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到了十二月後,六宮上下又都在忙於年下的事情,昭惠太后自慶順帝姬和親遠嫁,便一直鬱鬱不樂,平日里只在長樂宮內,也不大出來見人。皇后偶爾要為六宮事務討個示下,昭惠太后也只是隨意敷衍了幾句,便打發了皇後走了。往日還有慶順帝姬可以在一旁幫襯,如今只得皇后一人打理,皇后更添疲累。


  且自從那日後,詢留宿與延禧宮的次數便多了起來,蔣選侍也漸漸得了些寵愛。詢便在十二月十五的日子,晉了她的位分為正七品的才人。就連失寵許久的綾姝,也沾光得了詢的丁點兒注目。偶爾會陪她用膳,或是喚了她進乾元宮對弈什麼的。如此一來,原先對於蘇容華的寵幸,倒是漸漸淡了些。


  茯若的孩子已懷了將近六個月,詢念在茯若初次有孕難免艱辛,又礙於仁惠太后的情面上,便特意准許茯若的叔母入宮陪伴茯若。


  大夫人到了永和宮不到半晌,仁惠太后便到了,便笑道:「到底是茯若有福氣,初次有孕皇帝便體恤你,准許你叔母進宮陪伴,一來是詢兒著實看重你這一胎,二來也是成全了哀家可與故人敘敘舊了。」


  茯若與大夫人對仁惠太後行了禮。大夫人便恭謹道:「妾身許久不見太后了,未知太后近來可仍舊身體康泰。」


  仁惠太后無奈一笑,道:「身體倒還是妥當,只是如今到底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了,人老珠黃了。」


  大夫人的笑意更恭,緩緩道:「太后如今瞧著還好,其實人,哪有青春常駐的呢?」


  一番話下來,仁惠太后和大夫人倒是將以往的陳年舊事,說了許久才散,直到晚間,茯若才含淚送了大夫人出去,行至宮門口,大夫人回首寬慰道:「等到娘娘日後誕下了孩子,皇上必定會再讓我進宮來陪伴的,還望娘娘切莫傷心。」


  茯若含淚道:「還望叔父叔母萬萬也要保重自身,切不要為茯若擔心。」


  大夫人眼眶中亦溢出了些許淚水,道:「這個自然,家中一切安好,你堂兄前幾日被封了太僕寺少卿,且不過多日還要娶親了。」


  茯若聞言后,緩緩一笑道:「如此甚好,兄長也有二十一歲了,按理也該如此了。」


  待到大夫人走後,茯若回到寢殿內,卻只見仁惠太后仍舊在殿中未曾離開,茯若不禁好奇道:「如今也是入夜,太后仍舊在永和宮中,所為何事?」


  仁惠太后緩緩道:「哀家來這裡是有件要緊事要問你,方才你叔母在此,哀家恐她聞了過後被怕旁人知曉日後生事。」


  茯若好奇道:「所為何事,這樣要緊?」


  仁惠太后嘆氣道:「你腹中胎兒究竟是男是女你可知曉?」


  茯若聞言,似乎有些一臉淡然:「臣妾問過太醫,彷彿是個女兒。」


  仁惠太后便怔了一怔,猶自不敢相信:「當真,可信么?」


  茯若倒不甚放在心上,道:「是男是女臣妾覺得倒是無妨,左右都是皇上的孩子。」


  仁惠太后的臉色便開始有些不好看,半晌嘆了口氣道:「你到底還是年輕了,帝姬怎能和皇子比肩呢?你瞧瞧慶順帝姬便知了,她被昭惠太后撫育多年幾乎與嫡出的公主無異,最終仍舊不是遠嫁蠻族之地了。你難道希望日後自己的女兒也落得如斯天地么?」


  茯若默然道:「自然是不願的,只是生下了皇子日後也只是封個群王,餘生做個富貴閑人便罷了?」


  仁惠太后沉吟道:「若你生下了皇子,哀家定然不會讓他只做個群王的,九五之尊的位子你的孩子為何坐不得?」


  茯若聞后大驚,顫聲道:「太后,宮中已有懿仁皇后所生的嫡皇子,嫡庶有別。」


  仁惠太后揚一揚臉,道:「你且先放眼去瞧瞧,歷代的皇帝有幾位是名正言順的嫡出。先帝明宗的母親明聖太后不也是以穆貴妃的身份登上后位,才使得自己的兒子做了皇帝的么?你這個做母親便如此不爭氣,日後誰能給你的孩子一個好的前程,不論皇子也好,帝姬也罷,做母親的軟弱不爭取,做子女便要受罪了。」


  茯若聞言后,倒是默默了良久,仁惠太后看著茯若的樣子,嘆了一口氣便走了。


  過了半月後,便是新年了,因著茯若有孕,且慶順帝姬遠嫁羌族保了數十年的和平。除夕夜的合宮宴飲格外熱鬧隆重。帝后居於上座,言笑晏晏。儼然一對恩愛和鳴的夫妻。


  皇後身著牡丹鳳凰紋浣花錦衫。服裝紋樣為鳳穿牡丹。整件服裝在鮮艷的艷紅緞地上,綉八隻彩鳳,彩鳳中間,穿插數朵牡丹。牡丹的顏色處理得凈穆素雅,色彩變化惟妙。髮髻乃是靈凰髻,髻上正中戴著九鳳繞珠赤金纏絲珍珠釵。左邊戴著一支碧玉金步搖。看起來甚是華貴。


  皇后舉杯對眾妃道:「如今年下,闔宮歡慶,本宮再次敬各位妹妹一杯,還願上天佑我大夏,君臣一心,國泰民安,六宮和睦。」


  眾妃聞言,連連稱讚。唯有敬貴妃只見一旁微微冷笑,隨後也起身舉杯道:「臣妾所願同皇后無二,更願宋昭儀腹中胎兒康健。」


  敬貴妃奢華明艷不輸皇后,只見她身著流彩飛花蹙金翚翟褘衣,大紅色龍騰刺繡以及精緻繁複的黃色鑲領,足見衣著之精緻華美。芙蓉髻上戴著長長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一臉嫣然明媚的看著茯若,等著茯若回應。


  茯若得知敬貴妃所言乃是口不對心,也只是起身舉杯,淡淡道:「臣妾謝過貴妃娘娘關懷。」


  皇后看了看宜貴人身旁,被乳母抱著的惠順帝姬,便笑了笑:「本宮許久不見帝姬,如今見了,覺得帝姬又長大了一些了。」


  宜貴人和藹一笑,道:「臣妾多謝皇後娘娘關懷。」


  詢聽了皇后所言,也看了看惠順帝姬一眼,不覺寬慰笑道:「帝姬是比從前生的又圓潤了些,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朕的女兒會被宜貴人養成個胖姑娘了。」


  宜貴人聞言一驚,起身謝罪道:「臣妾知罪,還望皇上寬恕,臣妾只是念著帝姬胃口較好,便慣著她,所以她一哭鬧,臣妾便知道是餓了,便會讓宮女們給帝姬吃東西,今日聽了皇上的話,才知是臣妾疏忽了,還望皇上饒恕。」


  詢見狀倒是笑了笑,對著宜貴人柔聲道:「蘊然莫慌,朕絲毫未有怪罪你的意思,帝姬生的豐潤,也可見乃是你平日悉心照顧的緣故,朕怎會忍心責罰你?」


  宜貴人聞后,如釋重負,緩緩道:「臣妾謝過皇上。」


  敬貴妃在一旁笑道:「宜貴人到底也忒小心了,皇上素來是最好性子的人,怎會輕易責罰嬪妃,到底是宜貴人在皇上身邊伺候的時間才幾年,且平日見皇上見得也少,所以多少還有些不了解皇上的性子吧。」


  這話含了絲毫的譏諷在裡面,宜貴人聽了,也不與她爭辯,只是淡淡笑道:「臣妾怎能有貴妃娘娘那樣的福氣,從皇上未登基便在一直侍奉在側,自然是了解皇上的性子了。」


  皇后也含笑道:「宜貴人說的在理,敬貴妃侍奉皇上多年,自然對皇上的性子了如指掌,難怪深得皇上寵愛多年,。」


  詢朗聲笑道;「不過只是因為敬貴妃伺候朕伺候得久了,難免有些情誼,畢竟她侍奉朕也將近十年了?」


  皇后溫然一笑,道:「這個自然,宮內的姐妹都沒有敬貴妃侍奉皇上侍奉得久,也難怪皇上對她情意深重。」


  詢執著皇后的手,溫和道:「皇后在朕的身邊也有數年了。」


  皇后眼中一滯,似乎有些許的感動,最終也只是淺淺一笑,別無他話。


  宴席散了過後,詢並未按著例子去皇后的鳳儀宮,而是以念著茯若有孕為由,去了永和宮,皇后得知,臉上已露出一瞬的落寞如斯,便恭謹道:「宋昭儀乃是初次有孕,難免辛苦,有皇上陪伴,想必昭儀也能好過一些。皇上如此喜愛昭儀,臣妾身為皇后,也為昭儀高興。」


  詢淺淺一笑,便帶著茯若回了永和宮,皇后望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才驀然轉身回宮,行了數步,便聽到後頭敬貴妃的嫣然笑聲:「臣妾真真是為皇後娘娘不值,皇后以賢貴嬪的身份進宮時,皇上的心思一門都在懿仁皇后的身上,而後,皇上又注目著臣妾的身孕,如今又是宋昭儀的肚子越發大了,就連除夕之夜帝后必應相聚的例子也破了,臣妾只怕往後,皇上連見皇后一面也不願了。」


  皇後身邊的雲修看不過了,呵斥道:「貴妃娘娘說話忒放肆了,言語之間對皇后不敬,該當何罪。」


  敬貴妃眉尖一挑,怒道:「本宮乃是貴妃,豈容你這賤婢訓斥,莫不是以為伺候了皇後娘娘,便越發目中無人起來,且本宮所言句句屬實,何罪之有。」


  雲修還欲多言,卻被皇后示意退下,皇后看見敬貴妃得意的面容,淡然道:「敬貴妃所言,乃是覺得本宮徒有中宮之名是么?」


  敬貴妃笑道:「皇后心裡清楚,何必再來問臣妾。」


  皇后溫然一笑,到:「是與不是,本宮都是皇后,即便本宮再不得皇上寵愛,本宮仍舊乃是六宮之主,就算敬貴妃得寵多年又如何,仍舊不過乃是一介妃嬪。這點還望敬貴妃牢記。」


  敬貴妃聞言后,卻也未見慍怒,依舊笑道:「這個自然,只是本宮念著皇後娘娘一人獨自打理六宮之事,難免勞累些,臣妾多次想幫著皇後分擔些許,不過皇后似乎對臣妾不滿,數次不允。臣妾雖是一介嬪妃,但到底也是宮裡頭位分僅次於皇后的貴妃。現下慶順帝姬遠嫁,協理六宮之事皇后不如便讓臣妾分擔吧。」


  皇後面容沉寂,默然道:「你當真想幫著本宮協理六宮?」


  敬貴妃答道:「臣妾所言句句屬實,還望皇後娘娘允諾。」


  皇后一言不發的便走了,回了鳳儀宮中,雲修上來為皇后捧了一盞茶,輕蔑道:「敬貴妃也當真是放肆,數次對娘娘言語不敬,還想著協理六宮,就憑她也配。」


  皇後轉了轉手上的赤金嵌翡翠滴珠護甲,沉吟道:「她乃是正一品的貴妃,又誕下了皇子帝姬,怎麼不配。且我朝歷代便有貴妃也幫皇后協理六宮的舊曆。」


  雲修急道:「難道當真要讓敬貴妃幫你協理六宮么?」


  皇后冷然道:「若是不允,只怕她又去向皇上撒嬌痴鬧了,倒是若是皇上開了口,本宮面上就不好看了,雖說先前她也求過,可那時候好歹還有慶順帝姬幫襯著,如今玉貴嬪入宮時日尚淺,宋昭儀有孕。也只能成全敬貴妃了。」


  雲修不滿道:「奴婢只怕,敬貴妃協理六宮會對皇后不利啊。」


  皇后冷笑道:「憑敬貴妃那樣淺薄的性子,且她又與本宮結怨多年。只怕生吞活剝了本宮的心思都有。」


  雲修道:「那麼娘娘為何還要。」


  皇后「呵呵」冷笑兩聲,道:「有她協理六宮,日後宮裡頭生了什麼事,本宮也好尋個由頭讓她頂罪了。宋昭儀的肚子也有六個月了吧,敬貴妃記恨宋昭儀也不是一兩天了,有她協理六宮,誰知道宋昭儀的胎兒會出什麼事呢?」


  雲修會心一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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