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興許是那夜著了風寒,茯若接連數日都卧病在床,皇后得知,派了匯秋和雲翳前來探視,又免了茯若的請安。一切只讓茯若好生調養身子便是。茯若倒是樂的清閑,每日只在內殿里休養,也不出門去。張常在和何良人隔三差五便會來陪茯若說話解悶。就連蘇才人也會偶爾前來問候一兩句。
隨後到了臘魚初,茯若的病情已然好了大半,正巧這日起的也早,茯若便打算去向皇后請安。清兒和素蓮便在一旁伺候著。茯若欲圖一掃患病以來身上的靡靡之氣。特意讓人換了些喜慶的衣服。裡頭穿了件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棉衣,又在外邊披了一件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披風。頭上略帶些珠翠。只梳了一個凌雲髻。又在左右髮髻邊上各帶了珊瑚珠排串步搖。捧著一個描金雕紋鐵手爐。便帶上了一行宮女去了鳳儀宮。
此時天色還早,卻說已是臘月。但也是晨光金燦明朗,照在椒房殿的琉璃瓦上流淌下一大片耀目流光,連著雕欄玉砌也別有光輝。椒房殿外花木扶疏,因著已是冬日,皇后平日里最喜種植的牡丹也只是開了幾朵,並不似得春日那樣鮮艷明媚,奼紫嫣紅。
在殿外做事的宮女冬兒見是茯若來了,便進去通報了。過不多時,雲修便出來笑吟吟的把茯若請了進去。
皇后想必是還在梳洗,茯若便在殿中等候,皇后素喜奢華,宮中的一應陳設皆是極盡奢華。烏金瑞獸雕漆鳳椅邊有一架海口白瓷大缸,裡頭湃著新鮮的香櫞,甜絲絲的果香沁人心脾。茯若進去坐了一盞茶時分,便已聞得香風細細。只見雲翳打開了湘妃竹簾,皇後由著嚴尚儀慢慢的攙扶了出來,她已是六個多月的身孕了。身子想必也是十分沉重。雖說皇后在孕中,卻依然明艷動人,面上妝容濃淡得宜。身上只穿了一件碧霞雲紋聯珠對鳳凰紋錦衣,髮髻梳的是朝天髻,在左邊戴了一支九鳳繞珠赤金纏絲珍珠釵,右邊卻略帶些青金色的點翠。一支鳳含明珠的赤金鈿子。已然顯示了皇后的尊貴地位。
茯若恭恭敬敬的向皇后請安:「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只略笑一笑:「宋昭容的身子才剛剛好,便來向本宮請安。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等你的身子更好些了再來,也不遲啊。何必急於這一時呢?」
茯若欠身道:「臣妾的身子已然大好了,病中纏綿,已有半月未向皇后請安,臣妾心中有愧,故今日來向皇后請安。」
皇后微笑道:「宋昭容也太懂規矩了,本宮倒很是欣慰。」
茯若安分的笑了笑:「皇后乃是六宮之主,臣妾自應敬重皇后,已彰嬪妃之德。」
皇后眸中儘是溫和的笑意:「宋昭容出身名門,且又知書達理,,你入宮已有大半年,但還只是個從三品的昭容。委實是可惜了。若是你得皇上的寵愛,想必這時也應該是貴嬪或是昭儀了。」
茯若淡然一笑:「臣妾一入宮便封了從三品的昭容,已然是莫大的恩寵,至於聖眷榮寵,非臣妾所能強求。故臣妾不敢妄想高位。」
皇后聽了這話,看著殿外日光如錦,不禁贊道:「宋昭容真是宮中第一賢德之人,若是宮裡頭人人都能有宋昭容這樣的心思。爭風吃醋的事少了,本宮倒是也可以樂的清閑,安心養胎。」
茯若謙卑低首,漠然道:「皇後娘娘謬讚了,臣妾只是後宮妃妾,怎配「賢德」二字,柔順禮讓乃是婦德。也是臣妾本分之事。」
皇后的笑意忽而帶了一抹光影的陰翳,道:「宋昭容真乃是后妃典範啊,日後若是有幸封了皇貴妃,位同副后,與本宮平起平坐,卻也甚好。」說完皇后只是含笑不語,打量著茯若的臉色。
茯若聽了這話,臉上的神色有些慌了,但只有一瞬,她便回復的端嫻,柔婉垂首,低聲道:「皇後娘娘說笑了,本朝冊封皇貴妃也只有明宗和太宗時期有過舊例。況且皇貴妃豈是人人都可以當的。臣妾無子且又無寵,不敢奢華高位。臣妾所願僅是在宮內安然度日,平淡了此一生即可。」
皇后的笑容恰似冬日的一抹暖陽,她親和道:「昭容說話真是讓人尋不出一絲的錯縫兒。本宮在這些後宮嬪妃裡頭,最喜歡的就是和宋昭容說話了。」
正好司珍房的人把孔司珍為皇后製作的赤金點翠牡丹花鈿子送來,還有一對鎏金打造的碧玉鑲金雕蘭花樣步搖。一應放在一個青瓷盤裡,送首飾的宮女恭敬的跪在皇後面前:「請皇後娘娘過目。」
皇后拿起那支牡丹花鈿子仔細觀看了半刻,才讚歎道:「司珍房的手藝倒是越發精益了。這鈿子很合本宮的心意。」
那宮女大喜道:「多謝皇後娘娘誇獎。」
皇后又拿起那支步搖,笑盈盈的看了茯若一眼,溫和道:「這隻步搖打造的倒是精巧,已碧玉鑲金,且還是鎏金做雕刻紋以蘭花的樣式,昭容你以為如何。」
茯若恭敬道:「皇后的眼光極佳,且司珍房打造的首飾皆是一等之物,且又是孔司珍特意為皇后打造的,自然更是精巧無雙。」
司珍房乃是後宮的六局二十四司之一,專為後妃打造金銀配飾。一房之首便是司珍,再往下便是掌珍,其餘的便是宮女。只有貴妃以上品階才可讓司珍打造飾物。其餘都是由掌珍打造,若是從六品一下的妃子,飾物一應皆是由司珍房的宮女打造。皇后的兩樣首飾,皆是由孔司珍親自打造,自是精美非凡。
皇后拿起那支金步搖,對著茯若笑道:「本宮看著這金步搖倒是和宋昭容很是相襯啊,不如就賞給昭容吧。」
茯若聽了,急忙推辭道:「皇後娘娘,萬萬不可,此物乃是司珍特意為皇后打造,按著宮規,只有貴妃以上的位分才能用司珍打造的飾物,臣妾只是從三品的昭容,若是將此物賞給了臣妾,臣妾便是僭越了。」
皇后聽了,笑意漣漣:「宮規也是人定下的,況且此物乃是本宮所賜,怎麼會犯了僭越。且本宮素來不喜蘭花孤傲高潔,不容於世。倒是聽聞昭容最喜蘭花君子品格。所以將此物賞給了昭容。」
茯若再度頷首,才道:「既是如此,臣妾謝過皇後娘娘的恩典。」
皇后親自將步搖給茯若戴上,隨後停頓片刻,才道:「這步搖果然和昭容很是相襯,昭容本就清秀絕俗,如今更是出落的水月精華般高潔不染。恰似這蘭花一般。」言畢,又問了問跪在地上的那位宮女:「你說本宮說的可對。」
那個宮女方才見皇后說不喜蘭花式樣,本以為要為送錯了首飾而受責罰,如今皇后將其轉手賜給了宋昭容,心下狂喜避過了一劫,不禁道:「皇後娘娘說的極是,昭容娘娘如同明珠碧玉般秀美,如今又帶著這隻皇后賞賜的金步搖,容貌更顯得出挑了。」
茯若陪笑道:「臣妾再次謝過皇后的恩典,有皇後娘娘打理後宮,實乃臣妾等人的福氣。」
皇后微微一笑:「昭容有心了。」隨後又吩咐著雲修,讓她賞賜了前來送首飾的宮女一匹素緞子。更是下旨增加司珍房的一個月的俸祿。
哪位宮女得知此事,領了賞賜便退了下去。正巧此時,各宮嬪妃卻也都陸續到了。敬貴妃和玉貴人做了皇后的東西下首,茯若緊跟著敬貴妃坐下,隨後便是何良人和蘇才人,玉貴人那首後頭便是文充儀和張常在及顧采女。
皇后道:「眼下已是臘月,歲末時節,六宮事務繁雜。本宮一個人倒是有些應付不過來,敬貴妃要照顧一雙兒女,自然也是應接不暇。旁人也還尚好,玉貴人和宋昭容若是得空,也可幫著本宮打點一二。」
茯若和玉貴人倒是都起身對著皇后推辭了一番。只道是自身入宮時日不多,資歷尚淺。不足擔當大任。
玉貴人道:「皇後娘娘,何必委派臣妾等,蘇才人和文充儀入宮多日,也可以讓她們幫著皇後娘娘打點一二,倒免得臣妾等愚笨,反而讓皇後娘娘操心。」
皇后笑道:「也沒有誰是天生就是會打理這些事務,若是不熟,慢慢打理了也就自然是熟悉了。本宮只是看你們位分高,所以才讓你們幫忙打理一二。若是日後你們成了貴嬪,貴妃之後,有了協理六宮的大權,趕鴨子上架既不是為時已晚。如今先學打理一二。也會日後省去了些許麻煩。」
敬貴妃小巧的下頜微微一揚,轉眼看向了別處。才幽幽道:「是啊,皇後娘娘說的在理,當初皇後娘娘不也是做賢貴嬪的時候就幫著先皇后打理事務,如今做了皇后,打理後宮上下事務得心應手,不都是那個時候歷練出來的么?兩位妹妹還是不要推辭了,若是有一日你們也做了皇后,那時候你們才會來感激皇后的恩德啊。」
此言一出,殿中人人都神色緊張了起來。唯有皇后依舊淺含笑意,鎮定自若的摸著手上的白玉鑲金如意。只是看著敬貴妃一言不發。
蘇才人道:「宋昭容和玉貴人還是不要推辭了吧。皇后器重乃是福分啊。臣妾等位分地下,想幫著皇後分擔一二,也是無能為力啊。」
敬貴妃捋一捋髮髻上的一串珍珠,巧笑道:「依著本宮看來,二位妹妹莫不是怕出了差錯,落人話柄,所以才推辭不已。」
茯若自進宮來便覺敬貴妃為人刻薄,且多次出言犯上,心中不喜。只是轉過頭去不在看她,玉貴人念著家中功勛卓著,且聽說敬貴妃乃是侍女出身,自是十分瞧不上。奈何她乃是正一品貴妃之位。也只是低頭不語。皇后見著此景,也不理會。便溫言向蘇才人道:「若是昭容和玉貴人不願,那還是由蘇才人和文充儀幫著本宮打理一二吧。到了正月初,皇上自會大封六宮。到時候大多數嬪妃的位分自會有所晉陞。」
敬貴妃媚眼一飛,似笑非笑道:「不知道臣妾還能再度晉封么,皇後娘娘可知皇上聖意。」
玉貴人秀眉微蹙道:「貴妃已是後宮位階中最高,如何再往上晉陞,貴妃娘娘必是說笑了。」
敬貴妃瞪了玉貴人,冷冷道:「你入宮也不過三五月光景,你知道什麼。正一品貴妃之上,不是還有超品皇貴妃的位子么。」
何良人溫言道:「聽聞皇貴妃位分尊貴異常,絕非尋常嬪妃可登此位。」
文充儀卻也在一旁笑道:「明宗時期不就封了一位純獻皇貴妃么?只是後來她沒福氣。做了皇貴妃還不到三年就歿了。想來這位子也委實是常人做不得的。」
皇后卻溫和一笑,對著敬貴妃道:「若是皇上真有此意,那麼本宮也賀喜妹妹了,若是皇上沒有此意,還望妹妹安心做個貴妃便是,萬不要得隴望蜀。」
敬貴妃卻也笑道:「臣妾謝過皇后好意。」
隨後嬪妃們復又說笑了幾句,也漸漸寥落了。如此一來,眾人也自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