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詢極少來永和宮,因此他與茯若出現在宮門外的時候,站門的太監唬的說不出話來。連忙跪下請安,王掌儀連忙帶著一干在內的宮女太監出來請安行禮。詢只是輕輕的看了他們一眼,便讓他們起來了。帶著茯若徑直走進了內殿咸芳閣,笑著對茯若道:「你宮裡的人倒是拘謹的很。」


  茯若臉上淡淡一笑:「見了皇上們誰還能不拘謹些,況且奴才拘謹些也比奴才張狂無禮些要好得多。」


  訊只是看著茯若的臉一笑,柔聲道:「你的性子倒是謙和,怪道皇后時常跟朕提起說惠貴嬪的性子好,宮裡頭的妃子就數你最好相處。」


  茯若垂首低聲道:「那是皇後娘娘過獎了,身為嬪妃適應以柔順為德。」


  詢看著茯若端和秀麗的面容默默不言,過了良久才道:「你可知為何你入宮一年余。朕卻一直冷遇你。」


  茯若聽了這話,心裡一驚,茯若每每夜闌人靜,時常思索這件事,為何自己入宮一年皇上從未召幸。臉上原本溫順謙和的神情,漸漸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些許的慌亂與不安,過了許久才恢復了平靜。柔聲答道:「皇上不是偶有來臣妾宮中坐坐嗎?怎會有冷遇之說。況且臣妾入宮后不久,皇后便有了身孕,皇后乃是國母,腹中胎兒乃是嫡出。皇上應多陪伴皇后。


  詢見茯若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頗有些吃驚:「惠貴嬪倒是知書達理,你是母后的族人,朕便將實情告知於你。」


  茯若聽了,屏退殿中伺候的奴才。只餘下皇上與自己。皇上看著殿中的一雙鶴頂雙花蟠枝燭台,悠然良久才道:「若是你一入宮朕就寵幸你,勢必會讓昭惠太后忌憚,皇后也定會與你為難。畢竟你是母后的族人,而昭惠太后與母后不睦已久。」詢沒有說下去,其中的緣由茯若已見見明白。


  殿內檀香沉鬱的氣味,茯若腔子里的一顆心卻撲稜稜跳著,像被束著翅膀飛不起來的鴿子。手裡頭緊緊的攥著玉蘭花樣銀紗綉紋絲巾。柔聲道:「皇上深意,臣妾明白。」


  皇上見到茯若高華似水月般的面容,伸過手去緊緊握著茯若的手,沉聲道:「你明白自然最好。」


  過了片刻。茯若讓海常貴傳了膳,因著皇上來了,這日的菜式比往日要精緻幾分。桌上有一道火腿鮮筍湯,紫薑燉雞湯,並再由幾樣頗和皇上口味的菜式。


  茯若恭敬給皇上夾菜,因著乃是第一次一同與皇上用膳。茯若顯得格外仔細。皇上略略吃了幾口,誇讚茯若的宮裡的小廚房菜式做的精緻。底下伺候的宮女太監也不由得心裡頭覺得歡喜。


  詢夾了幾道菜,看著王掌儀身著簡樸,蹙眉道:「你是這永和宮的女官。」


  王掌儀跪下道:「奴婢永和宮女官正六品掌儀王氏參見皇上。」


  詢的面色稍稍不豫,靜了靜道:「永和宮裡住的惠貴嬪乃是正二品的位分,怎麼你還在身在掌儀,按著宮裡的例子你應該被晉陞為司儀才對,看來皇后和慶順帝姬有些疏忽了。」


  茯若含笑道:「皇后懷著身孕,且六宮事務又繁雜,一時間兼顧不過來也是有的,慶順帝姬雖說能幹,到底還是個女兒家。況且這等些微末小事,明日臣妾去向皇后請安時,臣妾自會向皇后說明。不必讓皇上勞心。」


  皇上笑著對茯若道:「那就依你之言,惠貴嬪倒是會為朕著想,生怕朕有一點半點勞心的。」


  茯若微笑道:「臣妾心想著,皇上每日為前朝政務已是煩心不已,且六宮事務自有皇后打理。何必再讓皇上心煩。」


  二人復又繼續用膳,用完了膳食,皇帝溫和的道:「朕過幾日再來看你。」


  茯若點頭應允,隨後皇上帶著一群奴才迤邐而去。茯若直送到了宮門外。看著眾人漸漸行遠,方才回到自己殿中。


  走進殿中,茯若卻漸漸心神不定起來。詢方才那一番話,不斷迴響在茯若耳邊。她心裡想著若是和玉貴嬪及敬貴妃一般得到了皇上的寵幸,想必到時候便要真的置身於後宮的戰場了吧。茯若默默看著望著窗外滿園春色似畫卷,心裡卻如一團亂麻攪在一起。


  這時候茯若聽得外頭有外頭奔逐喧嘩之聲。茯若正欲走出去看,卻看見素蓮慌張進來:「貴嬪娘娘,皇后要臨盆了。」


  茯若便帶著一行人去了鳳儀宮。


  此刻鳳儀宮已是一團亂糟。一宮的太醫、穩婆幾乎全擠在了鳳儀宮。


  兩宮太后倒是在此打點一切事宜,敬貴妃,玉貴嬪和文昭媛也在此此處觀望。蘇修容倒是和何充儀在墨玉閣陪著顧良人。張才人在自己的永安宮內,足不出戶。


  皇后在內殿已有一個是時辰,除了偶爾聽見幾聲痛苦的呻吟,再無半點動靜。穩婆手裡的清水一盆盆端進來,端出時成了一盆盆血水。


  昭惠太后不禁蹙眉問著身邊的嚴尚儀:「好端端的怎麼會這樣。」


  嚴尚儀微微噤聲,凄楚的搖著頭:「奴婢不知,只是皇後娘娘今早起來就覺得不適,後來中午午膳只吃了幾口就說沒胃口,便想著在殿後的花園走走,誰知走了幾步就見紅了。」


  仁惠太后聽了,倒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看來皇后是早產了。都已有九個月的身孕,或許她身子弱,早個把月就生了孩子也是有的。」


  昭惠太后掃了身邊的仁惠太后一眼,眼中的不滿似流星閃過。沉聲道:「皇後到底是國母,況且產婦早產對腹中胎兒也有不利啊。」


  仁惠太后含笑嘆道:「哀家當年生育敬惠也是早產,只是胎兒生下來身子弱些。後來好生將養就是也沒什麼為難的。哀家倒是不記得了,昭惠太后從未生育過兒女,難免對這些事不明了。」


  這番話便刺著昭惠太后的痛處,明宗皇帝封皇後上官氏不過乃是母后明聖太后之意,明宗皇帝待她不過爾爾。明宗皇帝后妃稀少,子嗣更是艱難,除原配貞熹皇后誕下安惠公主外,只得謝婕妤有一女慶順帝姬。隨後純獻皇貴妃寵冠六宮,生育了一對龍鳳胎。卻是胎里不足,過早夭亡。而身為中宮皇后的上官氏更是一無所出。乃是她畢身恨事,今番被仁惠太后提起,更是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只是冷下臉來道:「哀家自然是比不得仁惠太後有福的,出身為小門小戶,也能入東宮給太子妃做校書女史,後來還成了太子身邊的淑儀。而後還母憑子貴成了聖母皇太后,仁惠太后的福氣,哀家心悅誠服。」


  兩宮太后唇槍舌戰了一番,各自抓著對方的把柄。誰也不落下風。


  不知過了多久,夏太醫滿臉大汗出來,深深吸一口氣,「皇後娘娘難產,且血崩不止。」


  昭惠太后急聲道:「孩子呢?可生下了孩子。」


  夏太醫顫聲道:「孩子的頭一直都出不來,下官恐怕。」


  昭惠太后罵道:「糊塗東西,皇后若是有事,哀家讓你們太醫院的人都去陪葬。」


  夏太醫一聽,復又進了殿中。這時詢已經趕了過來,他本欲進去看看,仁惠太后卻拉住了他,勸道:「產房血腥。皇帝不宜去。」


  詢聽了,卻也止住了腳步。


  過了良久,殿中隱隱傳來了胎兒的哭聲,殿中眾人頓覺彷彿宇宙洪荒之際忽然看見旭日初升一般,瞬間照亮了無望的等待。產婦抱了一個孩子出來,笑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皇後娘娘剛剛產下了一位皇子。」


  詢的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抱過孩子看了又看,道:「好,這時朕的第三子,朕又多了一個嫡皇子了。」


  詢本欲進去看看皇后,嚴尚儀勸道皇後身產疲累,如今正在休息。昭惠太后也讓皇上先回去休息。反正日後有的是機會見。


  敬貴妃見到皇後生了一個嫡皇子,心下恨極,只是不敢再眾人面前發作出來。仁惠太后看到那個孩子,神色默然。彷彿那孩子與她沒有任何的關係似得,只是吩咐了乳母好生照顧。便回壽安宮去了。


  自先皇后產下嫡子后,繼皇后薛氏再度產下嫡皇子。這一喜非同小可,宮中連著數日歌舞宴飲不斷,遍請王公貴族,舉杯相賀。


  待到嫡皇子足月,詢親口賜名為「淙」。詢有三字,皇長子乃是先皇后所生,名為「潤」,二皇子乃是敬貴妃所生,名為「澄」。


  茯若也侍寢了幾次。後來詢待她也漸漸親厚了起來。皇后自生了皇子以後,一直病怏怏的。久不見好。後來宮裡頭有人在傳言,說是皇后在生產的時候因為傷了胞衣,往後再也不能生了。這樣的風言風語,讓皇后的本就柔弱的病體,越發沉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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