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次日午後,詢便吩咐了高柱著手去將茯若迎出永巷。茯若聞得此言,只似乎是心中早有成算似的,也不見或喜或悲,只是淡然一笑,隨即便讓秀兒與秀蓮去將東西收拾了,便隨著高柱回了永和宮。入了永和宮。原先永和宮裡伺候的人悉數被皇后攆走了。如今茯若回來了,倒是玉璃心細,先行吩咐內務府的人撥了一些奴才來這兒。使得茯若回來了也不必十分拘謹。


  卻是秀兒在一旁伺候茯若換下原先在永巷穿的平常衣裳,秀蓮卻在一旁問道:「貴妃娘娘,方才外頭的人來傳旨,說是皇上過會兒宣娘娘去乾元宮一趟,娘娘可要好生梳洗打扮一番,再換上一件華麗富貴些的衣裳。」


  秀兒也在一旁說道:「所幸這永和宮裡娘娘原先的衣物首飾倒是都還在,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茯若望著秀蓮吩咐小宮女拿來數件華貴衣裳,只是淡淡道:「不過去一趟乾元宮罷了,何必穿的這般華貴,本宮只隨意著一尋常妃嬪衣物即可,也不必太過於顯眼了。」


  秀蓮即可會意,只讓人拿了一件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來,素白潔凈,左右金絲鑲襯著袖口,髮髻只梳了垂雲髻,髻上珠飾點點,一支白玉鑲金步搖,倒是為她添了幾分小女兒的情態。待得一切皆收拾整齊了,茯若左右相顧一眼,只對著高柱道:「王氏不堪,如今本宮這裡已然沒了尚儀,眼下倒是有些不便了。」


  高柱陪笑道:「原是奴才們疏忽了,還望娘娘自行裁奪便是。」


  茯若只緩緩道:「本宮瞧著秀蓮做事便是妥帖,且讓她做尚儀吧,至於秀兒,她做事倒是難得的仔細,永和宮有她打理,倒也無事,且讓她打理宮內瑣事吧。」


  秀蓮,秀兒二人聞言急忙謝恩。茯若又隨意吩咐了幾句過後,才去了乾元宮。


  茯若到了乾元宮,只留的旁人在外,獨自一人行了進去,卻見詢端坐坐在榻上,獨自品茗,看著茯若的身影翩然而至,只是溫和道:「茯兒」


  饒是茯若心中再是惱恨,再次見著詢,心中著實也軟了幾分,他著玉白色長衫,僅以一條明黃吩帶系住腰身,越發顯得長身玉立,翩翩如風下松。


  茯若心中的淚意一瞬而至,卻見茯若抽泣道:「為何皇上要誤信旁人的讒言,讓臣妾禁足永巷,皇上便是那樣看待臣妾。」


  詢只起身向前,目光柔和的看著她,安撫的扶著她的背,道:「當時證據確鑿,朕實在是不能不信。自敬和皇貴妃過身以後,宮裡接連出了那樣多的事,朕,已經覺得累了。」


  詢的言語,一詞一句落入茯若的耳中,也算的是入情入理。茯若只無聲地嗚咽著,把淚洇進他的衣衫他的肩。


  茯若哭了許久,才覺得累了,眼中的淚水也是無了,詢才托著她的手,溫和道:「茯兒,朕現下不會再將你禁足了,朕知道你是無辜的,朕以後會好好補償你的。」


  茯若看著詢的面容,默不作聲,只當是允了,詢復又道:「多久了玉璃,不然朕還不知道齊貴人那樣好的算計。」


  茯若聞得此言,心中冷然一笑,只想著好精明的皇后,因著此事敗露竟將一切罪過都推到齊貴人身上,好一招金蟬脫殼。隨即,只對詢緩緩道:「齊貴人一向與臣妾不和,臣妾禁足期間,她還來永巷折辱了臣妾一次。她心裡恨毒了臣妾。會做這些事也是有的。只是臣妾心中不禁懷疑,難道齊貴人在宮中便沒有同黨了么?或者說,乃是宮中有人指使齊貴人這般。」


  詢只是出神道:「朕已然將她禁足了,只想著茯兒出來了再來好生審問她。此事須得問出個所以然的才是。」


  茯若只點了點頭,緩緩道:「若是皇上審問她的時候,且讓臣妾也在一旁,有些事臣妾須得仔細問一問王氏。以免日後心中生疑。」


  詢只寬然一笑,溫和道:「這是自然,朕恕你出冷宮便是為此。」


  茯若還欲再言,詢卻露出了些許疲態,只是緩緩道:「茯兒,今日興許有些累了,還是早些回永和宮去歇息吧。明日待得朕下朝,且在乾元宮裡審問齊貴人。」


  已然是入了夜,殿外的宮殿樓閣起伏連綿。細膩的脂粉氣中帶著各色香料混合的甜香,那是宮中特有的氣息,茯若細細吸了一口,方才告退,行至殿外,茯若只帶著秀兒秀蓮回宮,卻在長街上見著坐著轎子往乾元宮去的玉璃,茯若見著玉璃,倒是喟嘆了許久,玉璃也是泣道:「臣妾終於再見到貴妃娘娘了。」


  茯若心中積蓄的感動溫然漫上,只緩緩道:「倒是難為你這段日子照顧這仁元,也難為你讓本宮再次得見天日。」


  玉璃只微笑道:「娘娘與臣妾說這些便是見怪了,當初貴妃娘娘也是這般恕了臣妾出冷宮,臣妾如今也算的是報恩了。」


  茯若只含笑道:「眼下咱們二人都可暫時緩一口氣了。」


  二人復又言語幾句,玉璃便坐著轎子走了。茯若見著玉璃行的遠了,心中卻一點一滴濕了下來。只是對著身邊的秀兒苦笑道:「原來皇上到底是在意玉璃的。但話又說回來,若不是皇上在乎玉璃,只怕本宮刻下都還在永巷裡受罪呢?」


  秀兒的性子到底不如清兒那般冒冒失失,她聞得茯若的自傷之語,只是溫順道:「貴妃娘娘多慮了,皇上怎會不在意娘娘呢?皇上許是想著貴妃娘娘今日才從永巷裡出來,身子乏累,想著等著過些時日,娘娘身子修養好了,再行與娘娘相聚也是有的。」


  茯若聞得秀兒的言語,只是溫然一笑。隨即又嘆了一口氣,只是道:「罷了,罷了。本宮眼下還去求那些個做什麼?還在先想著在這宮裡活著才是正經。」


  回了永和宮的正殿,殿中諸人已然將一切的拾掇好了,茯若換了一件雲紫色如意襟暗紋錦衫,髮髻間的珠花也以銀飾為主,頗有洗去繁華的素雅之意。在肩上披了一件棉披風。只對著身邊的秀兒道:「隨本宮去一趟壽康宮。」


  到了壽康宮門外,楊尚儀一早的候在哪裡,見著茯若,只是淡淡笑道:「太後娘娘說今日貴妃娘娘定然回來這兒,讓奴婢早早的候在這裡,沒曾想,貴妃娘娘竟果真來了。」


  茯若入內,只對著仁惠太后深深一福,緩聲道:「太后,臣妾來看您了。」


  仁惠太后微微一笑,看著茯若的面容,和藹道:「你出來了,哀家真是害怕你會被永久的困在哪裡,就跟以往的敬和皇貴妃一樣,到死也沒有再出來。」


  茯若只是含笑往榻邊坐了,溫聲道:「說到底,都是要多謝禧貴嬪的功勞,若不是禧貴嬪的一番布局,臣妾此刻還不能出來呢?」


  仁惠太后的眼神篤定而溫和,卻見她出神道:「皇帝他很喜歡禧貴嬪,哀家放眼瞧著,皇帝除了對禧貴嬪,對宮中任何人再無這般的眷戀。」


  茯若聞言,心中的涼意一絲絲的越發潮濕了起來。她卻是淡淡道:「禧貴嬪聰慧貌美,且又善體人意,皇上喜歡她,也是在情理之中。」


  仁惠太后只笑了一笑,緩緩道:「如今你心中必定是難受的,你對皇帝的心意,哀家又何嘗不知道呢?只是皇帝到底更喜歡的是禧貴嬪。」


  茯若心中的痛楚層層疊疊,紛至沓來。她只長長舒了一口氣:「臣妾以為,在宮裡頭權勢永遠比恩寵來的更可靠,皇后便是失寵多年,乃因著她是皇后,她在後宮依舊可以翻雲覆雨。」


  仁惠太後點頭道:「你能有這番頓悟也算的是好了,只是眼下,你心中可有了計較。」


  茯若心中一沉,只覺得背心涼透,已然情不自禁地跪下,沉聲道:「若是臣妾在宮裡頭已然是失了恩寵的女人,那麼臣妾便要做後宮里最有權勢的那個女人。如此一來,即便臣妾已然沒了恩寵,也依舊可以憑著權勢光大門楣。」


  仁惠太后只靜靜的看了茯若幾眼,並無言語。


  殿中漏聲淸晰,杯盞中茶煙涼去。茯若與仁惠太后二人只靜默相對。二人只聽著紙窗外冷風吹動松竹婆娑之聲。


  良久,仁惠太后微微頷首,道:「皇后薛氏乃是御史中丞的女兒,昭惠太后又是她的姨母,且上官氏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薛氏亦是不容小覷。但哀家偏偏想著將她們的勢力全盤推到。這朝中的勢力被她們把持的太久了,即便是哀家的兒子登基做了皇帝,天下人跪拜的皇太后依舊是上官氏。這樣的怨氣,茯若你可曾知道。」


  茯若聞言,只是冷然道:「便是為此,臣妾與太后更應相互扶持,也好早日遂了太后的心愿才是。」


  回到永和宮后,茯若便歇下了,茯若迷迷糊糊在夢中,竟然見到了已然逝世的敬和皇貴妃,卻見她著皇貴妃的華貴衣冠,神色淡漠的瞧著她,茯若在夢中驟然驚醒。記憶中,茯若一直是都是怨恨著敬和皇貴妃的,入宮之初,茯若受了她那樣多的欺凌,而她卻是那樣一個跋扈的女人。不知為何,茯若如今在夢中再度見到她,心中卻多了一份感喟的意味。


  或許敬和皇貴妃的跋扈囂張,都是源於她對詢的深情吧,而這樣的深情,自己又何嘗不是呢?便是已然是天下人之母的皇后,又何嘗不是呢?

  茯若在床榻上沉思許久,又捋一捋自己如雲秀髮,想著刻下的玉璃恐怕正睡在詢的懷中吧,如此一想,心中又是默默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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