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茯若回到宮裡,已是黃昏時節,今日是臘月末的最後一日了,茯若在鳳儀宮隨著皇后處理六宮雜務耽擱了甚久,回到宮裡,茯若讓清兒為她緩緩脫下棉披風,取下了些許珠翠,換了件家常青緞掐花的錦衣穿在身上,又命秀兒去把松枝放在火盆里,復才斜靠在軟榻上,閉目安神。
秀兒拿著美人拳在一旁替她捶腿,溫言笑道:「昭儀娘娘近來好生忙活,仁元帝姬幾次醒了午睡,都哭鬧著呢?奴婢和她的乳母哄了半日才好,而近來二皇子也住進了永和宮。奴婢們真真是忙的顧不過來了。」
聞言,茯若睜開雙眸,起來穿了鞋,道:「隨本宮去看看仁元,本宮有好幾日都未曾見到仁元了。」
到了偏殿,只見仁元帝姬被乳母抱在懷裡,一旁都是些伺候的奴婢,見是茯若過來了,黑壓壓跪了一地,茯若示意免禮了過後,便將仁元帝姬抱了起來,仁元帝姬認得生母,立刻便笑了起來,乳母便在一旁笑道:「到底是昭儀娘娘親生的帝姬,一見了娘娘便笑了起來,奴婢抱著哄好些個時辰也不能見得帝姬一笑啊。」
茯若抱了片刻,見到仁元帝姬的身子仍舊是弱弱的,也不理會乳母的奉承,只是自言自語道:「帝姬的身子總不見好,本宮瞧著也是憂心啊。」
乳母和幾個伺候帝姬的宮女聽了忙跪在地上。口中不住道:「娘娘贖罪,奴婢已然儘力伺候帝姬了,至於帝姬為何身子虛弱,奴婢著實不知啊。」
茯若見她們求饒的模樣著實無辜,便讓她們起身了,溫言道:「本宮並未責怪你們,只是本宮已入宮數年,就只有帝姬一個女兒,而帝姬的身子又是這般虛弱,難免憂心。」
秀兒看了看門外,便笑道:「二皇子你怎麼來了,還不快快進來,外邊站著多冷的。」
茯若聞聲看去,卻見是二皇子澄一個人小心翼翼在站在門口,可能是見著裡頭人多,有些怕生,茯若忙命人將他帶了進來,看著二皇子澄的嘴唇都被凍得有些青了,不悅道:「你們這起子人是怎麼伺候二皇子的,由得他在門口站了這麼久,天寒地凍的,若是二皇子病了,看看你們怎麼給皇上皇后交待。」
伺候二皇子起居的宮女香兒介面道:「回昭儀娘娘的話,二皇子方才是想進來的,可見到娘娘正在為了仁元帝姬訓斥宮女,可能一時間被唬住了,所以就在門口多觀望了時刻。」
茯若聽香兒這話說的不倫不類,一時間有些不悅,森然道:「這話便是渾說了,本宮訓斥宮女怎會把二皇子唬住,且不說本宮如今協理六宮,本宮好歹也是永和宮的主位,要訓誡永和宮內服侍的宮女難道還有什麼錯處么?」
香兒自進宮來極得敬貴妃信任,因此將她派去伺候二皇子的起居,多年來,二皇子對她頗為依賴,敬貴妃對她也是微有些籠絡,竟讓香兒養成個自傲的氣性,平日在坤華宮內,對香玉與錦兒也是未曾放在眼裡,如今想著雖在永和宮內,但好歹茯若也會顧忌這二皇子的面子,因此話語中更是少了恭謹,只是冷聲道:「娘娘自然是沒有錯處的,娘娘愛女心切所以訓誡宮女,二皇子畢竟不是娘娘親生,若是貿然進來,指不定娘娘連著二皇子也一併訓斥一番。」
茯若聞言怒極,卻不欲發作,只是平聲靜氣對二皇子道:「澄兒,你方才在外不敢入內,可是母妃訓誡宮女唬住了你。」
二皇子默默點了點頭,輕聲道:「母妃方才訓誡宮女,兒臣以為母妃生氣了,所以兒臣不敢入內。」
茯若見二皇子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即便他是茯若入宮以來最為厭惡的女子所生,但他到底也還只是一個孩子,茯若見狀,也不禁心軟了許多,柔聲道:「澄兒,你來這裡是要看仁元么?還是特意來找母妃的?」
二皇子小聲的說:「兒臣是來求母妃的?」
茯若為此倒是頗為吃驚,道:「有何事要來求母妃?」
二皇子頓了頓,似乎有些躊躇,最終還是輕聲道:「母妃,今夜是臘月末,兒臣想回坤華宮去,兒臣想母親了。兒臣被人帶到永和宮之前。母親叮囑兒臣不論如何都要聽母妃的話,兒臣來母妃這裡已經有一頓時間了,兒臣真的很想母親,往常的時候,兒臣還有靜慧我們二人都會陪著母親的,又是父皇也會來的,如今母親被禁足了,她一個人肯定很難過,所以兒臣想去看她。」
茯若摟住他,眼中露出幾滴淚意,不覺還是這樣小的一個孩子而感到心疼,傷感道:「所以你就特意來求母妃是不是?」
二皇子點點頭:「兒臣真的很想母親,母妃你就答應了兒臣吧。」
茯若感到有些為難,秀兒見狀,道了句:「二皇子殿下有所不知,敬貴妃娘娘被皇上下令禁足,是不允許任何人探視的,所以你和靜慧帝姬才會被送到別的妃子哪裡去,你便是去了坤華宮,那些戍守的侍衛也不敢放你進去的。」
二皇子眼中微微有些茫然之色,忽然眼中豆大的淚珠止不住往下落,哭道:「母親一個人宮裡回感到很難受的,母妃你去求求父皇吧,讓她饒恕了母親。好不好?」
茯若雖然先前恨極了敬貴妃,但見到二皇子這般,恨意也漸漸消消了些,不知是為了寬慰了二皇子還是別的,茯若替二皇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溫和笑道:「澄兒別哭了,母妃明日便去求皇上和皇后,今夜你且安心去睡覺,明日本宮便帶著你去求皇上,好嗎?」
二皇子這才止住了淚,茯若便命香兒把二皇子帶了下去,有叮囑乳母好好的伺候仁元帝姬,便一個人回了正殿。
秀兒替茯若收拾著明日要給各宮妃嬪所送的禮品。笑道:「敬貴妃真是好福氣,居然有二皇子這樣孝順的兒子,且又聰明聽話。」
茯若微微一笑,道:「那孩子著實孝順,本宮聽聞皇上每每考他的功課,他都是答得比皇長子好些。」
秀兒嘆氣道:「只是可惜了做母親的不爭氣,攪得六宮不安,現下骨肉分離,白白讓無辜孩子受罪。」
茯若望著窗外皓空一輪殘月,微微出神,幽幽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秀兒笑道:「若是二皇子還是昭儀娘娘親生的那便好了,奴婢現瞧著二皇子跟昭儀娘娘還有些親近呢?若是昭儀娘娘可以一直撫養著二皇子也算是所得其所。」
茯若聽了秀兒的話,又想起昭惠太后前日叮囑的事,一時間愁緒也漸漸漫上心頭了。
正在出神,卻聽見外間伺候的太監尖聲道:「皇上駕到。」茯若不由得回過神來,忙著起身接駕。
走到門口,卻見一個頎長身影漸漸明晰,正是詢,茯若嫣然一笑,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詢含了一抹淡若山嵐的笑意,深深看著她:「朕陪皇後用了晚膳,想著茯兒,便來了永和宮了。」
茯若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乃是除夕,皇上不在鳳儀宮歇息,只怕皇後娘娘過意不去。」
詢清俊的臉上覆上了淡淡的笑意:「朕來這裡之前,問過皇后,皇后也只是笑了笑,便說她要照顧二位孩子,朕也應該來看看你和仁元帝姬。所以朕才來了這裡。」
茯若柔聲道:「但皇上今日來了臣妾這裡,皇后或多或少心裡還是會有些許不好受。」
詢的眼裡有深深的情意流轉:「難道茯兒不喜歡朕來這裡陪你么?皇后她的性子一向都是極好的,端莊大度,不會為了這等小事鬧氣,皇后可不比敬貴妃那樣小性子。」
茯若聞言,歉然道:「皇上還要把敬貴妃再禁足多少時日。」
詢頗有些玩味看了看茯若,道:「難道茯兒希望朕解了敬貴妃的禁足么?」
茯若遂將二皇子所求對詢說了,詢聞言眼底多了一分默然,道:「難為澄兒這樣孝順,只是可惜敬貴妃實在是讓人失望。」
茯若聞言,吟然一笑,道:「所以,皇上好歹也為了二皇子饒恕敬貴妃這一回,臣妾覺得敬貴妃被禁足了一回,便萬萬沒有下回了。」
詢笑道:「此事明日朕與皇后商議一番再做定論,朕只是欣慰茯兒這般寬厚。」
茯若低頭感慨道:「臣妾只是想著稚子無辜,敬貴妃雖然跋扈驕橫,但二皇子好歹是皇上的孩子。」
詢笑著在茯若的臉上香了香,笑道:「良宵苦短,茯兒且隨朕去歇息吧。」
茯若回眸一笑,生出無限情意,緊緊握著詢的手,隨著他步入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