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埋伏
京師素來繁華,且今兒又是舉國歡騰的花燈節,是以,饒是已過亥時,巷道大街仍是車水馬龍,喧囂異常。
南叔珂未成年便隨軍鎮守邊關,雖非自願……
可年複一年,他已將半生耗在塵沙黃土,而邊關素來清貧,安身立命者隻求三餐溫飽,豈敢有此豪奢舉措。
回京之後,為免南久禧猜疑他背地裏結黨營私,更是足不出戶,一切事宜皆由旁人代為出麵。若真是事態緊急,便得避開南久禧眼線,駐留花樓、茶館等地私下進行。
久而久之,他便不喜人多之處,性子亦是愈發沉靜涼薄。
南叔珂自問,他除去幼時光陰,往後十餘載間,竟是從未置身於這等繁華喧囂之地。
方才薛海娘相伴在側,分了些許注意力倒是不覺怪異,可如今隻身一人,看著人來人往,個個舉著花燈自人流穿梭,竟是有著說不出的不自在。
好似少了些什麽,又好似多了些什麽。
南叔珂往巷道內一家茶館走入,知會店家安排雅間小坐。
上了雅間後,方才沏了盞香茗輕抿一口。
二樓雅間位置極好,輕推窗牖往外望去,視線剛好正對搭著的戲台子。
茶館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正是因著往來茶客因著那戲台子所上演的皮影戲起哄著。
台上映著倆小人,緊接著又是群騎著戰馬身穿鎧甲的士兵穿梭而來。
那台後不斷傳來說書人低沉卻帶著旋律的講解聲。
“先帝膝下少有子嗣,當今聖上自登基後,四爺五爺更是先後造反革職查辦,可咱們三爺,這一位雖說自幼便離了皇宮往那邊關苦寒之地為國盡忠的清惠王殿下,卻與咱們當今聖上,兄友弟恭。”
……
南叔珂一伸手將窗牖掩上。
雅間燃著燭,倒是襯地他眼角下的美人痣愈發妖冶生動。
恰好,外頭傳來叩門聲。
南叔珂早知會有此事發生般,不動聲色起身開了門,將人迎了進來。
“你一個人?”
來人一身低調的墨色對襟長衫,一進雅間四處打量一番便道。
“你以為呢。”南叔珂挑了挑眉,施施然落座。
那人也不再囉嗦,直入主題道:“你找我來有事?”
南叔珂素來曉得麵前之人惜字如金,也不與之廢話,“替我入宮,向薛賢妃送一封密信。”說罷,他已是執筆洋洋灑灑幾筆,將信折好遞至對方手中。
“一刻鍾後來這見我。”
那人接過信,瞅著手中這隨意至極,連信封都吝嗇給予的書信,嘴角微抽,“……一刻鍾?”
南叔珂勾了勾唇角,“以你的身手,往返不成問題,去吧。”
男子見南叔珂無半點玩笑之意,當下也不敢多費時間,遂起身便走,毫不加以逗留。
南叔珂瞅著他幹淨利落的身影半晌,幾不可聞輕歎一聲,搖了搖頭。
有無奈、又有憂慮。
一刻鍾後。
那墨色對襟長衫的男子卻是守時到來。
茶館距皇宮,若依照正常人的腳力,往返也得半個時辰左右,是以饒是他身手再好也是費了些體力,而今趕來已是微喘。
似有怨懟般的往南叔珂對麵一坐,奪過他麵前的茶盞便一飲而盡。
南叔珂絲毫不介意對方的不敬之舉,反倒耐性十足地從茶盤上又取了一個,沏上清茶。
“秦好。”
“啪。”
墨色對襟長衫的男子麵容略顯扭曲,原是輕輕執著茶盞的指,一個力道稍稍控製不住,上等的青釉瓷器上便出現了一道細微裂痕。
“別,這可得在你的工錢裏扣。”
南叔珂嘴角擒笑,輕輕奪過他手中性命垂危的青釉茶盞。
“都說了別叫我的名字。”那名喚秦好的男子,可沒長出一張該喚作秦好的臉孔。
墨發高束,僅有發帶禁錮,如他一身裝束幹淨利落。
劍眉入鬢,星眸泛著如刀刃般冷冽犀利的芒光,眼窩深陷,鷹鉤鼻高且挺,比起南國境內之人,他的容貌倒是多了些西北邊境的冷峻深邃。
秦好,秦晉之好。
原是多情儒雅的名字,可如今強加在他身上,反倒是格格不入,奇怪得很。
“這秦十五哪兒比得上秦好這般意境獨特?”南叔珂調侃著,全然忽視秦好那已是黑如鍋底的臉色。
秦好作勢便走。
“剛來便要走?”南叔珂忙斂去笑意。
秦好這回連身也不願轉了,隻留了個背影給他,“我看你現下好得很……”言語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南叔珂終是不再刻意激他,“秦十五,你初到京師,也不曾領略過南國京師的繁華富庶……今兒是花燈節,今兒我做主,便帶你逛上一逛。”
後者默了半晌。
他抬起的步伐有些僵硬,險些左腳踩住右腳一個踉蹌跌倒,隨後又像是避開洪水猛獸一般朝外大步走去。
‘砰’的一聲大力甩上門。
……
順利回到皇宮的薛海娘,已然換上方才寄放在成衣店的宮女裝束,梳著雙髻,著湘妃色廣袖襦裙。
入了宮,與那采購宮人分道之後,薛海娘特意抄無人巡視的僻靜小道走去。
路上皆是漆黑一片,唯恐引來巡視侍衛,薛海娘不敢打燈,便一路摸黑前行。
好在她平時喜歡走少人巡視的僻靜小道,如今倒是熟門熟路。
腳下冷不丁一個踉蹌,薛海娘呼吸一緊,她清晰地察覺到腳腕上傳來一道細而韌的物什的牽絆。
心道不好。
然,下一秒耳邊已是傳來風聲混雜著腳步聲,隨即胳膊被人一把擰住。
已是來不及思忖怎會有人發現她的行蹤。
許是人在遭遇危難時爆發力總是極強,她可以感覺到束縛她雙臂的應該是力道不小的太監或侍衛。
一番極力掙脫,趁著那束縛她雙臂之人稍稍分神,薛海娘抬腳重重的往旁邊一踩,耳邊一如預想般傳來一聲痛呼。
鉗製雙臂的力道也鬆了些許,薛海娘發狠一掙,轉身便跑。
這小道並無旁的岔路可走,是以,此時此刻,她除了往前跑便隻能往回跑。
往前,難免另有埋伏,如此一來,除了後退似乎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