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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龍門山上一炷香

  這把火燒了一天一夜,天幹物燥再加上樹木繁多,火勢蔓延極廣,周邊的山頭都被燒的一幹二淨,白天裏濃濃的煙塵連黃河對岸都看的到。


  不過在亂世中,除了有心人沒人會關心這些事。


  龍門山上,劉公擔心地看著站在路口眺望的女兒。自從零兒去了長安城,她就每日在這邊等,雨兒在時還能勸勸她,雨兒走之後更是如此,如今連自己的話都不聽了。


  “筠兒,回去吧!”劉公還是看不過去,開口勸道。


  劉筠看著遠處的煙塵,低聲呢喃,似在自言自語:“父親,你為何不同意我隨軍去帶他回來?”


  但劉公聽的很清楚,看向女兒的眼神裏充滿著溺愛:“你身子太弱,禁不起這樣的顛簸!”


  “我知道,你們都把我當孩子。我以為做母親之後你們會改變這樣的想法,我努力去變的和雨姐一樣溫婉,但還是無用……”劉筠擦了擦眼角的淚。


  “哎~”劉公歎了一口氣,他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女兒。她的性格雖然靦腆,但是內地裏非常好爭,為了讓王零娶她,家裏人都已經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了唐雨,但是結完婚他們這些人不管怎樣都不能再插手了。


  “父親,如果我生的是個男孩兒,他會不會更喜歡我一點!”


  劉公被這句話嚇了一跳,側身輕撫著劉筠的頭發:“零兒和我談過這些事,他知道想懷孕一直是你的意思。他並不願意讓你們懷的那麽早,不管對你們還是孩子來說,都不是好事!”


  劉筠略微有些吃驚,但很快就隱藏住了表情:“他勸了我好多次,但直到生孩子那天我才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


  “霜露出生之後,零兒拍著胸脯對我說,他當時都快嚇死了!我理解他的感受,當初你出生時我也是那樣!但零兒跟我說他其實並不喜歡孩子,因為家就那麽大,他也就那麽點精神,不可避免會因為孩子或者公事而忽略了你們!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愛你,如果有那麽一天,我就算已經故去,我也要爬出來把他腿打斷!”劉公說著眼角也開始濕潤。


  “父親……”


  但是一個消息破壞了父女情深的場麵,來匯報的女兵沒有注意到氣氛,直接將密信交到了劉公手裏。


  “勝,望速安排船隻,搭建浮橋!”劉公一字一句地仔細讀著。


  劉筠立刻轉憂為喜,連忙跑向家裏:“他們回來了,我得回去仔細打扮!”


  劉公也是笑著搖搖頭:“就這樣,還說自己不是孩子!”


  “劉公,眾人已在廳中等候!”女兵看劉公沒有立刻前往的意思,開口提醒。


  抬頭看了看略顯陰沉的天空,劉公說道:“不必商議了,立刻讓張桑帶剩餘的人下山,器材船隻都已在黃河邊準備就緒!還有,派人帶上禮物和我的名刺前往安邑,先謝過王太守,過些天會親自上門拜訪!”


  “諾!”


  劉公所擔憂的雨並沒有下來,烏雲在天空聚集沒多久便朝著長安方向移動,禹門口處再次晴朗了起來!沒有了後顧之憂,眾人的工作效率倒提升了不少。


  禹門口往南過了大禹廟,水勢就變緩了許多,而相對應的河麵也寬了不少。一艘艘規格大小都不同的船隻被鐵索相連,橫貫黃河,船隻上麵鋪有木板供其行走,可縱然如此,不識水性的北方人走在上麵仍舊戰戰兢兢。


  隊伍過河的速度很慢,數百米的距離生生要走兩刻,再加上有些意外落水的營救,整個渡河過程持續了兩個多時辰。而最麻煩的當屬那些羊群,現在羊群剩的不多但也有數百隻,而他們的過河還需要士兵一個個牽著,比人的待遇都好。再加上組建浮橋和撤去浮橋所用的時間,半日就這樣過去了。


  王零是最後過河的,而此時天色都暗了下來。站在劉公身邊的劉筠努力吸著鼻子,不想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下哭出來。


  “不哭不哭,妝都花了!”王零趕忙上前一邊擦著劉筠的眼淚,一邊安慰道。


  “你…怎麽…出去這麽久也不寫封信回來?”劉筠的淚再次湧出。


  王零努力地將其擁入懷裏,在其耳邊輕聲說:“不會了,我再也不離開你們這麽久了!”


  劉筠的掙紮卻隻變成小拳拳捶著王零的胸口:“真的嗎?”


  “嗯!你夫君何曾食言!”王零信誓旦旦地說道。


  “可父親說過,男子總要建功立業,我不會成阻礙。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月,不每十日給我寫一封信!”劉筠安心抱著王零撒嬌。


  “好!我都答應你!”


  還好是深夜,並沒有人圍觀兩人的卿卿我我,隻是議論聲卻並不會少。


  “雨姐,她是側室嗎?”緊跟著唐雨的蔡琰看著這個場麵不禁問道。


  唐雨笑著搖了搖頭:“不,我們那裏不分什麽妻妾,若分也隻是分先後而已!”


  看著蔡琰一臉茫然的樣子,唐雨隨口道:“你沒去過山裏,不清楚山裏的規矩,自然也就奇怪了!”


  “山裏是什麽地方?”


  唐雨望向東方:“山裏是我們的家,也是這些士兵的家!此間事了,大家就可以回去了!當然我們會派人將你送到兗州泰山郡境內,你這些天先安心在此地住下吧!”


  “好!”


  回到龍門山上,大夥都累的不行,所以及早就睡下了!但王零卻操勞了整夜,俗話說的好,久別勝新婚,兩個人輪番上陣終於讓王零敗下陣來。


  第二日足足睡到午時之後才醒,還是在床上被兩個女兒揪著胡子給揪起來的,身上的衣服早已穿戴齊整。用胡子將兩個女兒逗得咯咯笑後,王零才注意到了床邊早已站好的兩女,不遠處的桌子上,食物都已經放在上麵,甚至洗漱的水都已經準備好了。


  王零起床後伸了一個懶腰,兩隻手分別抱起兩個女兒,往飯桌走去,將其分別放在固定好的嬰兒椅裏。洗漱後才開始吃這早起的午餐,這時王零才問兩邊已經身著正式衣服的妻子:“今天這麽正式做什麽?”


  “一會兒要去祭天,這次損失太大了,父親說不必拖延到回山裏了,而且陣亡將士的屍體要及時處理。”唐雨一邊給露兒喂著一些稀釋的湯水,一邊解釋。


  “那為什麽不選在午時呢?”王零反問道。


  “缺了主人公,自然舉行不起來!”劉筠扮作劉公的樣子說道。


  王零在她腰上摸了一把:“那要怪誰呢?”


  “呀!這些衣服可繁瑣了,別弄亂了!”劉筠臉紅著整理著衣物。


  等到王零帶著兩個女兒到達會場的時候,這裏已經人滿為患了,王零很不喜歡這種氣氛,說到底那段記憶中的社恐,他多少也受了點影響。


  這個會場靠近黃河,正是黃河由急入緩的區域,波濤聲如雷震,王零很懷疑說話是否所有人能聽得清。王零放下女兒,來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靜靜等著。


  時間緩緩流逝,終於在某一刻,鍾聲響起,接下來便是軍號齊鳴,所有人同時緊張了起來!首先上去說話的是林蔚,她是負責監察統計的人選,從昨夜忙到現在連眼都沒合過,與她一起的是孫禮,或許是他確實在此戰中立功,對於孫禮的幫助,她並未像以前那樣直接推辭。


  “此次行動,具體得失如下:昨日渡河者,全軍將士兩千二百三十七人,傷者一千八百九十二人,所攜屍首七百零五十具,三百一十三名將士下落不明!民眾五千七百二十三人,女子三千兩百零三人,男子兩千五百二十人整。羊群馬匹等數還在統計之中,書籍六百三十二冊,刀兵寶物二十三件。”


  她的話說的很慢,因為要讓人複述,但每說一句語氣都會堅定一分。這樣的損失對於他們而言已經很大了,活下來的人裏,輕傷者隻有不足三百,大部分人在王零看來已經喪失了勞動能力。


  接下來上去的就是劉公,他穿著衣服帶著眾人開始祭拜,台下的孫禮念著他寫的祭詞:“維:興平二年,四月初五……”(編一篇悼詞對於我這種菜b來說還是太難了)

  眾人隨同劉公向黃河祭拜,三拜之後,劉公用眼神暗示王零讓他做好準備。


  王零其實很不喜歡當眾演講,高祖山上那場隻是被逼無奈,但是此時眾人的眼神再次聚集到王零身上,王零也不得不上去說了。


  翻遍記憶中所有的演講,想了想還是和李雲龍那樣接地氣好,畢竟大部分人都不是什麽書香世家:“這些數字你們都懂嗎?不懂也沒關係,每個數字都代表著人命的。這場仗並不像很多人想的那麽漂亮!因為從一開始這都是我的計劃,但我的計劃很簡單,去長安取回家師的遺體。本來事情進行的很輕鬆,就和之前祭文中所寫一樣,李郭二賊作亂,我們隻是渾水摸魚罷了!但是想渾水摸魚的不止我們,還有匈奴人,他們趁亂劫掠,但所行之事……算了不談了。我看不慣他們的作為,但是我更不想看著跟著我的兄弟趟這一潭渾水。值得嗎?這是我問過自己最多的問題,但是一切似乎都在說明不值得,我們隻需偷偷地過河,那麽我們就不會有上千名兄弟陣亡,便不會有上千名兄弟殘疾。但是僅僅一河之隔的對岸,兄弟們卻自己做決定了,我很欣喜,因為有自己的思想是一種很幸福的事。劉公帶了一千人支援過來了,這是我覺得可以打一下的最後一波推手。這或許就是勢,所以我順勢打了,我們此次碰到的匈奴人很強,單單裏麵的牛羊都數之不盡,但是我們沒有怕,是大家所有人的力量,想要救下那些被匈奴人欺淩之人的力量。我們慘勝,那時候我的信念動搖了,我想逃,我不知道所有人這麽奮戰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這麽多或許永遠都不會認識的人!所以在逃亡時我很迷茫,隻想著逃離包圍圈就好!其中有一天,我去給一個隊長處理傷口,我們也算老相識了,他看出了我的狀態,隻問了一句話,‘救回家師的遺體有何用?’我不知道,因為當時家師的頭顱已經被送回這裏了。我開始回想,回想著一切,家師為何要用那麽大的動靜,如果他不起義或許他就不必鬱鬱而終,那麽多跟隨他的人也不會被殘忍的殺害,我也不必東躲西藏!但是為什麽非要有一個原因呢?我理解到這個道理很早,但是真正影響到我還是在高祖山上。所以我想看看眾人的心,我想看看他們到底值不值得去救,但是眾人回答我的方式很好。人總是要有自己選擇生活的權力,有的人可以選擇在高壓下苟活下去,有些人會選擇反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而我們的存在就是給那些想要選擇新生活的人一個選項,不必再像以前那樣戰戰兢兢地活著所以我們會救下很多人,雖然可能最終還是敵對,但是順從自己的心便是正義,我們這些普通人也有屬於自己的正義,我們有自己的追求,家庭,兒女,這些會比那些世家口中的大義弱嗎?士農工商憑什麽士就要排在最前麵,人是平等的,沒有誰就該天生比人低一等,願意為別人獻身的人才是最值得敬佩的,而你們就是。而造成這麽大損失,我責無旁貸,按照山裏的法,孫禮,我該作何處置?”


  “勝者,一罰一賞,功過不相抵,賞功勳,懲處則是照顧所有因故犧牲者家屬!”孫禮被這一問嚇了一跳,但及時補救道。


  “我接了!”


  王零並沒有再說些什麽,那些話與其是演講,但不如說是王零要對自己說的話,他此行真的想明白了很多,甚至最後說著說著就要重新舉起“黃天當立”的旗幟了,可時機還未成熟。


  下來之後,劉公很認真地問了王零一句:“你真的想好了?按照你的想法,我們終究要與世家搶食,而他們是大漢最根深蒂固的東西。”


  “嗯!”王零的眼神很堅定。


  劉公仔細地整理了一下王零的領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我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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