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冰棺里的女屍
「你……」鳳綰衣欲開口說話,但身上殘存的寒氣,卻令她的舌頭打了結。
夜鸞煌一手覆住她的腹部,繼續輸送內力,一手將她從地上撈起,緊緊抱在了懷中。
隔著濕潤的衣衫傳來的,是他怦怦直跳的心跳聲,以及那滾燙如火的體溫。
「你終於醒了。」
幾近顫抖的話語自頭頂上落下,帶著失而復得的狂喜與激動,甚至有深深的后怕。
鳳綰衣吃力地拍了拍腰間的手臂,無聲告訴他:她沒事。
臂膀猛地一僵,緊接著,力氣再次加重,像是要把她狠狠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唯有如此,他方能真的相信,她還活著,完好無損地待在他的懷中。
「獃子。」
鳳綰衣嗔笑道,語氣有些虛弱,但與她疲軟乏力的身子相反,她面上儼然是一副甜蜜、幸福的樣子。
暖意漫過四肢百骸,將積攢在身體里的寒意驅離出體外。
「已經夠了。」鳳綰衣稍微恢復了些力氣,急忙叫停,冰涼的小手緊握住腹部的大手,不許他再浪費內力。
「這裡冰霜遍布,你身上又濕透了,不注意保暖,會落下病根的。」夜鸞煌神色固執地說道,仗著力氣比她大,強行掙脫她的桎梏。
於他而言,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事,能比她的身體更重要。
「那你呢?」鳳綰衣心疼地看著他冷汗涔涔的面龐,「你把內力給了我,你自個兒怎麼辦?」
見他不為所動,鳳綰衣面色一冷,斥責道:「你若是病了,我們怎的離開此地?」
「不打緊,」夜鸞煌露出抹帶著安撫的淺笑,「我稍後會調整內息,時下,你的身子才是最緊要的。」
「胡說!」他這都是什麼歪理?
鳳綰衣既感動又心酸。
天底下哪有人把自個兒的安危拋諸腦後的?
「此處十分兇險,你得保存實力,萬一有第二隻凶獸衝出來,也能鬥上一斗。」
「無妨,」夜鸞煌定眼凝視她,如起誓般,鄭重的說,「如果有危險,便是豁出這條命不要,我也會護你周全。」
一股酸意驀地湧上眼眶。
「相信我,嗯?」
額頭上落下一記淺吻。
「我幾時說過不信?」鳳綰衣語帶哽咽的說道。
這兒不是他們最初身處的洞穴,在墜湖前,她分明看到那隻火紅的凶獸朝她撲來,隨後身子就墜入了冰池裡。
本應在洞穴中的他,為何陪著自己在此,並不難猜。
「天底下,再沒有比你更傻的人了。」
「我當時並未多想。」夜鸞煌淡淡地說,內力不停,「不過是憑本能而為罷了。」
那時的情形千鈞一髮,哪容他思索、考慮?
淚水奪眶而出,鳳綰衣不願他瞧見自己沒出息的模樣,索性將臉埋入他的胸脯里。
滾燙的水漬浸透衣衫,灼燙了夜鸞煌的心。
他靜靜擁著她,懷中緊抱著的,便是他的整個世界。
兩人休息了一陣子,待內力烘乾衣裳,方才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來,分神打量這處陌生的洞穴。
凹凸不平的石壁蒙上了厚厚的冰雪,左側有一條昏暗、窄小的通道,應是通向外界的,而在右側,放置著一個鑲嵌有璀璨寶石的冰棺,冰棺緊挨石壁,一盞雪封的油燈如壁畫般嵌在壁中。
「這兒怎麼會有冰棺?」
鳳綰衣倍感奇怪,與他對視一眼后,抬步向棺槨走近。
棺槨邊緣的寶石散發著刺目的光暈,是這個山洞中唯一的光源。
她抬手欲抹去棺面上的白霜,在半空中,手腕被一隻大手截住。
「我來。」
夜鸞煌不容她反駁,出掌抵住棺木蓋,用力一推,蓋子哐當一聲掉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而冰棺里封存的,是一個雙目緊閉的女子。
她著一席華貴的粉絲儒裙,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容顏絕美,且安詳。
夜鸞煌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復又朝鳳綰衣搖搖頭。
「她死了。」
「若非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具屍體。」鳳綰衣滿目驚嘆,饒是她活了兩世,仍未經歷過如此詭異的事。
此女肉身不腐,膚色甚至與常人無異,哪兒是死人該有的樣子?
電光火石間,一個想法在她腦海中竄過。
「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水玉?」萬華堯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寶貝,不可能會是尋常物,而梁王口口聲聲說,水玉就在寒譚內,他們掉入寒譚,見著的只這一座冰棺,一具屍骸,如若他們沒有說謊,那這水玉極有可能就是讓這屍體不腐之
物。
夜鸞煌深有同感。
鳳綰衣沒有一點遲疑,踮著腳勾身靠近女屍,在她的身上尋找類似玉石的東西。
然,她找遍了衣衫,莫說是水玉,就連一件配飾也沒發現。
「難不成是我想錯了?」她不解地喃喃道,突然,眼睛一頓,落在了女子略微鼓起的腮幫上。
她的嘴裡好像含了什麼東西。
鳳綰衣眸光微微一閃,忙不迭伸手掰開女子的下顎。
「找著了。」
她驚喜地說道,欲伸手將女屍口中如夜明珠般的圓形白玉取出。
「小心!」
一直保持著警惕的夜鸞煌忽聞通道內傳來的異響,手臂一攬,把她從冰棺處拽入了懷裡,左手凌空擊出,與飛撲而來的身影在空中對碰了一掌。
強勁的氣浪自兩人的掌心炸開,硬生生將他逼退數步。
「是誰?」
鳳綰衣動了動手臂,藏在袖中的毒藥悄然滑到掌心,凜冽如鋒的目光直刺向冰棺旁背對他們孤身直立的男子。
他的背影好像在哪兒見過。
「南梁二皇子?」夜鸞煌一眼就辨認出了來人的身份,臉廓寸寸冰封,透著幾分戾氣。
居然是他!?
鳳綰衣有些吃驚,眸色漸漸冷了下來。
身體一轉,退出了夜鸞煌的懷抱。
「堂堂皇子,竟在背後暗箭傷人?傳出去,不怕辱了梁國皇室的威名么?」
暗藏諷刺的話脫口而出。
要不是鸞煌反映夠快,說不定現在已經被他打傷了!
萬華堯仿若沒感覺到身後扎人的目光一般,近乎貪戀地注視著冰棺里的女人。
他異常的反映令鳳綰衣二人愈發覺得古怪,對望一眼后,邊戒備,邊保持緘默。
「你們該慶幸,沒有做出後悔莫及的事。」清冷如雪的嗓音在靜謐的洞穴中響起。
夜鸞煌下意識挺身護在鳳綰衣身前,凝眸看在他,說:「閣下不出一言,便出手傷人,莫不是忘了與我們的約定?」
「咳咳……」萬華堯捂嘴輕咳,彎下的腰身慢吞吞直起,轉身面向他們,「如果你們取出了她口中的水玉,我們就真的是敵人了。」
他的眼眸裡布滿殺機,那絕非是一個說笑者會有的神情。
鳳綰衣眉黛一抬,犀利反問道:「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早就知道水玉不在梁王手中?」
他故意埋伏在此,必然是在等他們出現。
可是為什麼?
他這麼在乎水玉,為何不親自來取?反而要繞這麼大一個彎子,引他們入局?
「你忌憚梁王。」鳳綰衣略微一想,就猜出了個中的緣由。
她篤定的語氣讓萬華堯有些意外:「願聞其詳。」
看來,她猜對了。
鳳綰衣冷笑一聲,解釋道:「你明知水玉所在,卻不敢親手取走,必是有所忌憚,整個梁國能讓權勢滔天的二皇子這把忌諱的,除了一國之君,還會有第二人嗎?」
「啪啪」,萬華堯讚許地拍了拍手,「不愧是能入定北王法眼的女子,果真機智過人。」
在短短時間內,就能分析出要害,單是這份心智,確是配得上她的兒子。
略帶感慨的目光落在了夜鸞煌那張酷似萬埃燁的面龐上。
在寒池底時,他佩戴的人皮面具遭到水流的衝擊,已然脫落,現在的他是以真面目示人的。
「你和逍遙王感情頗深。」鳳綰衣平靜的陳述道。
如果不是叔侄情深,他不會在無意間流露出這樣的眼神。
「不,我和皇叔僅有數面之緣。」萬華堯長嘆口氣,眉宇間似有幾分歉意掠過。
「事到如今,二皇子還想隱瞞嗎?」鳳綰衣咄咄逼人的質問道,「你敢說,數日前逍遙王府的高手,非你麾下的高手?」
「敢說,你初次邀我們相見,特意選在逍遙王的陵墓內,並非暗藏深意?」
「敢說,你提出的交換條件,不是在知曉王爺的身份之後,做出的決定?」
話落,滿室死寂。
夜鸞煌斂去眸中的複雜情緒,抬手為她拍背順氣。
「我似乎小瞧了你的智謀。」萬華堯清冷的雙眸里,泛起一絲淺淡的笑意,身側散發的寒氣,似也隨之消散,如冰雪消融般,帶著點點暖意的說,「她要見到你,該欣慰了。」
「她?」鳳綰衣擰了下眉,「你指的是身後這具屍體?」
「她沒死。」萬華堯像是被踩住了痛腳的貓,情緒變得很是激動。
夜鸞煌暗自警戒,提防著他一怒之下再次出手。
但他預想中的事並沒有發生,短暫的失態之後,萬華堯突然平靜下來。
「你說得沒錯,咳,我一早就知道水玉的下落。」
說著,他側過臉再度看向了冰棺里的女子。
眼神中含著旁人無法看見的脈脈情愫。
「這顆水玉是她二十五年前送給我的見面禮。」
憶起前塵往事,他竟情不自禁地笑了。
二十五年前?
鳳綰衣心頭一緊,這個年份讓她不得不上心。
她立時轉眸看向夜鸞煌,恰巧撞入了他那雙深邃如海的黑眸里。
見她面露憂色,夜鸞煌悄然握住了她的柔荑,以作安撫。
「水玉是我親手放在她口中的。」萬華堯的語氣徒然一冷,那片刻的溫情好似曇花一現,再不見了蹤影,「她僅是陷入了假死狀態,只有水玉能護住她的心脈,保留下她最後一口氣。」
「本王未曾聽說過,世上有此神奇之物。」夜鸞煌冷聲說道,如若有神物能保人肉身不死,天下人早該為它大打出手,群起而搶之。「水玉對常人無用。」萬華堯不曾深談這個話題,畢竟,這牽扯到她的身世,「當年,我為保她身子不毀,便想法子瞞過了父皇的耳目,將她藏於此地,咳,本想著,等我集齊復活她的藥材,再來接她回去。
」
他的話,對鳳綰衣二人而言,不亞於天方夜譚。一個氣息全無,已然逝去的死人,怎可能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