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前世
神殿。
彼時還未列將位的羅念一臉憂心忡忡：「殿下,夢神已經在神殿外跪了整整七個晝夜了，您還是不見她嗎？」
神殿之上。
正翻閱奏摺的玄觴動作微頓，聲音冷漠：
「不見。」
「可……」
可她畢竟是殿下您未過門的妻子呀。
羅念不敢出聲,只敢腹誹道。
然而,他也十分了解玄觴的個性。
知道玄觴這次是動了真格，絕不可能因為任何人動搖。
哪怕是夢神也不行。
羅念微微嘆了一口氣，眼見玄觴依然不肯休息的模樣,只好自己走了一趟殿外，規勸夢神自行離開：「夢神殿下,您還是死心吧，您的父親與兄長背叛了殿下，殿下是不可能寬容的。」
冉香玉抬起已經哭腫的臉：「可是,他們就算犯了再大的錯誤,也畢竟是我的血親，玄觴他難道連見我一面，讓我替他們求情都不肯嗎？」
羅念無奈地搖了搖頭：
「夢神殿下，請回吧。」
冉香玉望向羅念的身後。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神殿巍峨莊嚴,玄觴，她未來的夫君，就在裡面。
可他竟如此狠心。
難道,他的心裡。
果真是對她連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冉香玉頹然地跪倒在地。
*
艷麗華貴的裙擺隨意地散著地磚上，往日精心呵護的長發，也亂做一團；這裡神來神往,可沒有一個人敢搭理她。
天帝大限將至。
九位皇子為帝位明爭暗鬥。
她心悅九皇子玄觴已久，苦心積慮，向天帝天后求來這門親事。
可冉家是三皇子家的家將出身，本是效忠於三皇子。
在她的一再執意下,冉家投靠了九皇子。
然而，冉香玉做夢都沒想到，父親和兄長竟然是假意投靠，伺機刺殺；事情敗露以後，玄觴理所當然地將兩人都關進了天界大牢里。
如今九子奪位的懸念已定，九皇子玄觴實力卓然，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任天帝候選人。
那些曾經得罪過玄觴，與玄觴敵對的人，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只是冉香玉從前還在妄想著。
至少她還是玄觴未過門的神妻，將來的天后。
無論如何，玄觴看在她的面子上，也會放父親一條活路。
怎知，怎知……
羅念前腳走後。
後腳，冉香玉的腦海中響起一道中年男子嚴厲的聲音：
「事到如今，你還不醒悟？」
「不，父親，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冉香玉忽然焦急起來，她殷切地帶著哭腔懇求道：「他只是暫時生女兒的氣，等過段時間，氣消了，女兒就能解救您。」
冉父痛心疾首：「簡直是冥頑不靈！」
「你可知，若我們都死了，你就是我們冉家的千古罪人。」
「女兒不會讓你們死的，請相信女兒。」
「你若真還有心認我，我還有最後一個法子……」
父親話音落下，冉香玉的手中忽然多出兩枚淡紫色的丹藥。
這丹藥無色無味，通體晶瑩。
「此乃情丹。」
「情丹一分為二，二合為一。」
「你將這丹藥與玄觴分別服下，你與他便會有命定的千載姻緣羈絆。」
「如今天道石落入下界，縱使他玄觴，也無法逃脫情丹之果。」
「只要他與你有情，自然會放我們一條活路，這是最後的法子。」
冉香玉握著情丹。
眼角有淚滑過。
作為上神，將一粒無色無味，且融入水中便不會有任何人發覺的情丹送入玄觴的水中，並不困難。
對冉香玉來說，困難的，卻是將另一枚情丹自己吞咽下去。
她握著情丹，遲遲不能做出決定。
冉香玉傾慕玄觴已久。
能夠與玄觴心心相印，情絲纏綿，本是她畢生所求。
可，冉香玉想要的情，卻絕非是『情丹』所帶來的『情』。
如此，同自欺欺人有什麼差異？
因此一念之差，她有所遲疑。
半晌，她失魂落魄地坐在窗前，手裡握著那另一枚情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直到仙婢面帶喜色，急匆匆來報：「夢神殿下，夢神殿下，九皇子終於肯見您了。」
「什麼？」
冉香玉猛地清醒過來。
難以掩飾的喜色在她臉上蔓延。
很快，她回過神來：「快，快替我梳妝。」
她內心激動。
心道，還好自己沒有吃下這情丹。
可當她梳妝打扮結束，興沖沖地去見玄觴。
這才發現，事情似乎與她想象中的進展，有極大的差別。
冉香玉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她懵然地搖著頭：「不，不會的，玄觴，你不會與我解除婚約的，這可是天帝親自下的旨意啊！」
玄觴冷冷看著他，金色的瞳孔深不可測：「你所說的天帝，已經死了。」
「死，死了？」
冉香玉渾身發冷。
玄觴轉過身，不再看她。
他這次喚她前來，不是同她商量這件事的。
而是下達命令。
「等等，等等……」
冉香玉見玄觴要走，顧不得去思考天帝的死因，以及即將到來的天界大變故；她還記著自己身上肩負的使命。
「玄觴，就算你要同我解除婚約，你放過我的家人好不好？」
「他們已經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殿下您的面前，也不會成為您的阻礙。」
玄觴離開的腳步一頓。
冉香玉以為他是動了惻隱之心。
可他只是背對著她，然後開口：
「昨夜，我下令處置了所有天牢的叛徒。」
冉香玉登時如遭雷劈。
昨夜。
竟然這麼快。
竟然真的一點點機會都不留給她。
冉香玉只覺得她的心已經被這接二連三的打擊給燒成了灰燼一般，就算她此刻還活著，也如同死了一般。
她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難怪，從昨天夜裡開始，她就再也沒聽見過父親的聲音。
難怪，一直不願意見她的玄觴，忽然改變了心意。
原來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一切都……
冉香玉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愛意與哀傷，全數化為恨意。
她知道，對於玄觴來說，他唯一的弱點，可能就是「情」；但玄觴是沒有感情的，這點她最清楚不過。
為今之計，只有『情丹』。
只有先用情丹讓玄觴愛上她。
她今後才可能復仇。
冉香玉下定了決心，仇恨燒紅了她的雙眼。
她迫不及待，立刻就要將手中的情丹吃下去；可，待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手中竟然空無一物。
「情丹呢？」
冉香玉慌忙地清醒過來。
她眼神四處尋找，心急如焚。
這情丹無比珍貴。
是父親留給她最後的希望。
上天下地，僅此兩枚。
一枚她已經悄悄送到了玄觴水裡，另一枚方才就在她手上；一定是她剛剛被打擊地太過，以至於失神，不甚鬆開了手。
但那情丹一定也不會長了翅膀飛走。
肯定就還在這附近。
冉香玉焦急地站起身來，開始尋找。
不料越是心急，就越是難覓蹤跡。
忽然，她聽到有人喊：「死神殿下，您吃的這是什麼東西啊？」
冉香玉心中咯噔一響，她猛地回頭。
只見那仙婢手中，正抱著一隻毛茸茸又灰撲撲的小仙獸，仙獸砸吧著嘴，嘴角若隱若現的，儼然就是那枚失蹤的情丹。
「畜生，你給我住口！」
冉香玉怒火攻心，不由分說就撲上前去。
可終究是慢了一步。
那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情丹，硬是生生被那不知名的小仙獸給吞進了肚子里。
她被氣得失語。
抓住仙獸就要生生地拋開它的肚皮。
那小仙獸嚇得縮成一團，毛都炸開了。
下一瞬。
一道銀色的光芒閃過。
羅念打斷了冉香玉的動作，救下小仙獸：「夢神殿下，請息怒。」
冉香玉怒瞪著羅念：「連你也敢和我作對了？」
羅念畢恭畢敬道：「不敢，夢神殿下，您不過您手中的這位，並非什麼隨處可見的小仙獸，而是剛剛自下界渡劫回來，還未歸神位的死神殿下。」
「……」
冉香玉像是被猛地抽了一鞭子一樣。
死神？
那個掌握生死，甚至連天帝都要對她禮讓三分的死神？
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據傳，死神行蹤神秘，來無影去無蹤。
與大部分天上的神仙都不來往。
沒想到，死神避世不出的原因竟是因為這個：因為她的神形，乃是一隻灰毛兔猻！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中睜著驚恐圓眼的小動物，凝視著她，忽然哈哈哈的笑了起來：「這是天意，玄觴。」
玄觴不愛任何人。
可他卻偏偏被迫要與這隻兔猻產生宿命姻緣。
現在，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
玄觴知道自己與這麼一個傢伙同服下情丹，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想必，一定很難看。
冉香玉笑意勾在唇角，逐漸冷淡下來。
情丹的法子已經不能用了。
雖然能讓玄觴吃癟，冉香玉很滿意；可這終究不能復仇。
她還尚需籌謀一個更加完美的計劃……
*
與此同時。
浮雲神殿，正在提筆的玄觴，心口猛然一痛。
他封神已久，早已無痛無災。
心口痛，更像是一個徵兆。
他的身體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有什麼不受控制的事情，正在發生。
他定神凝眸。
立刻將不安穩的來源鎖定。
只一個呼吸的功夫，便出現在羅念眼前。
羅念正抱著受驚的小兔猻輕聲順毛安慰，猛不丟眼前出現玄觴的臉，嚇了一大跳：「殿下，您怎麼來了！」
「給我——」
玄觴的目光鎖定在他懷裡瑟瑟發抖的兔猻身上。
羅念不疑有他，將小兔猻遞給他。
玄觴剛觸及到她的皮毛。
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只是，不如冉香玉所願的是，他的臉色並未產生太多變化。
「怎麼了，殿下？」
羅念看出不對勁，小心翼翼問。
玄觴看向懷裡毛茸茸的傢伙，說：「我被夢神下了情丹。」
「情丹？」
羅念猛地睜大了眼。
「不過，出了什麼岔子，另一枚被她吃了。」
玄觴面無表情道。
羅念：「……」
他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因為這事兒實在是太離奇了。
殿下被神不知鬼不覺下了情丹也就罷了，偏偏另一枚還被倒霉的死神給吃了。
「等等，情丹唯有天道石可解，可現在天道石……」
羅念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明日，我將下界取天道石。」
玄觴鬆手放開還懵懵懂懂的小兔猻，冷靜道。
「殿下！」羅念急了，「眼下天帝剛走，其餘幾王還未完全平定，您現在走怎麼能行呢？」
「索性都是要去一趟的。」
玄觴金色瞳孔中光芒璀璨，「只有重塑天道，天帝之位才能穩固。」
羅念一怔，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還是皺緊了眉頭：「可是，死神殿下怎麼辦？」
他和她都吃了情丹，不解的姻緣宿命已經結下了，哪怕玄觴去下界，也無法阻礙兩人相遇。
「隨她。」
玄觴無甚在意的說。
羅念心下登時瞭然，揣測道：「殿下，您此番下界，恐怕死神殿下也會隨之而去。不過，死神殿下她尚未恢復記憶，您下界歷劫也會失去記憶，等歷劫結束，您帶回天道石斬斷情丹因果，一切便如黃粱一夢。」
「嗯。」
玄觴應了一聲。
顯然，他對自己的計劃相當有自信。
他相信，就算是有情丹。
他也不會對任何人，亦或是任何存在陷入感情。
只要屬於玄觴的記憶一旦恢復，那些下界的凡塵俗愛，就會像滄海中的一粒沙一樣，消失的無蹤無影。
羅念卻忍不住看向地上還懵懂無知的死神，心道。
真的會如殿下所計劃般順利嗎？
他怎麼有股不詳的預感。
罷了罷了。
一切都是天意，他區區一個小將，如何能揣測的透？
「下界之事，由你來安排。」
玄觴轉身，又道：「另，夢神以下犯上，著剔除仙骨，貶至下界。」
羅念連聲應下。
而後，羅念別過玄觴。
抱著小兔猻匆匆忙忙趕往司命殿。
兩個上神要同時下界歷劫，歷劫之人的命格便重中之重。為了使得玄觴早日回歸天界，他一定要是下界中天賦絕頂之人，才能早早修鍊至渡劫。
至於死神殿下……
羅念同小兔猻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子。
小兔猻忽然猛地一跳，跳到了一本書冊上。
冊子金光一閃。
小兔猻的命格便猝不及防固定下來。
羅念定睛一看：好傢夥，這不是司命那傢伙閑來無事，寫的下界話本子嗎？
還起了個名字。
叫什麼，《捉妖問道》！
羅念對此事向來是嗤之以鼻的，這種情情愛愛的話本子有什麼好看的，然而，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
死神前腳被定下命格，後腳，司命殿又是金光一閃。
玄觴的名字，忽然也出現在了那《捉妖問道》的上空。
羅念：「……糟了。」
作者有話要說：前世的玄觴：下界就下界，反正本神是不可能動心的
後來的玄觴：老婆，你今天已經三刻鐘沒理我了qwq
ps：情丹是讓倆人相遇的契機，但是情丹的因果其實已經被無妄用天道石斬斷過了，所以後面就是倆人自己的感情發展啦！雖然我之前寫了，但是怕大家忘了，所以還是解釋一下。
*
以及，全文完結啦，感謝大家!
最近有點忙，番外更新的不穩定，太抱歉了嗚嗚。
咱們下本有緣再見，如果覺得本文寫的還可以，麻煩給個五星好評哦，么么噠=3=感謝在2021-05-3121:52:57~2021-06-0219:50: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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