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值與不值
柔聲細語將梁白柔安撫罷,又看向北辰琅嫿,拚了命擠眉弄眼,“琅嫿郡主,最近幾日世子騷擾得我可是煩了,我瞧著您今兒身子已無大礙,麵色瞧著也是紅潤得很,這飯不如便去找世子殿下一塊用吧,想來世子殿下一定樂意之至。”
北辰琅嫿努了努嘴,她豈會不曾瞧見薛海娘那眼中的警告。
她雖沒有這些個後宮嬪妃拐彎抹角的腸子,卻並非愚蠢之輩。
今兒前來,雖起因是薛海娘未曾按時給她送來午飯,她想著薛海娘許是又來瞧這病懨懨的孕婦,便上門來瞅上一瞅。打算瞧一瞧,能將薛海娘這詭計多端的丫頭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可如今瞧著,很是一般嘛。
北辰琅嫿也不再留這兒挑撥她主仆二人的關係,嗤笑一聲扭頭便走。
見北辰琅嫿走後,梁白柔有意單獨與薛海娘處一會兒,揮了揮手便將清風屏退。
薛海娘瞧這架勢,多少也是猜到一些,也不等梁白柔開口,便在她身側四方矮凳落座。
二人誰也不曾率先開口,薛海娘本就是耐性極好之人,便這般搗鼓著茶湯,倒騰著屋裏艾草熏香。
“海娘,這段時日我心裏頭鬱結許久,有些話思來想去確是得向你問個清楚……”梁白柔淡淡抬眼,美如清輝地眸眼波流轉,卻不再遺下柔情婉約。
薛海娘清淺一笑,“我原就不喜梁姐姐與我之間過於生分,如今既是梁姐姐心中有惑,自得說出來才是。”
她深知,以梁白柔敏感多思的性情,再加之北辰琅嫿今兒這一遭,若她再對此事置若罔聞,怕是因此生了隔閡。
梁白柔瞅向門外,那似是北辰琅嫿方才甩袖張揚而去的方向,“琅嫿郡主天潢貴胄,身份尊貴,若跟了她自是好事一樁,也好過與我一同在後宮中過那如履薄冰,日防夜防的日子。”
她輕歎一聲,未等薛海娘張口便截過話道:“可皇上的性子我清楚得很,先前我原是借著腹中皇兒的緣由才將你討了來,隻怕屆時皇上難免會將你從我這兒要了回去。”頓了頓,繼而又道:“自然,若你不願,我自是拚了榮寵也會替你向皇上進言。”
薛海娘冷不丁抬眼看著她,淺薄的唇仍是揚起一抹清淺的笑。
梁白柔這一番旁敲側擊,薛海娘豈會聽不明白……
便是聽得明白,才愈發覺著心寒。
好歹是患難與共,好歹是曾經同舟共濟。
如今這女子,昔日無邪柔婉的眉眼竟是漸漸變了模樣。
“……先前,我自請去北辰琅嫿處,無非是為著解開郡主對你我二人之誤解,如今略見成效,不可半途而廢這才留在那兒。”薛海娘道來。
梁白柔將視線收回,落至薛海娘身上,“此事原不該你我二人來承擔,此事歸根結底……”
薛海娘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將話截下,“歸根結底是我們執意前去廟會禱告不是麽。”
梁白柔語噎,那直直凝視著薛海娘的眼,有些孤注一擲的決然。
“海娘,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你絕無半點私心麽?”
薛海娘斂去笑意,她的視線無一分閃躲,直直對上梁白柔的眼。
“我絕無半分私心。”
私心與否,除了她又有誰知道呢。
她原本就是沒心肝之人,這一世更是如同浮萍般飄零。
先前薛府中智鬥姨娘,無非是為護佑母親在後院之中平安順遂。
如今一晃,多年過去,心頭仇恨怨懟也已非昔日重生之初那般濃烈。時常午夜夢回,她甚至不知哪一處是夢境,哪一處是真實。
那前世種種究竟是刻骨銘心的經曆,亦或是虛無縹緲的鏡花水月。
如今便隻有那了塵真人可予她一真切答複,可那了塵真人卻是斷言再不替人卜算命相。
待薛海娘回到廂房時,北辰琅嫿也已是用過飯歸來,她換了一身威風凜凜的勁裝,捎上袖刀,一副打算外出與人幹架的姿態。
見薛海娘歸來,北辰琅嫿原是將要邁出門檻的腳又收了回來,坐回茶幾旁,歪著頭托著腮直勾勾盯著她。
薛海娘被她瞧得渾身發麻,猜想她定是有話要說,便坐在她對麵。
薛海娘平鋪直敘,開門見山,“郡主想說什麽便說吧。”
北辰琅嫿將袖刀擱在方幾上,哼了一聲,“不值。”
薛海娘不解,投去困惑的眼神。
“我是說你侍奉的主子,實在是不值。”北辰琅嫿又重複了一遍,斬釘截鐵,“她不如你聰明,又不如你通透,且心思這般多,不信任你,這種人哪裏值得你為她效忠。”
薛海娘哂然一笑,“這隻是郡主您暫且瞧不見她的好罷了。”
北辰琅嫿嗤笑,提起袖刀作勢便要走。
走到一半,北辰琅嫿又回頭瞅了她一眼,“薛海娘,你心思太多了,她既不懂你,你們二人遲早會心生芥蒂。”
薛海娘怔忪,待緩過神,那人已是關了門不見了蹤影。
她便這般一人獨自坐在茶幾旁,姿勢也未曾變動,便這般維持了近半個時辰。
閑來無事,薛海娘破天荒親自去了一趟南叔珂的廂房。
以古樸素雅為主,廂房內前後院皆是栽種著菩提樹,主間外無人看守,薛海娘上前扣了扣門,結果半晌也未聽見回應。
沉吟半晌,薛海娘決定改道去後院瞧一瞧。
參天楓樹筆挺而堅韌,放眼望去一片殷紅,嬌豔欲滴。
薛海娘憑借著肉眼僅能瞧見一抹黛色如遊龍般穿梭於漫漫紅葉之間。
那距舞劍者一丈外之處安置著一張大理石圓幾,擱著一張方形矮凳,想來是為著練舞之人汗流浹背之後能安坐此處,伴著秋風,飲著香茶或美酒。
薛海娘走至大理石圓幾旁坐下,她左右無事,在此侯上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也是無妨,再者,拂麵而來沁涼秋風,著實能叫人理清腦海雜亂思緒。
她原是做好準備在此耗上一兩個時辰,卻未料剛坐下約莫一刻鍾左右,耳畔便響起一陣步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