料想到,卻是葉澤南。
葉澤南拿著一個老式的手電筒,沿著楊樹和柏樹交映的小路,一路走過來。
宋予喬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忽然彷彿回到了高中時期。
她和葉澤南並肩走在小路上,沒有說話,如果能這樣心平氣和,也好,不過,她和葉澤南之間,似乎從結婚的時候起,就開始劍拔弩張了。
忽然,葉澤南伸手拉住了宋予喬的手。
宋予喬驚的一下子向後退了一步,用力甩開。
「現在有了別人,連我都碰不得了么?」葉澤南冷眼看著宋予喬過激的動作,握緊了手裡的手電筒。
「你不想碰我的時候,說我臟,現在你不嫌我髒了,是不是?」
「你說呢?」
但凡是和宋予喬扯到這個話題上,葉澤南總是會失控,但是這一次,他卻意料之外地十分冷靜,臉上帶著陰測測的笑。
宋予喬握了握手掌心。
以前是有底氣的,可是過了前天晚上,睜開眼睛身邊是裴斯承的那個晚上,現在還能有底氣的起來么?
葉澤南冷笑著:「沒有話說了,是不是?」
宋予喬別開臉繼續往前走,「我自己心裡清楚,你心裡也清楚。」
「你沒覺得你自己手上少了什麼東西么?」葉澤南跟在後面,用一種陰森的口吻說。
宋予喬反問:「結婚戒指么?我都忘了,你還送過我結婚戒指。」
結婚戒指……
葉澤南根本就沒有送過宋予喬結婚戒指。
唯有的一次,是在高三那一年,葉澤南的父親空難,他們母女兩人被趕出葉家,在地下室租房子住的時候。
那時候,葉澤南沒有錢,失勢陷落,一窮二白,經常受人白眼,落井下石。
一次,在攢夠了錢的時候,拉著宋予喬去首飾店裡去看戒指,沒有錢買太貴重的,只是一雙稍微好一點的尾戒,就要上千塊。
葉澤南狠了狠心,就拉著宋予喬的手,對店員說:「我要了!」
但是,宋予喬卻沒等葉澤南拿出錢包,就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拽了出去:「我什麼時候說了我要戒指了!好不容易有了錢,給你媽媽買點好吃的!」
這也是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裴玉玲認定了宋予喬是她的兒媳婦兒的原因。
因為將心比心,宋予喬對她這個婆婆,真的是在最落魄的時候,做到的不離不棄。
當天晚上,宋予喬拉著葉澤南去超市,買了魚,買了肉,回去陪著裴玉玲做了一大桌子菜,是那半年以來,吃的最豐盛的一次,有魚有肉,還有鮮榨的果汁。飯桌上,開了灌裝的啤酒,宋予喬將啤酒的拉環取下來,偷偷的藏了起來,等到晚上,葉澤南送宋予喬回學校的時候,她獻寶似的將事先藏好的拉環拿了出來,眉眼笑的眯起來,一個給葉澤南套在手指上
,一個給自己套在手指上。
葉澤南問:「這是什麼?」
宋予喬笑:「戒指啊,這樣我們就有了一對戒指,你跑不掉,我也跑不掉啦。」
那個時候的宋予喬,真的是天真活潑,又怎麼會成了現在這樣沉靜的性格呢。
葉澤南回過神來,宋予喬已經走遠了。
他握緊了自己手心裡的轉運珠,他真的想要上去緊緊攥住宋予喬,質問她一句,前天晚上,到底是在哪裡?這轉運珠的手鏈,為什麼會斷在酒店裡!
可是,到底,他剋制住了自己的這種衝動。
這是他三年以來,第一次克制住自己的衝動。
宋予喬回到宋老太太的院子里,見老太太還沒有睡,在看電視。
「誒,澤南不是去接你了?沒見著人嗎?」
「我剛……」
身後一個聲音傳進來:「奶奶,我在外面抽了支煙,就讓予喬先進來了。」
「你們回來了也就好了,我這老太婆也就去睡覺了,」宋老太太站起身來,叫王阿姨過來,「房間收拾好了吧?」
王阿姨說:「收拾好了。」
既然現在還是夫妻,那麼就必定要在同一個屋子裡,同一個屋檐下,甚至於同一個床上。
宋予喬看著房間里一張雙人床,直接進了浴室。
等她從浴室里出來,葉澤南已經換好了睡衣了。
宋予喬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徑直走到柜子里旁邊拿出來一床被子,在電視前面靠牆的沙發上躺下。
葉澤南坐在床邊,冷笑:「到現在都不願意跟我躺在一個床上了么?」
宋予喬閉上眼睛:「我不想噁心你了。」葉澤南將手裡的煙灰缸狠狠地摔了,直接就撲過來,扳正宋予喬的肩膀:「是我噁心你還是你噁心了我了?我問你,你前天晚上是跟誰去的酒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