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新墳舊人
時間是奇怪的東西,無論你喜歡或是不喜歡,它依舊在那裡,不快不慢。
等待是種煎熬,三天的時間在我眼中彷彿過去三年,每當想到取盒子我就興奮不已。
陸光離和蕾蕾也從密雲趕回來,我本打算取了盒子直接走人,沒想到卻出現了突髮狀況。
當我帶著二人七拐八拐找到老人住處的時候,卻發現大門緊鎖!
跑了?這是我第一反應!
順著門縫往裡望了望,死一樣的寧靜。鳥籠子還掛在涼亭上,裡面依舊空空如也。院子里的擺設絲毫沒變,只是空無一人而已。
應該不是跑了!就算是見財起意,居家逃亡,三天的時間也足夠將家當帶走,不會依舊留在院子里!
難道是盒子太值錢?曾經的破爛直接扔了買新的?我在心裡瞎琢磨。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讓陸光離施展絕技翻牆進去看看的時候,對面的門「吱嘎」一聲開了。
「您找誰啊?」
說話的是一名中年大叔,帶著眼鏡,手中提著包。看樣子是要去上班。
「您好!我找張春堂老爺子!」
「你來晚了,老爺子走了!」
走了?真他娘的跑了?我有些將信將疑。
「您知道老爺子去哪了嗎?」我試著問。
「哎,還能去哪?爬了煙筒嘍!」
死了?我腦袋瞬間「嗡」的一下!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可能!
老爺子身體硬朗的很,與我夸夸其談一下午還精神頭倍兒足,怎麼可能說死就死了?
但是眼前的中年人不會騙我,因為完全沒必要。難道真的死了?我開始懷疑。
「問您一下,什麼時候的事啊?」我問道。
「昨天半夜!小三天!這不我正要去殯儀館呢!老爺子生前人不錯,都是鄰里鄰居的!哎,說沒就沒了!」
中年男子說完,略帶遺憾的搖搖頭,眼中多多少少流露出些許悲傷。
在去殯儀館的路上,我的心中翻江倒海。
一方面是擔心盒子,另一方面是擔心自己,害怕他們群毆我。
幸好我足夠機智,身邊跟著陸光離,以他的身手獨自對付幾個彪形大漢應該不在話下,當然不排除老人的子女也會武術!
我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老人的離世肯定與我或者盒子脫不開關係,我心知肚明。
若不是我大老遠帶著破盒子突然造訪,老人應該還能多活幾年。
不管是他見到盒子後生無可戀,還是他情緒劇烈波動造成生理創傷,這件事的始作俑者終究是我。
老人在家族中如同老祖宗,他心中信仰仁義禮智信,並不代表他的子孫後代也同樣秉承。
換做是我,也絕不會輕易饒恕,揍他一頓是撓痒痒,指不定還能想出什麼陰損主意,所以在踏入殯儀館之前,我已然做好挨揍的準備。
果然,我帶著蕾蕾和陸光離剛剛進入殯儀館,老人的重孫子便一眼認出我。
「爹,就是他!」
殯儀館內很安靜,所以將聲音凸顯的很大。
隨即一名中年男子身後帶著四位彪形大漢朝我走來,看他們不苟言笑的臉色,就知道來者不善。
我在心中快速計算,若是五個人在不會武術的情況下,陸光離對付他們應該不成問題。
不過我還不想鬧僵,畢竟事情確實因我而起,挨頓揍也沒怨言,前提是別打臉!
「你就是傅家人?」
中年男子走到我跟前,虎著臉壓低聲音問道。
「大哥!別打臉成嗎?」
看見身前的中年人,我態度立刻變軟,苦苦哀求。
其實並不是我慫,而是心裡沒底,因為這件事自己壓根不佔理。
古代行軍打仗,都講究師出有名,就算是牽強附會,也總要找到借口,這關乎到士兵們心中的底氣。
街頭打架也是如此!只有自己占理,才能得心應手,但是很顯然,此刻我並不佔理,所以選擇另一種解決方式——挨揍!
「你跟我過來吧!」
中年男子看年齡和腰間的孝帶應該是老人的孫子輩,我不由得開始從心裡佩服老人對子女的教育。
真他娘的有素質!打人都要挑選僻靜場所,既不打擾其他人,又能顧及挨打者的感受,這種「思前想後」的做法實屬難得!
走進靈堂,老人的照片擺在供桌上,中年男子領著我穿過靈堂,來到後面的房間。
「大哥!我能先上柱香嗎?」我弱弱的問。
看見老人照片的剎那,我心中一陣劇痛,突然覺得應該做點什麼,哪怕是上柱香也好!
當然,也期盼著一會能少挨點揍!
中年男子點頭同意,我轉身走進靈堂,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老人的音容笑貌猶在耳邊,略顯沙啞的聲音此刻就像魔咒一般縈繞著我,如此一位長者轉眼離世,雖只有一面之緣,卻早已烙印心中。
又他娘的是家族事!我在心中暗暗咒罵。
回到房間后,我自覺的蹲在牆角,雙手老老實實背後,將頭深深埋入雙腿,避免破相。
小時候蹲過拘留所的經驗,讓我將整套程序爛熟於心,如果沒猜錯的話,下一秒就是拳腳伺候。
「你蹲著幹嘛?」身後傳來中年男子的聲音。
啥意思?反悔了?
「大哥!不是說好不打臉嗎?」我哭喪著臉哀求道。
「打臉?」中年男子一臉詫異。
「對啊!您給我領過來,不就是為了揍我一頓出出氣嗎?啥也別說了,我認!動手吧!」
說完,我下意識緊閉雙眼,等待著雨點般的拳頭落到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預想中的拳頭並沒有打過來,而是伸過來一隻手,這隻手竟然將我慢慢饞起。
單挑?我心中不由得猜想。
想想也有可能,畢竟老人家身上帶著俠氣,估計後人也是如此,要不也不會挑選如此僻靜的地方。
以多欺少有失英雄本色,還是單挑更加具有俠義風範。
真他娘的講究!我在心裡由衷的感嘆。
「大哥!你上還是他們上?」我問道。
「什麼意思?」中年男子一臉茫然。
「不是要單挑嗎?」
此時的我也是一臉懵逼,挨揍我認,但是決不允許任何人侮辱我的智商,單挑就直說,何必遮遮掩掩?
卻不曾想,男子隨後的話不僅將我的智商侮辱得徹徹底底,還連帶著將我一直自詡的道義羞辱到崩潰的邊緣。
「你誤會了!爺爺說你是他的恩人,我們不會將爺爺的死怪罪於你!」
中年男子嘴角掛著絲絲笑意,態度和藹的說道。
我頓時覺得羞愧難當。
單挑?群毆?我現在只想扇自己幾個大嘴巴,將仁義道德往回撿撿,爾虞我詐往外扔扔。
活了整整三十年,第一次由衷覺得自己真他娘的不是人!
我瘋了似的跑出靈堂,直奔殯葬服務中心。
「大姐,來對花籃!」
「你跟誰叫大姐呢?」
殯葬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問道。
「大嬸,來對花籃!」
她沒好氣的白我一眼,眼神中透出「白痴」兩個字,隨即問道:
「來什麼樣的?」
「最貴的!」
她下意識的撇撇嘴,隨手遞給我一個本子。
「1200一對!輓聯上的內容自己寫!」
說完,她繼續低頭嗑瓜子。
我慢慢拿起筆,肚子里開始倒騰三十年看過的所有辭彙,最終緩緩寫下一幅輓聯。
上聯:一生躊躇,兩袖俠義,問心無愧照肝膽。
下聯:千金一諾,百年不渝,忠信之家留芳名。
我承認自己文學造詣實在一般,甚至都不知道對仗是否工整,用詞是否恰當。
不過這些細枝末節對於我,對於老人都算不得重要,真正的敬重是我心痛,他知道。
當我抱著高出一大截的花籃穿行在殯儀館過道中的時候,兩旁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再加上身後緊緊跟隨的陸光離和那蕾蕾,儼然懷疑是某位黑道大佬的葬禮。
我將花籃親手擺在靈堂,深深的跪倒,點燃三柱香,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每磕一下,彷彿都是贖罪,爾虞我詐的市儈褻瀆了老人,這是一種罪,不可饒恕的原罪。
「小夥子!起來吧!」
中年男子態度和藹的說道。
「你是爺爺的恩人,讓他臨死之前見到了寶盒!他走的很安詳,臉上甚至還掛著笑意!」
他見我如此做,也覺得十分欣慰。畢竟這年頭懂得感恩的人不多,能夠迷途知返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大哥!老爺子是怎麼走的?」
我穿過靈堂,來到之前的房間,坐在椅子上問道。
「爺爺為開盒子,兩天一夜沒閉眼,滴水未進!」
說到這,男子輕輕嘆口氣。
「哎!怎麼說也年過百歲,盒子打開之後就不行了,交代了後世,就去了!」
果真如我猜測,盒子的出現是老人去世的根源,我似乎有點明白「生有餘孽,死有餘辜」的深層含義,盒子的背後誰知道還有多少人因它而死?
「給!」
中年男子遞過來一個包裹,我小心翼翼的打開,天禧寶盒就靜靜的放在裡面。
「只開鎖,不看寶,這是爺爺臨走時最後一句話,現在我將它完璧歸趙!」
中年男子嘴角帶著微笑,沒有絲毫的不舍與留戀,似乎盒子只是一件尋常物。
我將包裹疊好,遞給身後的陸光離。
「大哥!謝謝!」
千言萬語此時都變得空洞無力,唯一能夠說的似乎只有謝謝!
「你不必謝我!你對爺爺有恩,也就是對張家有恩,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張口!」
如果換做別人,我一定會當做是客套。但是從他嘴裡說出,我定然會信以為真。
一諾千金,百年不渝,這八個字用在張家人身上,絲毫不顯得恭維。
回到車上,我打開包裹,將天禧寶盒小心翼翼捧在手上。
家族的秘密似乎就在眼前,太多謎團將要在此刻揭開面紗,心中的激動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