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後宮之中,上演過太多恩寵枯榮、起起落落。


  茯若誕下了帝姬后,宮中的日子,看似歸於平靜實則山雨欲來。


  何容華溺斃,仁元帝姬險些被乳母扼殺,婉貴人流產,昭惠太后卧病未起。


  一切線索皆指向敬貴妃。多年承崇恩愛最終也只餘下了蒼涼一片。最終下場慘淡。


  後宮女人的一生,再奼紫嫣紅、佔盡春色,仍逃不過落紅凋零、碾身為塵的命數。


  除去心腹大患的皇后,是否會從此安心掌管六宮事宜,從冷宮走出的張氏又會在後宮掀起如何波瀾?

  第一章


  茯若正卧在榻上小睡,清兒打發著仁元帝姬的乳母玉娘回去。因著已是五月的時節。天氣漸漸的熱了起來。王尚儀與秀兒都去庫房裡拿些冰塊來放在殿里,為殿里添些清涼。秀蓮在一旁替剛剛睡下的仁元帝姬打扇,生怕暑熱天氣,將她熱醒了。


  茯若黑甜香沉的一覺,醒來已不知天光幾許,清兒立在一旁服侍茯若盥洗,笑道:「小姐好睡,這午覺足足困了有四個時辰了。」


  茯若隨意的捋一捋頭上鬆散的亂髮,有些無神道:「是么?本宮竟然睡了這麼久,仁元可還好么?」


  清兒含笑道:「帝姬不過困了一個半時辰便醒了,現下秀兒正在抱著她呢?」


  茯若下榻,道:「本宮要去瞧瞧她?」


  清兒擰了一把熱毛巾為我敷臉,道:「小姐,還是先行梳洗一下再去吧,帝姬就在偏殿里。」


  王尚儀一色簇新的湖藍戧銀米珠竹葉衣裙,笑著上前道:「昭儀娘娘,奴婢已讓秀兒把帝姬給抱來了。」


  秀兒抱著仁元帝姬,緩步進來,茯若見了,道:「快把孩子拿來給本宮看看。」


  清兒含笑從秀兒的手中接過了仁元帝姬,再抱到茯若的面前,仁元帝姬見了茯若便忍不住嘻嘻的笑,這一下把殿里的人都給逗樂了,清兒笑道:「到底小姐和帝姬是親母女,帝姬一見了便忍不住笑呢?」


  茯若看了看仁元帝姬的面容,不覺嘆氣道:「仁元的身子還是有些虛弱,本宮瞧著惠順帝姬剛出生的時候,身子也沒見這樣虛弱。」


  王尚儀溫言勸道:「昭儀娘娘且不必傷神,或許是帝姬的年歲還小,所以身子難免有些虛弱,反正皇上最是疼愛仁元帝姬,每日都要來永和宮瞧瞧帝姬,昭儀娘娘讓皇上請些太醫為帝姬好生調養調養便是。


  經王尚儀這樣一勸,茯若倒也讓覺得漸漸安心了。呼吸間有幽涼的氣息流轉,一絲一縫牢牢透進天靈蓋里,茯若寡淡的面容也漸漸有了一絲笑意,隨即問道:「皇上每日都來永和宮探視帝姬么?怎的本宮不知。」


  清兒笑道:「偏偏是小姐不趕巧,皇上每次駕臨永和宮,小姐都是在歇午覺,或是去了延禧宮找宜貴人,何容華了去了。就連今日皇上來永和宮的時候,小姐也在歇息,皇上特意囑咐了不必驚擾小姐,隨意看了帝姬兩眼就走了。」


  茯若微微沉吟,闔眼思忖著道:「是么,皇上現下在何處。」


  清兒一時間接不上話來,訥訥無言,過了半晌才道:「奴婢不知。」


  王尚儀接話道:「據奴婢所知,皇上現下應是去了毓秀宮,婉貴人接連幾日都有些身子不適,飲食不下,所以皇上才特意去看看她。」


  清兒滿是不屑的神情,輕蔑道:「就知道變著法讓皇上去她那裡,她若是當真身子不適,直接去請太醫便是,無病呻吟的還不是為了引得皇上注目。」


  茯若白了清兒一眼,不悅道:「婉貴人是主子,豈是你可以背後議論的,你隨著本宮進宮已有三四年了,說話冒冒失失的毛病還是改不掉,若是這些話傳到外面去了被人聽見了,還會編排本宮嫉妒婉貴人呢?」


  清兒聽了,有些委屈的道:「小姐教訓的是,奴婢知錯了。」


  王尚儀走上前,撫了撫清兒的背,溫然笑道:「昭儀娘娘也不必生氣,清兒姑娘好歹也是一心向著娘娘才會如此啊。」


  茯若揚一揚臉,隨即冷聲道:「這個本宮自然知道,只是現下本宮已有了仁元帝姬,所以凡事不能不仔細。」


  這樣一番話下來,內殿又漸漸沉默了起來。


  連著好幾日是難得的晴好天氣,日頭也算不得太熱。宮嬪們便也隨著帝后一同前往長樂宮前去請安。昭惠太后自慶順帝姬遠嫁之後便極少見人,今日見鶯鶯燕燕坐了滿殿,雖說心裡不願,但也勉強有了些笑容,支頤含笑道:「今日也不是什麼大日子,只是天氣好些,何必勞煩皇帝皇后攜著六宮嬪妃都來長樂宮,哀家許久不見生人了,今日這般,倒是皇帝有心了。」


  隨即皇帝領著皇后並眾妃向昭惠太后請安。昭惠太後面上的笑容淡淡的,便示意讓一干人等起身,又吩咐宮女們看茶。


  昭惠太后含笑看著茯若,道:「宋昭儀如今生了仁元帝姬,哀家瞧著氣色倒是比往日要更好些了,或是以後得了空,也將仁元帝姬抱來永和宮讓哀家看看。」


  茯若溫婉一笑,道:「是,臣妾謹遵太后吩咐。」


  昭惠太后理了理衣襟上的垂珠流蘇,緩緩道:「過不多日便是德宗皇帝的壽誕了,皇帝也應該好好的慶賀一般,畢竟德宗皇帝才是你的生身父親啊。」


  詢的眉目間微有黯然之色,皇后見了忙含了恭謹的笑意道:「臣妾知道,臣妾昨日已經和敬貴妃商議已經打發內務府的人去辦了。」


  昭惠太后嘆了口氣,隨即斂容正色道:「怎的敬貴妃在協力六宮呢?原先六宮事務不是都由皇后一人裁決么。可是現下忙活不過來了?」


  皇后連忙起身:「是,六宮事務繁多,臣妾已是難免獨力難支,想著敬貴妃入宮多年,又是伺候了皇上多年的舊人了,所以才讓她為臣妾分擔一二的。」


  昭惠太后嘆口氣道:「這樣也好,只是哀家想著敬貴妃要照料皇子和帝姬又要幫著皇后打理六宮事宜,哀家只怕到時候敬貴妃也忙得焦頭爛額。」


  敬貴妃起身道:「多謝太后關懷,臣妾暫且還應付得過來,二皇子與靜慧帝姬都有五歲了,且還有宮女的照料的,所以臣妾一時間倒是也忙得過來。」


  昭惠太后撫著手邊一把紫玉如意嘆道:「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好歹也是皇子和帝姬的生身母親,尚且不對他們盡心儘力,有宮女乳母的照料,怎比得你這個親生母親的照料來的仔細。」


  這句話說得頗重,敬貴妃微有惶然之色:「太后贖罪,臣妾也只是想著幫皇後分擔一二而已。」


  昭惠太后的口吻冷淡淡的:「哀家想著等著過些時日,宋昭儀的身子再好些了,宋昭儀也幫著一起料理吧,這樣敬貴妃也能稍稍騰得開手來。」


  皇后的笑意溫煦如春風:「多謝太后提醒,這些臣妾都還沒有想到,宋昭儀位分高,如此一來亦是極好的。」


  一旁的玉貴嬪聽了,倒是臉上頗有嫉恨之意,奈何昭惠太后在此,不敢發作。


  茯若滿面紅暈,亦起身道:「臣妾多謝太后皇后賞識,只是臣妾入宮時日不多,且仁元帝姬身子較弱,臣妾現下心思都在帝姬身上,一時間也不能去想別的,恐怕是要辜負太后與皇后的好意了。」


  昭惠太后的笑意仍是淡淡的,如月朦朧鳥朦朧頂上一片薄而軟的煙雲,總有模糊的陰翳,讓人探不清那笑容背後真正的意味:「宋昭儀既然這樣推脫了,哀家倒是也不能勉強了。帝姬身子弱,等到她身子調養的好些了,哀家再提此事吧。」


  言畢,昭惠太后扶著嚴尚儀的手起身,道:「哀家有些乏了,今日便這樣散了吧。」


  眾人目送昭惠太後進了寢殿。


  皇后看著茯若,溫和道:「仁元帝姬的身子仍舊不大好么?其實本宮也為這事日夜懸心,等到帝姬的身子好些了,昭儀再來協助本宮吧。」


  茯若柔聲道:「是,臣妾知道,有勞皇后掛心了。」


  皇后溫然道:「雖然帝姬乃是你親生,但是本宮也是帝姬的嫡母,本宮向著帝姬的心和昭儀是一樣的。」


  詢聽了也頗為感慨,對皇后的語氣難免有了三分溫和:「皇后當真賢德。」


  如是閑話幾句,各人也便散了。


  茯若和敬貴妃行出長樂宮外,敬貴妃對著茯若的語氣,難得的少了一分敵意:「帝姬的身子許久不見好,帝姬讓皇上請來太醫院的國手張太醫好生調養便是,本宮當年生下靜慧帝姬的時候,靜慧帝姬的身子也是如此,還多虧了哪位太醫,靜慧帝姬才能大好了。」


  茯若著實為此事憂心萬分,小指上的銀鎏金嵌米珠護甲硌在掌心是冰冷且不留餘地的堅硬。勉強笑道:「臣妾多謝貴妃娘娘好意。」


  敬貴妃黯然一笑,道:「本宮只是想著你我二人難得都有孩子,稚子無辜,咱們爭寵的恩怨是咱們的,原本便與孩子無關。」


  茯若淡淡一笑,道:「其實連爭寵也是不必,皇上喜歡誰,便寵幸誰,這豈是貴妃娘娘和臣妾可以強求的,便是皇后也對此事無可奈何吧。」


  敬貴妃不屑道:「就憑她,自然是無可奈何了,忝居鳳位了那麼些年,皇上待她也不過是看在昭惠太后的面子上,如若不然,這皇后的位子怎會輪到她。」


  茯若聽了此言,知道敬貴妃與皇后宿怨深厚,一時間也不好再言語什麼了。推脫著擔心仁元帝姬便回宮去了。


  行在長街上,晴暖的陽光捲起碎金似的微塵,一絲絲落在身上,亦沾染了那種明亮的光暈,茯若只覺得從身體深處蔓生的涼意,絲絲縷縷,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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