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坐視
邙山之上,剛剛下了一場雪,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無意間的回首,讓王零決定把這雒陽城的這一幕記錄下來。
在雷恩打的傘下,王零開始畫,他在這上麵不是特別有天分,但是十幾年來都要練習繪畫,倒也很熟練,因為畫不清楚的話很難跟別人說出自己的想法,而這些年他畫過最多的就是器具的圖紙。
單純作一幅畫這還是第一次,王零的畫法還是先以結構為主,寥寥幾筆勾勒出大致的輪廓,然後再填充,最終呈現出的隻是一座孤零零的雒陽城。
“總感覺缺了點什麽!”王零皺著眉頭對比著視野盡頭的那座黝黑的城池。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王零也就收拾了一下回到了臨時駐紮的地方。
雪已經停了,眾人還在清掃帳上的積雪,回程之際不可再耽擱了,王零一回去就被劉公拽到了他的帳裏。
“師弟的這封信你是不是早有預料?”劉公的臉色很難看,或者說他猜到了一點東西,但並不敢確認。
“對,漢帝東歸這件事我應該和你們談過。”王零沒把這放在心上,他是第一個看到這封信的,大家的反應也都在王零的意料之中。
“你就沒想過別的計劃嗎?別瞞著我!”劉公的語氣帶著一絲威嚴,他很久沒有這樣說過話了。
“我們現在往回走,到河東安邑城時,應該會剛好遇到漢帝劉協。”王零的語氣依舊是那樣,但王零示意雷恩將一份報告放在了劉公桌上。
“我是問張桑……”劉公還要發怒,就被王零打斷了。
“這些是我特意吩咐他們關注的情報,父親你可以先看看。那波渾水雙方都已經入場,本身就沒有我們的位置,所以我的計劃隻是在後麵撿漏。不過父親放心,我給張桑下的命令可是站在漢帝那邊的。”王零說著拿起泡好的茶湯喝了一口,頓時覺得渾身溫暖。
仔仔細細地看著那些情報,劉公眉頭都擰成了一條繩,良久之後才說道:“河內張楊,河東王邑,他們不會對皇帝做什麽。但是其他幾位,荊州劉表,冀州袁紹,汝南袁術,他們……”
“他們不會來迎奉天子!”王零接著話說道,“我挑這個時間來雒陽,也是因為前不久此地剛抽離了兩千人西去。”而真正要來勤王的人此時還沒動身,甚至還不知道此時的小皇帝正處在最危難的時候。
“父親,若是漢帝重回南宮,又會如何?雒陽城城破至此,無錢無兵甚至連百姓都沒有,他在這裏是要統治誰呢?”王零接著問道。
“而此時現在小皇帝身邊能用的人都有誰?真正想護衛皇帝的禦林軍又有多少人?一旦李傕和郭汜反悔,除去西涼兵,漢帝劉協又能托付幾人,是那些毫無兵權卻身居高位的將軍還是那些滿口仁義禮智信的大儒?張楊和王邑兩人守成尚可,但讓他們動軍隊,那是不可能的,一個要盯著南匈奴,一個要盯著袁紹,哪有那麽多餘兵?袁術還在向著揚州發展,荊州劉表還要時刻警惕著孫堅之子孫策的複仇,袁紹還忙著完整吃下幽州這片富腴之地。口口聲聲說著匡扶漢室,但是漢帝真正陷入危機的時候,一個人都靠不上。”王零一口氣把這些全都說完了。
“大漢就如這被焚毀的雒陽城一樣,名存實亡,就算有修繕的可能,但是之後還是不是漢還要另算!”王零說著將自己畫的那張圖放在劉公眼前。
“我隻是收集一下他們不要的東西罷了!”看著劉公陰晴不定的表情,王零輕聲說著。
“哦,對了!我們暫時不回山上了,我在河東的最後的一個計劃就是給你們一次見麵的機會。”王零說完沒有走,而是想到了什麽,翻過那張圖,用畫筆輕輕地勾勒了幾筆,接著咬破手指在上麵滴了幾滴血,用筆描出火焰的姿態。
“和誰見麵?”
“自然是當今天子!”王零說完就走了,那幅畫中燃燒的雒陽城極為真,就像發生在眼前。
遠在西邊的劉協不知道已經有人將他之後的人生都說完了,他所遲疑的還是西涼軍,這些不受控製的軍隊再次發生了矛盾。郭汜舊部想要劫他西去,朱儁趁此機會將他救回自己的營中。朱儁帶著人力敵夏育高碩等部,大勝。車駕終於正常的東行,不久後就到達了華陰。
天氣漸冷,劉協的小身板都快受不住了,張濟作為領路人並沒有攜帶太多糧草,宮中的人凍死餓死的人已經不少了,就連他也是饑一頓飽一頓。
但是還沒等劉協鬆一口,本來駐守此地的段煨來了,帶著群臣想要讓劉協住到他的軍營。段煨是涼州三明之一段熲的同族兄弟,又和張濟、賈詡是同鄉,所以這件事朱儁並沒有過多阻攔,因為段煨做足了禮節,而且提供了不少的糧餉。
但是段煨和楊定有仇隙,而楊定又和種輯關係匪淺,種輯借著迎駕時段煨不下馬的借口狀告其造反。劉協已經聽膩了這種話,每天都有臣子會告訴他誰要造反,可他能怎麽做,奪權還是處斬,對這樣帶著手下來迎接的臣子這樣做,不就更讓其他人失望。
果然楊彪朱儁等人竭力為段煨辯護,但是終究抵不上董承和楊定等人的一句“郭汜今且將七百騎入煨營!”劉協對於李傕郭汜兩人還是頗為忌憚,雖然有重臣相保,但劉協還是害怕了,就算露宿街頭也不入段煨營中。
這似乎給了楊定等人信心,他率本部連續攻打段煨營帳長達十幾日,但是段煨還是始終如一地供給皇帝百官膳食,這下段煨的忠心就連種輯都沒法否認,於是下詔和解。而楊奉在之前徹底從朱儁手底下獨立了出去,帶走了大部分的人馬,和楊定董承沆瀣一氣。朱儁甚至被上書彈劾有異心,暗養死士,他被氣得一病不起。
而這十餘日的互相攻伐,卻給了李傕郭汜兩人借口,借著營救段煨的理由動手,但還是因為他們後悔了,想要再次劫回皇帝。而此時楊奉,楊定,董承三人成為了聖駕最大的保衛力量,張濟和他們不對付,所以也加入了李傕郭汜的隊伍。
十二月,車駕才到達了弘農,此時已經冬末,正是最冷的時候,王零和劉公等人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個多月。為了家人的安全,王零事先已經將她們送回了龍門山,此地隻有八百士兵,相對於動輒萬餘人之間的大戰而言,這些人派不上一點用處。
弘農郡靠近黃河的山上,隱藏於山林之間的高台中,王零拿著望遠鏡盯著下麵的車駕看。天子座駕不愧是天子座駕,僅僅馬車就幾乎擋住了東澗的路口,身後隨行的官員,宮女大多數都在徒步走,這是很慘的一件事。王零已經看到很多人都被遺棄到了路旁,但更慘的還在後麵。
隨著馬蹄聲的接近,隊伍變的慌亂起來,楊奉董承帶著人在後麵斷後,本應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卻被西涼騎兵衝的七零八散。
“敗了!”王零輕聲說道。
“他們的行軍速度太慢了,若按正常速度,此時怎麽都應該過函穀關了!”張桑在身後說道,他負責監視這支隊伍的動向已經持續幾個月了,所以了如指掌。
“我們就在這兒看著?”衛覬都不忍心看遠方那一場屠殺,怒吼聲,求饒聲,甚至傳的到這裏。
“我們就這麽幾個人,就算下去也是無濟於事!”張桑理智地說,他很不希望王零親自來到這裏,所以一直避免讓他下去參戰、
“我們來了還是要做些事的,比如搞出一點混亂,我們好渾水摸魚!”王零說道。
看著李傕軍就要劫得天子,大軍就要逼得車駕,王零下令:“先推塊石頭下去!”這塊山上的巨石是硬鑿出來的,足足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就是為了截斷李傕郭汜的軍隊。
“轟隆隆~”的聲音傳來,馬匹最先受驚,西涼軍看到巨石的時候就已經晚了,瞬間滾下壓死了數人,其餘勢未減朝著道路的另一側山上滾,之後往複數次直到其徹底停了下來,狹長的隊伍被一分為二。
“巨石這邊隻有不足三百騎,八百人全部動手,一刻鍾之內必須解決戰鬥,帶著地上被丟棄的東西撤離,北邊黃河邊上有船在等著我們!”王零重複著已經下達的命令。
“師叔!”王零看著鐵錘,想了想還是此時不能用他,在這裏實在是大才小用了。
“在!”
“繼續練習我給你的那把弓,還有保護好父親及衛公,你們先去黃河渡口,如果有其他人靠近那些船,格殺勿論!”王零說道。
“諾!”
看著鐵錘一手夾著一個人朝著後山跑,王零鬆了一口氣,接下來是硬仗,劉公在此他一直放不下心。
帶著身邊的雷恩和張桑,王零來到了山腳下,戰鬥解決的比想象中還要快,但是西涼兵的反應速度也太快了,已經有人越過巨石開始增援了。
張桑自告奮勇帶人組織了一條防線,好讓人清掃戰場,弩矢洗地的結果不僅殺死了那些西涼兵,很多被俘的官員,宮女都被射死,不過王零並沒有什麽心理負擔。協助士兵拔出弩矢,然後搜索著地上殘留的物件,有書籍、禦物、符策,就連衣物都有不少。
在翻開一具西涼兵的屍體時,一柄利刃朝著王零刺來,手法頗為嫻熟,但是身體卻拖了後腿,王零後退了一步便躲開了,但比王零更快的雷恩瞬間就製服了那個人。
“你是誰?”王零看著衣著軍服的那個中年人問道。
“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宮人流離。亂臣賊子,未有如此也!”那個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辱罵道。
王零被他這句話逗笑了,貼近那人的臉說道:“好好看看,我不是李傕,我可沒有那些西涼口音!”
他仔細看了看這個年輕人,瞬間就哭了起來。
“把他打暈吧!這些表現讓我覺得惡心!”王零揮了揮手便不去在意他。
出乎王零的意料,被丟棄的東西太多,以至於每個人裝滿都裝不下,想了想王零還是讓人隻帶了書籍,其他的東西全部拋棄,順手還帶走了七八個運氣極好的人。
西涼軍的注意力並沒有一直盯著王零這支部隊,他們的目的還是要劫回天子。在王零帶著人回到黃河岸邊時,劉公看著每個人滿滿的收獲冷冷道:“所獲頗豐?”
王零摸了摸鼻子:“還行吧!都是些他們不要的皇家典籍,我都給撿回來了。還救了幾個人,應該都是些宮女士卒,他們僥幸未死,我就一並帶回來了!”
“損失多少?”劉公問道。
“二十輕傷。主要西涼軍沒有追著我們打,不然我們也是很難脫身的!”王零說著將背包扔進船艙裏。
“我們現在去哪兒?”劉公問道。
“回北岸,派人將傷員和這些東西運回龍門山!他們應該還有一次大戰……”王零說著,但劉公此時走向一個被綁縛的人,那人正是刺殺王零的那個校尉。
“沮俊?”劉公試著喊出了一個名字。
“汝是何人?”沮俊剛要詢問,看到劉公後大喜道,“劉公,是我!”
“鬆綁!”劉公喝道。
其他人沒有動手,而是王零親自過來給他鬆綁。
“劉公啊!漢室危矣!陛下怕是此劫難逃了!”沮俊跪倒在地哭的像個淚人。
“我看…知道!可我也無能為力,李郭二賊本就實力強大,再加上張濟一部,就算再來一萬精卒都很難保護陛下回京啊!”劉公說著眼眶也濕潤了。
但是王零卻早已離開了,他最見不得這種畫麵,隻會讓他起雞皮疙瘩。來到岸邊,王零問起了張桑:“沮姓很稀有麽?”
“沮姓起源於黃帝史官,河北之地據我所知,也隻有廣平郡一支姓沮的,如今袁紹監軍沮授便是來自此家。”張桑想了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