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心如死灰和形同陌路
慎思樓主殿,
隔著窗戶,瑾帝再次神色痛楚打量著站立在自己院中的兒子,不多時,又落寞的移開了視線,最後,他終於狠下心來,打定主意,不再對某人心存猶疑和憐憫。
隨即,他又強打起精神,伏案繼續處理著今日的政務。不知為何,今日的時間,過得格外的漫長,起碼對於瑾帝來說是這樣,雖說今日的文書數量本和往日相當,不料,當事人罕見的有幾分埋怨,為何今日會較往常少下許多政事。
慎思樓前院,此刻,躬身候立著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自接到某人傳音起,他在這裏已經站了倆個時辰,近乎一動不動的當著人形雕塑,還要遭受著烈日當空的烘烤。
眼看著此刻夕陽已然日漸偏西,自午膳以來,他這既是禁足又是禁食,周身早已是饑腸轆轆,眼下又遭數個時辰的罰站,可那人不發話,即便此刻已然有些體力難支,李遠也得紋絲不動,苦苦挨著那人給他立的規矩。
處理完政務多時的瑾帝,此刻,卻是難掩幾分徹骨的傷痛,他估摸著門外那人想來也已經是極致了,再候下去,怕是真會要他半條命。
想到這裏,瑾帝心中有些說不清的怨懟:門外那個連對他痛下殺手都敢幹的白眼狼,怎麽現在倒是裝起老實人了,苦苦硬撐著他給的皮肉之苦呢?就連偷工減料都不敢幹了呢,真是笑話!
起初瑾帝心氣難平,苦苦折騰那個小子許久。可他們父子二人走到如今的境地,尋常居家生活,對於動輒麵不改色的投毒之人,他如何能容忍的了。
原本在政務處理完時,他就打算順手處理門外這小子,可終究還是挨不過自己的私心,想要那個小混賬再默默多陪自己一會。因此,李遠這才再三的罰站。
即便是現在,李遠已經是筋疲力盡,瑾帝隻得告誡自己,如今既下了狠心,打算將他逐出家門,就不必讓他嚐受太多皮肉之苦了。
如今,他們父子這段緣分,到底還是要斷掉,還是要被他親手掐斷。
瑾帝歎了一口氣,幹脆走出慎思樓,此刻,他無聲的打量著曾經養在膝下的愛子,眼神平靜的如一潭靜水,即便是扔下一顆石子,也不會看出絲毫情緒波動。
李遠自是聽到那人的腳步,他剛要對他說什麽,不料對上瑾帝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神,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滿腹的話語都胎死腹中,隻好默默的低下頭,艱澀的維持著行禮的姿勢。
不知瑾帝看了他多久,聲音出奇的疲憊,他吩咐道,“過來。”
李遠聞聲,似有些微驚訝,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前方那人,又有些不確定道,“你的聲音怎麽嘶啞成這樣?”
聽到對方沒頭沒尾的話,瑾帝神色更加古怪,他看著視野中央的某人,漫不經心招了招手。
李遠見狀,隻好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勉力撐著身體,還算齊全的向瑾帝行了個禮,隨後,二人陷入詭異的沉默和對峙。不知時間又過了多久,眼看天色已晚,再耽擱下去,這小子怕是要走夜路了。
終於,瑾帝咬了咬牙關,右手微微輕動,神色上卻罕見出現用盡畢身的力氣特有的疲倦,待聽得“啪”的一聲,他隨手就衝某人一耳光。
結結實實的挨了打的某遠,要不是在最後,他無意識的扶了某人胳膊,還真可能會要摔倒在地。
饒是如此,他也是顫顫巍巍的站著,左手更是下意識的捂上滾燙的臉頰,他隱隱有上些許神誌不清,這是一件極為不合某人喜歡的事情。半晌,這才回過神來,此刻反倒是迅速打破沉默,“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怎麽還是這麽喜歡打臉啊?”
話剛說完,他又一次偷偷摸了摸泛紅的臉頰,苦笑道,“你這管教方式,別致的我都快吃不消了,”咬著嘴唇,磨磨唧唧的吐出最後三個字“李先生。”
因著自己重手傷了兒子,再加上先前被兒子下意識的扶住胳膊,瑾帝分明感受到他是那般的失措和無助,心中再次生出幾絲猶豫,隻是聽完這小子最後三個字,他默默攥緊拳頭,收回對這小子最後的那絲憐憫。
自父子重逢以來,他們這麽久相處下來,李遠卻連一聲父親都沒叫過,就算他的心是石頭做的,要是真對他有半分真心,無論父子間有多少心結,那也該捂化了吧?
心如死灰的某父親,許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緒,他看著眼前的小子,狠了狠心,緩緩的閉上眼睛,將掛靠在自己胳膊上源自兒子的幾根手指,一根一根的剝離,一字一頓道,“從今往後,我不想再看見你,請你離開這裏。”
聽到這句晴天霹靂,李遠終究沒有撐住,無力的跌倒在地上,衣服上撚上不少的花木汁液,眼下他卻顧不了這些瑣事,失神的看了眼自己的父親。
李遠是當真沒想過,怎麽這麽快就進入這個難堪的場麵,原本這個結局,他也算是考慮過,但起碼也得有一個提審問話的環節,對他而言,即便是遭受瑾帝疾言厲色的審訊,也是比現在要好的多吧?
可如今,眼前人是什麽意思,就連陳詞分辨的機會也不給了嗎?即便是置身仁義山莊的戒律堂,該走的過程也不會少半分。
隻是今日以後,他們之間當真要形如陌路,那還真是可悲可歎呢。
他們父子的親緣,終究還是走到盡頭,這還真是一件不能盡如人意的事情。最可怕的是,這一天來的竟是如此的突如其然。
正當李遠有些傷情自己那分可憐的親緣,這時,耳邊傳來瑾帝的四平八穩的聲音,“跟上吧,我送你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