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爭執
殿中的氛圍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鳳綰衣死死摁住心頭的火氣,道:「眼下的局面你會不知?就算你容得下他夜臨風,那人又能容得下你么?你未出征邊境平息騷亂前,他對你就已經諸多忌憚,把你視為勁敵,如今,你任梁國輔政攝政王,
手掌十餘萬兵馬,強權在手,他必把你當作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後快!你現在竟同我說要放任他?」
她譏笑一聲,反手甩開夜鸞煌的手。
「此事沒得商量!」
萬事俱備,只差這臨門一腳,他如今居然想打退堂鼓了?「夜臨風初登大寶,朝堂事務短時日內,他很難徹底掌控,更者,楚國兵馬三分,他收兵權尚且來不及,哪兒來的心思討伐梁國?」夜鸞煌定眼看著她,冷靜的分析著眼下的局勢,「我與夜臨風確是交惡,但
我們各自為政,若就此罷手,四國鼎立的局面仍能保持下去。」
他頓了頓,緩了下語氣。「綰衣,楚國的皇帝由誰來做都可,我一生所求唯你一人,你已在我身邊,我們該考慮的並非是討伐夜臨風,而是為你塑造新的身份,夜臨風一門心思掛在朝政上,我們可藉此製造你身死的假象,這事交由紅纓去辦即可,待你借死遁脫身,我再尋個強盛的世家,將你的名諱寫到宗譜上。」如此一來,他便能在世人的祝福下娶她為妻,無需像現在這般諸多顧忌,「等局勢穩定些,我會放權給梁國的朝臣,帶著
你去四下走走,觀各地風景。」
「夠了!」鳳綰衣氣得重拍矮几。
幾面微微顫了顫,連帶著桌上的茶盞也隨之搖晃,濺灑出幾滴水漬來。「你在說什麼胡話?啊?」她怒不可遏的咬牙問道,「放過夜臨風,只會讓他把持朝綱,錯過這次的機會,往後再想對付他,比登天還難!你答應過我的,待取下樑國,便班師回朝,現在你竟出爾反爾,自毀
承諾?」
夜鸞煌心口一震,像是被大鎚狠狠擊打了一下,泛起陣陣鈍痛。
「當初我……」
「我不想聽你解釋。」鳳綰衣大手一揮,寬袖擦著夜鸞煌的面頰而過。
勁風宛如利刺,扎得他面龐生疼。
「我只問你,你當真是再三思量后,有此決定嗎?」
雙手用力撐住案幾,身子朝前傾斜。
鼻尖相對,她緊盯著夜鸞煌的臉龐,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尋到玩笑的痕迹。
然,他的神態分外嚴肅,並非在同她說笑。
「是。」夜鸞煌艱難啟口,「我仔細考慮過,現在開戰,將會令楚國大亂,民不聊生,更是會影響天下時局。」
「呵,」鳳綰衣嘲弄地笑了,身子猛然直起,「好,你好得很!」
她收回目光,看也不看夜鸞煌,憤然離去。
「綰衣。」夜鸞煌身影微動,想攔下她。
可鳳綰衣就跟背後長了眼睛般,怒聲道:「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再說下去,她不知會說出多少傷人的話。
夜鸞煌猛地停下腳步,神色複雜地凝望著她怒氣沖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
他又惹她生氣了……
一抹頹然的笑爬上嘴角,大手無力的掩住面龐。
他只是想藉此良機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能和她在人前結為夫婦,這有錯嗎?
夜色甚涼,鳳綰衣冷著臉快步行出院子,心頭那把火蹭蹭地燃燒著,哪怕這晚風再涼,也難令她消氣。
「該死!」
步伐突地一頓。
他是哪根筋不對?竟會臨陣反口?
鳳綰衣越想越氣,還有幾分無法對外人道的委屈。
「你孤身一人在此作甚?」一道玩世不恭的聲線從背後飄來。
軒轅敖施展輕功飛躍過紅廊,旋身落在她身畔。
目光掃過她緊扣住扶欄的手指,眉頭一蹙。
「你這樣子倒讓我想起了那日在楚國京師的相遇。」他咧嘴笑道,笑容不達眼底,「這次也是因為他吧?」
能讓她盛怒至此的,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
鳳綰衣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說:「我沒心思和你鬥嘴。」
「我之前說過的話,你都給忘了?」軒轅敖歪著身子,舔著臉湊到她眼前,笑眯眯的道,「我們是朋友,有什麼難處,你大可同我說,興許我能替你想出個解決的法子。」
「你?」鳳綰衣有些意動,隨即想到他的身份,又打消了念頭,「這事和你無關,你回去歇息吧,讓我靜一靜。」
「嘖,寡人難得大發善心,想做回和事佬,你這女人居然不領情。」軒轅敖鬱悶地癟了癟嘴,然後飛快出手,點住了鳳綰衣的穴道,將人橫抱在懷裡,飛身躍出長廊。
「放我下去!」
「不想寡人連你的啞穴一併點了,你最好安分點。」他垂下眼瞼,似真似假的說。
鳳綰衣臉色一黑,怒問:「你想帶我去哪兒?」
看這方向不像是出宮,倒像是去後宮。
「自然是帶你去找樂子。」
「我沒心情。」
一想到鸞煌的話,她便心緒不寧,哪想看什麼樂子?
「也許看了以後,你會有幾分興緻呢?」軒轅敖鐵了心要帶她去,任鳳綰衣怎麼說,也不肯鬆手。
掠過後宮,一路飛至御膳房,入夜後的火房裡空無一人,院中堆滿了明兒要用的食材,三隻用繩索捆綁住爪子的土雞縮在牆角昏昏欲睡。
軒轅敖取出火摺子,點燃了灶台上的油燈。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鳳綰衣雙手環胸,身子輕靠在門框上,等著他解釋。
「待會兒你就曉得了。」
他佯裝神秘地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鳳綰衣耐著性子等在旁側,想看看他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
軒轅敖翻箱倒櫃地找了老半天,沒找著現成的殘羹冷飲,倒是尋到了兩罈子燒刀子。
他把酒罈隨手擱到一旁,而後握著一包白菜,行到火台處,取出砧板、麵粉、清水,欲開工幹活兒。
「過來幫把手。」他向鳳綰衣勾了勾手指,「鳳家大小姐可干過生活這等粗活?」
「激將法對我無用。」鳳綰衣沒好氣地說道。
「可惜寡人就一個人,沒法子劈成兩半,這又得和面,又得生火,不知幾時才能把宵夜做好啊。」軒轅敖搖頭晃腦地嘆息道,餘光始終落在鳳綰衣的面上。
見她不為所動,又嘆了聲氣。
「撲哧」,鳳綰衣樂出聲來,「行了,我幫你便是。」
她拾掇起火台旁的柴火,一股腦塞進灶台里。
軒轅敖看得額角直抽:「生火哪兒是你這麼生的?」
嫌棄的口吻令鳳綰衣略感不快,索性起身退開幾步,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軒轅敖二話沒說,捋起袖口蹲在爐台前,將塞得滿滿的乾柴撿拾出來,只放了兩根木頭塊,再撿些稻穀杆子燒著,放進裡邊,不住扇風引火,不一會兒,一簇簇火苗沿著鐵鍋邊沿飛竄而起。
他洋洋得意地挑起眉梢:「看見了么?這才叫生火,用你那笨方法,等我這面和好了,火都難生得起來。」
「咳!」鳳綰衣面上微臊,但她也不是輸不起的人,朝軒轅敖豎了豎拇指。
後者樂得眉開眼笑,幹勁十足的和好麵糰,等水燒開后,如手卷蓮花般,飛速擰下一個個麵疙瘩。
清湯白團,再加幾片綠油油的菜葉,與鳳綰衣往常吃的錦衣玉食大不相同,不論是賣相或是食材,都難登得上大雅之堂。
「嘗嘗。」
軒轅敖舀了一勺,遞到鳳綰衣唇邊。
她偏過頭去,避開了銀勺。
「我自己來。」
眉心猛地一跳,一抹黯然飛快隱過他的眼眸。
「成,我給你拿酒去。」
將瓷碗穩妥交給她后,軒轅敖拎起灶台上的燒刀子,利落掀開紅布,仰頭灌了幾口。
「暢快!」
鳳綰衣莞爾輕笑,品嘗了一口麵疙瘩。
「可還滿意?」軒轅敖滿心期待。
她細細咀嚼幾口,方才笑道:「你不去做廚子,可惜了。」
「這話你當著我的面說說也就罷了,要是叫朝廷那些個迂腐的老臣子聽見,保管你吃不了兜著走。」
「往後我去西涼前,真得詳加考慮,省得越了國界,就被貴國的忠良趕出來。」
「誰敢?」軒轅敖細眼輕瞪,「有寡人在,西涼你大可橫著走,誰人膽敢冒犯你,寡人要他狗命!」
鳳綰衣只當他在說笑,沒往心裡去。
就著碗口喝了口麵湯,未曾看見軒轅敖面上一閃而過的認真。
「這酒味兒淡,適合姑娘家喝。」
他順手將酒罈子送來。
「那日沒喝盡興,今兒得補上。」
他不提,鳳綰衣險些忘了曾經與他暢飲一事。
「都過去了這麼久,你還記得?」她接過酒罈,嫌棄地拭了拭壇口,然後取來一支幹凈的瓷碗,倒酒入碗中。
軒轅敖懶洋洋坐在灶台上,全然不顧自個兒身上價值連城的錦衣。
半真半假的說:「寡人生平唯一一次與女子暢飲,這麼奇特的經歷,豈是說忘就能忘的?」
鳳綰衣橫了他一眼,眼神里滿是不信。
脖頸一仰,一碗烈酒已然入腹,宛如火燒般的灼痛感瞬間漫過全身。
「果真痛快!」
她抹了下唇邊的水漬,揚唇笑道,又給自個兒滿上了。
軒轅敖知她想借酒消愁,也沒勸,而是陪著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勢。
「我千般算計,只為了他一人,呵,到頭來,他仍是不懂我。」她背靠廚台,懷抱著酒罈子,自嘲般呢喃道。
軒轅敖就坐在她身旁,聞言,橫出手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世上的好男人有的是,你何苦死纏著他?在梁國過得不痛快,便隨寡人回西涼,在那裡,天高海闊任你闖。」
鳳綰衣扯了扯嘴角,正要婉言謝絕,這時,緊閉的木門哐當一聲飛開,咚地砸在了地板上。
「誰?」
軒轅敖立時恢復了清醒,身軀躍下檯面,護在她身前,警惕地盯著門口。一道寒氣環繞的峻拔身影緩步從門外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