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鬼村(一)
磧城。
一到暑期,河南岸便被上流的大水淹沒。
居民只好被安置在大壩上住宿了。
有時候這甚至都能持續一兩個月之久。
被安置在大壩上的南岸村民們吃喝住幾乎全是供給的了。
不只是如此,被淹沒了的土地也能得到賠償。
這有吃有喝又有錢拿,使得南岸的村民已經被養成了習慣,到了暑期將至的時候,便就開始收拾家當,準備搬到大壩上去過一陣子的被「供養」的快活日子了。
南岸的土地本就沒有多少,其實現在的村民們基本上誰還靠種地為生的啊,多事從外務去了。但是久而久之,習以為常的南岸村民們,把這種被「供奉」當成了他們特有獨享的每年一次的「逍遙遊」了。也養成了他們很多懶惰的習性。
「南岸村」的村民每逢大水將至的時候,便就搬移到了大壩上,飲用的是礦泉水,吃的是麵包和不錯的速食麵,還有時不時的加餐炒菜等。特別是土地賠償金的數額實是不少,拿了這些錢后,村民們男人去泡澡,女人打麻將,真是度假般的快活逍遙。
甚至有時候大水根本未達到、只是稍稍漲水並沒有危急南岸,但是村民們便就很是自覺主動地早就搬到了大壩上,住在簡易房裡,便就是不走了。現在可把這有些人給慣的,門不開就砸鎖強行搬入房中……
長久下去,這也是不行的啊。這可不是長久之計。
於是,南岸遷移的方案在制定計劃了多年後,終於開始實施了。
優惠的政策和待遇,還是讓不少人都主動搬遷了,有些老人不願意的,主辦方跟其家中年輕的後生陳述利弊之後,老人也就在兒女的勸說下搬家了。
至於特殊的一些人家,有些背景和權、勢的,只好暗中特殊照顧了下下,人家想想也是不容的不搬遷了,這是大方向,弄僵到最後,搞不好是雞飛蛋打一場空。
主辦方很有辦法,拆遷進行的很順利,直到這一戶姓殷的人家裡。
……
殷濤的師傅收養的殷濤。
殷濤是個孤兒。本不屬於這個「南岸村」的本地戶,但是其師傅收留他之後,殷濤便就落戶在了此處。
殷濤這個名字也是其師傅殷林給起的。
……
別說,到了最後,這本地戶的人家都紛紛搬離出去了,竟是只有這個外來戶的殷濤還僵持了下來,搞死不搬家。
殷濤說要等他師傅歸來。
殷濤師傅是給人做壽衣、扎紙人的靈匠師傅。
前幾年的一天,殷桃師傅殷林說是外出去做一件大活,結果這一去就了無音訊了。
殷濤守著這間房屋和兩畝的薄田便就呆在南岸村裡,一呆便就從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到了長成年。
殷濤手藝不精,沒有什麼活計可施了,便就種著那兩畝地,每逢暑期將至的時候,便就是殷濤最為快活的日子。到了這個時候,殷濤把包袱被褥什麼的一背,便就去上了大壩,然後自己開一間房屋便就算是住下了,開始了為期近兩月的快活日子。
這殷濤因其師傅家戶是做死人生意的,大家都嫌他自帶的陰氣重,都不肯與他同屋子住,殷濤倒也落得自在得意。
可是今年暑期到來之際,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大家都搬遷走了,大壩上那原來搭建成的簡易房屋也都隨之拆了,就怕是有些「釘子戶」不肯搬家走人,便是把大壩上的簡易房屋都給拆了,這算是斷了殷濤的「後路」了。
殷濤不在乎,反正大水還沒有來,房屋也沒有泡在水裡,照樣住著。就算是大水來了,殷濤也打定了主意不搬家,殷濤還就不信了,那些人還真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淹死了?餓死了?渴死了?困死了?
反正一句話,不搬家。
殷濤就是要等著師傅回來。
……
磧城。
這天下午。
南岸村。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來。
殷濤走過去打開房門……
只見了胖子陳國豪走了進來。
這胖子陳國豪是南岸村的村主任,殷濤連忙讓座倒茶水。
「別忙活了,我坐坐就走。」陳國豪道。
「陳主任,你不是搬走了嘛?」殷濤問道。
陳國豪:「是啊,我這頭回來,還不是為了你。我說濤子,你看看你看看,這左鄰右舍的哪還有人影?大家都搬走了,你怎麼還住在這裡?這馬上的就要斷水斷電了,你在這裡到底幹什麼?濤子,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陳國豪說著,掏出煙來,散給殷濤一根,殷濤接了,雖然不是太會吸煙,不過殷濤也接了過來,放在嘴巴里,點燃火,吧唧吧唧抽著。
陳國豪看了一眼殷濤……「濤子,說說,你到底咋個打算?」
殷濤:「我等師傅回來說。」
陳國豪突然冒出來一句:「你師傅早死了!」
殷濤:「啊?你說什麼!」
陳國豪:「濤子,你是不是得了失憶症了?你師傅早就死了!屍骨就埋在你家的那塊地里!你以為我不知道?偷偷摸摸地給你師傅老殷頭下葬在地里,這事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就算了,可你怎麼一點都不自覺?告訴你濤子,你要是再給我倔下去,我可要翻舊賬了!」
殷濤:「陳主任,你這話怎麼說的?」
陳國豪吐出一口煙霧來,嘆了口氣,道:「唉!濤子,當然,叔也不會把事情做絕了。不過按說,你跟這房子屁關係都沒有。這要是拆了房子,說不跟你打招呼都行,你又不是這房子的合法繼承人,你也不是這房子的產權人,你說你在這瞎胡鬧個什麼?我告訴你濤子,你老老實實搬家快點,不然誰還管你去哪住了。」
殷濤笑了笑:「陳主任,雖然說我濤子也沒有上過什麼學,可我師傅跟我說了,這就是我家。我還就不信了,憑什麼無緣無故的就來拆我家房子?我犯什麼法了?」
陳國豪:「不是說了嗎,給你安置好。」
殷濤:「我那叫什麼安置了?哦,你們都住樓房了,讓我去住廉租房,還要交租,房子最後還不是給我的。你們倒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
陳國豪:「那你掏錢啊。你湊點錢出來照樣也給你樓房住。」
殷濤:「我屁來的錢?」
陳國豪:「那就是了,你一毛錢沒有,給你住的地方就不錯了。再說了,就算是要賠款什麼的,那也要是你師傅這家真正的戶主親自開口不是?殷林都不在了,你算什麼……繼承人啊?你只不過是殷林的徒弟,說白了你跟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你不過就是給老殷頭打工的。說實在的,你要是殷林的兒子,別說賠款了,就是賠你一大套的房子也是有的。」
殷濤:「別說了陳主任,我就在這裡住著,等我師傅回來。」
陳國豪突然吼叫起來:「我說濤子,你是不是真有病?」
殷濤:「什麼?」
陳國豪:「老殷頭死了!現在大家都搬走了,你憑什麼留下來?」
殷濤:「我憑什麼不能留下來?」
陳國豪此時眼睛一個斜視,陰沉地道:「我說濤子,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殷濤:「我不會喝酒。」
陳國豪:「我可是好話歹話跟你說一籮筐了,你要真是不識好歹,這事我可不問了。回頭人家來強拆你這房子,你可別怪叔我沒有提前跟你打招呼了。」
殷濤:「陳主任,我不怪你。你讓他們來吧。」
陳國豪:「行,小子,你就異想天開吧!告訴你濤子,你要是想趁著這個機會狠撈一把,門都沒有!」
殷濤:「我不要錢。多少錢我都看不上。我就給我師傅留著門呢。」
陳國豪嘿嘿一笑:「行!你留著門吧!濤子,我可告訴你,這南岸村原來可到處都是老墳頭,現在就你一個留下來住在這裡,晚上鬼魂到處跑,你可別遇到了。對了,這還有鬼敲門的事。濤子,你可想好了。你現在要走,正好了,跟叔一起走,叔都給你安排好了,晚上李梓星李經理都安排好了,只要你現在跟我走,咱們晚上大酒店伺候。你要是不走,這馬上就天黑了,我可跟你在這裡耗不起。」
不想殷濤如此那般地倔強地起身道:「陳主任,那我就不送了。我馬上也要生火做飯吃了。今天上午的時候這邊就已經停水斷電了,我吃過飯就早點睡了。」
陳國豪突然哈哈笑了起來,他拍著殷濤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我看好你!你小子這回要真是給扛到了最後,真是弄到一大筆錢了,以後我喊你叔!」
……
陳國豪陳主任走了。
殷濤果然是開始生火做飯起來。
……
「碧海連天」大酒店。
一間包房裡。
李梓星瞧見了只有陳國豪一個人過來了,李梓星頓時就什麼都明白了。
看著垂頭喪氣不已的陳國豪,李梓星拍了拍陳國豪的肩頭,笑了笑道:「沒事。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辦吧。」
「唉!」陳國豪又是一聲嘆息。
李梓星轉頭看向一旁的宋勇,宋勇起身離去,同時,同桌的黃蓉蓉打開了酒瓶蓋。
……
殷濤吃過晚飯後,便就躺倒在了床上,剛才合眼,只聽「砰」然一聲「嘩啦」響啊,玻璃碎了一地。
殷濤連忙爬起來,從那破碎了的窗口看出去,外面漆黑一片。
殷濤打開房門,便就走了出去。這裡剛出來,只聽一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濤子,你搬還是不搬?」
殷濤抬眼看去……只見了眼面前已然是過來了一個人。
不是,是三個人。
為首的便就是拆遷隊經理人李梓星手下的隊長宋勇。殷濤認得這人。
這個宋勇一看就是職業打手。宋勇警告殷濤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只是一直都沒有動手。今晚,殷濤看宋勇這架勢,分明就是來打架的了。不過,殷濤並不害怕。
黑暗中,一星火苗亮起來。
宋勇抽了一口煙,站定在了殷濤面前。
殷濤:「你們想幹什麼?」
宋勇:「我就問你一句話,搬還是不搬?」
殷濤:「不搬!」
宋勇丟了煙頭:「打。」
宋勇身後的兩人便就撲了過來。
殷濤死倔的脾氣毫不退縮,立馬還手。
三人扭打在一起。
這裡,宋勇瞄準了空當,一腳踹過去……正中殷濤的肋部,殷濤一個倒吸氣不及,便就被打趴下了。
宋勇等三人便就圍攏上去,一番拳打腳踢不止。
「行了。」宋勇道。
其手下便就停止了動作。
宋勇點燃一根香煙,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煙霧來……「濤子,你這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今兒個我跟你說最後一次,明兒個一早你就給我滾蛋!明天下午我們過來,推土機也過來,我不管你怎麼著,你他媽的就算是在屋裡,照樣給你剷平了信不信!」
丟下類似最後通牒的警告后,宋勇把手一揮,道:「走,回去喝酒。」
宋勇帶著手下離去。
……
殷濤還躺在地上,一時竟是動彈不得。想來,難道肋骨被打斷了?
過了許久后,殷濤勉強支撐著身體爬回了屋裡,爬上了床。
殷濤知道,自己再不搬離,這種受苦頭的日子可還在後面。現在這裡已經是停水停電了,吃飯都是要用柴火燒飯吃了。四圍也都沒有了鄰居,空空蕩蕩的這裡如同是一座鬼村。
殷濤咽不下這口氣啊!
突然,殷濤吐出一口腥物來,那是一口帶血的濃痰。看來自己真是被宋勇那幫人給打成了內傷。
殷濤開始有點退縮了,這回,殷濤有點怕了,他感覺到對方可能真會要了他的命。
「濤子。」迷迷糊糊中,一個聲音在屋內回蕩了起來。
殷濤迷迷濛蒙地應聲道:「哎,是不是……師傅嗎?」
此時,殷濤已然是開始發高燒了。
「師傅,兒子只怕是活不了啦,這房子和地,兒子保不住了。師傅,對不起!」殷濤感覺很內疚,很懺愧,感覺自己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呢。怪不得師傅出去接活都不帶上自己。
「濤子,你放心,師傅不會讓他們得逞的。這塊地你一定要給師傅守住!失去了這塊地,師傅可就徹底走了。」
「師傅,只要兒子還能活著,一定拚命守住這塊地。可是……師傅,兒子辦不到啊。」
「濤子,你放心,有師傅在呢。關鍵是你還能不能堅持下去,你還願意替師傅守住這份家業嗎?」
殷濤:「能!我會的。」
「那就好。濤子,只要你不離開這裡,你就不會死。你會好好活著。記住了,無論發生什麼,你都別管別問,你只要寸步不離開這裡就行了。」
殷濤堅定地道:「好!」
猛然一下睜開眼,殷濤突然醒來。
此時,天已然是大亮了。
殷濤舒展了下身體,十分健康,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殷濤下了床,他打算按部就班的就在這裡要一直生活下去。殷濤堅持地下了這個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