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那就麻煩你跑一趟了。”漓池道。


  謹言小胸脯一挺:“交給我保證沒問題!”


  他又蹭了蹭丁芹的手指,道:“放心,過兩天我就把你先生請回來!”


  “哎……”丁芹還沒等叫他,謹言已經呼啦一下飛沒影兒了。


  “這性子也太急了……”


  漓池一笑:“也罷,這幾天你就先隨我認字吧。”


  他看向後李:“還要麻煩道友借幾本開蒙用的書。”


  “不麻煩,”後李禮道,“我這便去取。”


  接下來的幾日,漓池過得倒是十分輕鬆寫意。


  他每日最利修行的時間有限。


  這片山林雖然也算是一處不錯的小福地,但靈氣不算豐厚,每日能夠助他恢複的神力不算多。漓池雖然能夠反哺天地,使得附近靈氣愈發濃鬱純淨,但天地的承載能力是有限的,提升是個慢功夫,揠苗助長可不好。


  萬物皆需有度,漓池除了養傷入睡的兩個時辰與修行之外,每日便是教丁芹識字、以老鬆樹心斫琴。


  斫琴是個需要靜心細做的事情,雖然以漓池今日的能力,製一張琴遠比凡人要容易,但漓池卻並不著急。


  他冥冥中有所感覺,這張琴還不到出世到時機。


  漓池悠悠閑,丁芹卻忙了個團團轉。


  修行、練習神術、認字、照料她種的蔬菜與小麥,還琢磨著該怎樣把後李的本體李府給修繕一番。


  丁芹種的菜蔬並不多,但一個個都長得很好。每日漓池修行之時,靈霧彌漫,這些菜蔬受靈霧滋養,愈發水靈壯實,勾得小鼠每日都扒著花壇邊緣直嗅。


  “還沒長好呢。”丁芹蹲在小鼠旁邊道,“等長好了,我挑個大的給你!”


  小鼠聞言,蹦進花壇,挑了顆水靈靈的白菜抱了上去。


  丁芹抿嘴笑起來:“好,這顆就給你。”


  小鼠又跑到一旁種著麥的地方,尋了一株麥苗,抬起一隻小爪子搭了上去,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丁芹。


  “好,這株也送給你。”丁芹笑道。


  小鼠瞧著高興壞了,轉了兩圈吱吱直叫,人立而起,兩隻爪子聚在胸前學人作揖下拜。


  丁芹笑眯眯地擼了兩把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兩株菜糧而已,怎麽高興成這樣?”


  “這可不止是兩株菜糧。”


  “後李先生。”丁芹轉過身。


  後李瞧著那小鼠,笑道:“它倒是機靈。漓池上神每日修習時,四周凝聚靈霧甘霖,這些植株受甘霖滋潤,濁氣不生、靈氣增長,也算是難得的靈蔬靈穀,食之可以助益修行。”


  “原來是這樣。”丁芹驚喜道,“普通人吃了有用嗎?”


  後李道:“雖比不得靈丹妙藥,但長久服食,也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那是不是就可以換好多錢?”丁芹問道。


  後李一怔:“你要錢做什麽?”


  丁芹有些不好意思:“這宅院是先生的本體,又是上神居住的地方。我想修一修。”


  後李笑起來,溫聲道:“你有這個心就很好了。”


  丁芹雙眼晶亮地看著他:“先生覺得我做不到?”


  後李不答,隻是幫她算了一下,修繕李府所需要用的木石磚瓦、門窗紗簾大概需要多少錢。


  李府修建的時候,李氏是將之作為後世基業來修建的,不吝花費。就比如壘牆的青磚,細膩堅硬、觸之生涼,甚至可以磨做硯台,其他瓦石木料亦是如此。


  李府位於山林深處,又是一座占地不小的世族大宅,修繕它所需要的花費……可少不了。


  丁芹掰著手指頭算數字,聽得兩眼放空。為什麽會要這麽多錢?


  後李笑起來:“你若有心,就先將上神和自己住的兩間院子修出來吧,人工我可以省了,有神術在,運輸也不是難事,賺個材料費便可。”


  “不過,賣菜賺不來多少錢,普通人感知不來靈氣,你說這是靈蔬,人家也未必肯信。不如從山林中尋些藥材,這些普通人也可作價。慢慢來,不要急。”


  丁芹算了算,搖頭道:“小買小賣,賺得也少,不知何時才能賺夠修繕的錢。除非我挖到了奇珍寶藥,但我人小,又勢單力弱,就算真挖到了寶藥去賣,也容易受欺,平添麻煩,總不能麻煩上神去幫我出頭。”


  “後李先生還有其他建議嗎?”她眼神晶亮地看著後李。


  “小生意難做,大生意就更不好做了。”後李一點一點教她,“勢單力弱,就要以一層身份使別人不敢因你的年齡小瞧你。王侯之子同樣年幼,下人卻不敢欺侮。你是神使,掌握超凡的神術力量,為什麽要隱匿自己的身份?”


  丁芹恍然。


  後李繼續道:“你是神使,身份能力已經不同於往日,又為何要以普通人的思維定位自己呢?”


  丁芹若有所悟,卻又有些懵懂,問道:“那……那我還要去賣藥嗎?”


  “你可以做普通人做的事,卻並非隻能做普通人做的事。”後李點撥道。


  丁芹想了想:“我可以先去附近的鎮子上賣幾日藥,但不必長久。”


  後李見她明白過來,便不再多言。丁芹心性上佳、天賦聰穎,隻是因為年幼又久居偏遠,這才見識不足。如今得了漓池上神的緣法,卻不好事事煩擾上神,他被丁芹稱一聲先生,便多看顧幾分吧。


  丁芹一直忙碌,卻把謹言忘到了一邊,又過了幾日後,心下一算才發覺謹言離開的時間已經有些長了。


  謹言是鳥妖,速度本就快,他又說老狐住得近,現在怎麽一周多了,還沒有回來?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丁芹慌忙去找漓池詢問。


  漓池順著與謹言相連的因果線望了望,距離過遠,他無法像上次看到青拂那樣看到謹言那邊的畫麵,卻可以感知到他沒事。


  “放心,他沒有危險。”漓池道。


  確定謹言無事後,丁芹鬆了口氣。


  漓池抬眸瞧了瞧天色。丁芹每日早晨隨他借第一縷朝陽修行,之後便是習字。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但天色尚明。


  他教丁芹習字、解答疑問,卻還未曾考較過。漓池一時興起,問道:“你《千字文》現在學得如何了?”


  “已經全記下來了。”丁芹答道。


  “那便默一遍吧。”漓池道。他抬頭看了看頭頂碧綠的大樹,在看到某一處時,雙眼眯了眯。


  漓池手臂一展,袖袍拂過空中,風乍起,凝集成鋒銳的刃,掠過樹冠。


  幾片寬闊的綠葉飄忽而下。


  這株老樹不知是個什麽品種,葉子足有兩掌寬闊,暗生冷香,驅逐蟲蛇。


  後李宅中雖存筆墨,卻沒有像保存書籍那樣費心保存空白的紙張,經過兩百多年歲月,那些紙張早已朽爛。


  這幾日丁芹學字,用得都是這株老樹的葉子。


  寬闊的樹葉被風托著緩緩落到石桌上。丁芹取來筆墨,正想拿取樹葉時,突然笑出一聲。她揭開上麵兩張樹葉,露出一隻皮毛紫灰的小鼠。


  丁芹戳了戳它,小鼠暈暈乎乎地打著轉。


  “上神,它這是怎麽了?”丁芹嗅到它身上有股奇怪的香氣,卻不知是什麽。


  漓池含笑:“它不知從哪偷的酒,喝醉了,卻還記得躲到這裏來。”


  丁芹嬉笑一聲,把小鼠抱到一旁,伏在桌麵上,開始默《千字文》。


  院中春風拂過,樹葉簌簌,陽光和煦,桌麵上樹影斑駁。


  丁芹將被吹散的鬢發別到耳後,專注地默著《千字文》。小鼠仰麵打著細小的呼嚕,肚皮一起一伏。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


  漓池半閉著眼,神識飄忽而遊。


  天地忽然一靜。


  丁芹專注而不覺,小鼠醉夢而無知。


  後李靈體一定,來不及望向這裏,便盤膝而坐入了靜。


  ……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漓池神合天地,天上浩陽西沉,東方天際隱掛一抹淡白月痕,地上草木生發,有生機與靜氣,朝蟲暮死,孕死意與血氣。


  風遊於天地之間,見山林有行人、村落生煙火,老朽衰而幼子長。陽氣鼎盛,便轉落而生陰;生機之地,必誕有死衰之氣。


  陰陽輪轉,生死同行。漓池飄飄蕩蕩,卻覺得這世界雖運轉自如,卻缺了什麽。


  缺了什麽呢?


  所思未果,漓池忽見天地間生出茫茫大霧。


  那是……眾生因果。


  謂語助者,焉哉乎也。


  “好了!”丁芹清脆的聲音響起。


  漓池頓醒,睜開眼,垂首看去。


  丁芹額上的神印不知何時出現了,正在悄然隱去。


  她渾然不知,看著葉上的字,恍惚不舍道:“我還從沒寫得這麽好過。”


  但這是寫在葉子上的,無法保存。


  漓池沒有看葉子上的《千字文》,他摸了摸丁芹的頭,丁芹身上的靈氣穩固了不少,看來在剛才也有了收獲。


  “寫得很好,沒有謬誤。”漓池說道。他在神遊中已然看過。


  隔壁院落中,宅靈後李起身,悵然若失。


  他方才仿佛看見天地宇宙、日月運行,草木生發、萬類馳逐…………


  這段由《千字文》引出,亦由《千字文》而終的機緣已經結束了。


  上神就是上神,隻憑一段小兒開蒙的文章,也能引人入境。


  後李正在感歎,忽然有所覺,轉頭看向外麵。


  府邸之外,突然響起猴子嘈雜的“唧唧吱吱”吵鬧,不知何時,大片猴群竟聚攏到了附近。


  猴叫聲一起,石桌上醉酒酣睡的小鼠立即醒來,驚慌翻身而起。


  一張嘴,叫出來的卻並非鼠鳴,而是人言:


  “知過必改!器欲難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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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斫一把古琴有上大漆的步驟,這個步驟要等待幹燥,並且要刮很多遍,每遍都需要等幹,之後還需要等它自然反應,因此必然要花費很長時間,才能製成一把琴。


  不過咱這是個超凡世界,就把這個給改一下。


  最後小鼠的兩句話同樣引自《千字文》,但是被我拆開重新組合過。


  原本的兩句是:


  知過必改,得能莫忘。


  信使可覆,器欲難量 。


  設定是這個世界有《千字文》,但架空世界,曆史有差異,因此其中涉及曆史的部分與我們的《千字文》不同,不會有“周發殷湯”等部分。


  但作者沒有水平編出一個架空曆史的《千字文》,所以這部分大家心裏知道曆史是不一樣就行啦。


  最後,有沒有小可愛能給我灌瓶營養液呀?一瓶就夠,它現在維持在250已經好久了……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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