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你們究竟是誰
看似溫柔如風的話語里,暗藏逼人鋒芒。
萬哉面色甚冷,雙眸危險地眯成兩條縫,審視著身前的二人。
「你們究竟是何人?」坊間傳言,這次助這廢物清君側,清剿叛黨的乃是苗疆猛將,但苗疆國內驍勇善戰的年輕官員幾乎沒有,整個朝堂多數是舊帝黨羽,即便有一兩個新晉朝臣,也無征戰沙場的經驗,更不可能在瞬間識破他
的計謀。
有此可見,這兩人絕不是苗疆的官臣。
「偽造身份,掩人耳目,你們圖的是什麼?」
鳳綰衣頓時笑了,不愧是能穩坐帝位的皇帝,才智果真不凡,這麼快就對他們的身份起疑了。夜鸞煌往前邁開一步,直身立在梁王身前,揭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實的容顏,他定眼看著一臉驚詫的萬哉,冷聲說:「本王乃是楚國定北王,實話告訴你也無妨,今次攻打貴國的,除苗疆兵馬,
亦有我楚國鐵騎,你若識相,速速寫下退位詔書,否則,本王將領一下,駐紮城外及我國邊境的數萬雄獅,將傾巢而出,踏平大梁河山!」
話鏗鏘有力,整個內宮的空氣好似凝結了,氣氛沉重得叫人胸悶。
萬陌謙滿臉驚詫,目瞪口呆地看著夜鸞煌:「你是楚國的王爺?」
定北王的大名他早有耳聞,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人竟會是他。
鳳綰衣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他們雖未在萬陌謙跟前坦言過真實身份,可這人的智商得有多低,才會到今時今日,都沒猜出來?
萬哉深深凝視了夜鸞煌許久,目光在他的五官輪廓上細細掃過,似驚,似愕。
良久,他方才垂眼,神色略顯晦暗,自言自語道:「楚國……定北王……」
鳳綰衣心頭一緊,他的反映怎會如此奇怪?
「你今年多大?生辰是哪一天?」萬哉復又抬起頭,連聲逼問道。
鳳綰衣看了夜鸞煌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笑著問:「王爺的年紀、生辰,與我們今日談的事兒有何聯繫嗎?」
萬哉神情複雜地看了夜鸞煌許久,那目光好似透過他,在看著別的人。
「朕的龍塌下有一暗屜,你把裡邊的東西取出來一看就知,」說著,他黯然閉上了眼睛。
「你去。」夜鸞煌下顎一抬,向萬陌謙命令道。
誰也不能保證暗屜里是否藏有機關,他怎會讓綰衣冒風險?
「啊?」萬陌謙不太情願,可當他看到夜鸞煌冷冽鋒利的眼神后,立馬垂下腦袋,慢吞吞朝內宮中央的屏風後走去。
鳳綰衣低垂著眼瞼,凝眸沉思。
梁王的反映和施艷十分相似,且萬這個姓又是梁國的國姓,說不定她之前的猜測是對的,萬埃燁極有可能是梁國皇室子弟,縱然不是正統血脈,也與皇家脫不了干係!
她略一轉頭,暗藏擔憂的視線投落在夜鸞煌身上。
這些事她能想得到,鸞煌不可能猜不出來。
許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夜鸞煌微微側目,無聲地笑了。
「不必擔心我。」
大手從袖下探出,包裹住她的手指。
他生於楚國,長於楚國,不論生身父母是誰,這一點永不會變。
萬陌謙很快就把龍床下方夾層暗屜里的錦盒取了回來,殷勤的遞到兩人手裡:「這東西就是在屜子里找到的。」
鳳綰衣墊了墊錦盒,盒子很輕,搖晃時會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要打開么?」她輕聲問道,將決定權交給夜鸞煌。
梁王特意交出這個錦盒,裡邊放著的,必定是與萬埃燁夫婦有關之物。
夜鸞煌心頭一暖,他已說過無礙,偏生她還放心不下。
搖搖頭,抬手握住錦盒上的銅鎖,用力一捏將鎖徒手捏碎。
打開錦盒后,裡面放著的是一張摺疊得四四方方的宣紙,鳳綰衣小心地把紙張拿出,輕輕展開。
長達一米的宣紙上,是以黑墨繪製的水墨畫卷,畫中人背手持劍,羽冠束髮,著一席月牙白的錦袍,孤身立於石林之間。
「嘶」,抽氣聲從旁側傳來,「這人不是你嗎?」
萬陌謙驚呼道,他的畫像怎麼會出現在父皇的寢宮?
「不是他。」鳳綰衣面無表情地說道,畫上男子與鸞煌雖有八九成相似,但神態、穿著,皆與他不同,「這人是萬埃燁,對嗎?」
犀利的目光隔空刺向萬哉,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萬埃燁?」萬哉幽幽睜開眼,唇邊揚起一抹懷念的笑容,「過了二十多年,朕竟還能聽到這久違的名字。」
「你認識他。」夜鸞煌艱難地從畫卷上挪開眼,平靜地陳述道,唯握著鳳綰衣手指的大手,徒然收緊,泄露了他此刻並不平靜的心情。
鳳綰衣神情不變,好似沒感覺到指尖的細痛。「他是朕的皇兄,朕怎會不認得?皇兄向來厭惡規矩眾多的皇宮,常年在外遊歷,除了每年年關宮宴,鮮少在宮廷里出沒走動,父皇還在位時,沒少下旨勒令他回朝參政,派出去傳旨的人卻連皇兄的人影也
找不著。」
說到這兒,萬哉臉上的笑變得愉悅起來,好似見到了多年前,那些萬埃燁戲耍傳旨宮人的滑稽場景。「每每派出去的探子回到宮裡,父皇總會發一通脾氣,到後來,許是想通了,不再逼迫皇兄回宮,還封他做逍遙王,由著他在各國行走,這萬埃燁的名字,正是皇兄的假名,二十多年了,天底下竟還有人記
得。」
隨著他的講述,夜鸞煌心頭有關萬埃燁的印象,不期然變得生動、完整。
那人應當是像師兄一樣的人,洒脫、不羈,如風般自由。
「他現在人在何處?」他急聲問道。
即使再不願承認,他也無法繼續自欺欺人,他想知道,知道那極有可能是他生身父母的人究竟在哪兒,當年,又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本該有父有母的他,會成為楚國的皇子,夜鴻天的兒子!
他的著急鳳綰衣如數看在眼裡,心口像是被針扎過般,泛起陣陣刺痛。
萬埃燁如果還活著,這麼多年為何了無音訊,為何尋找妹妹多年的施艷,從未查到過一丁點消息?
二十多年來音訊全無,唯一的可能只有一個,然而,這種可能對他,未免過於殘忍了。
鳳綰衣眼圈一澀,不忍地撇開頭去,另一隻手無聲搭上他的大手,用這樣的方式告訴著他,不管前邊有什麼,她都在。
手背上傳來的溫柔觸感奇異地撫平了夜鸞煌絮亂不堪的心潮。
他深深吸了口氣,神情漸漸平靜下來。
「他還活著嗎?」
萬哉苦笑一聲:「活著?朕多想皇兄還能活著,多希望今生能和皇兄對月飲酒,聽他說著遊歷中的見聞,可惜,這輩子朕是盼不到了。」
『轟』
驚雷炸響在夜鸞煌的耳邊,盼不到了?那人……死了?
「鸞煌。」鳳綰衣忙伸手扶住他微微搖晃的身體。
「我沒事。」他強擠出一抹笑來,手臂強自抽出,艱難地問道,「萬埃燁,他是怎麼過世的?」
是疾病所害,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事說來怪朕,當年父皇處心積慮謀得皇位,卻因半生思慮太多,積鬱在心,繼位不足十年,便因急症仙逝,臨終前未立太子,未留遺詔,當時朕的兄弟們為了奪得這把龍椅,無所不用其極,朕自幼與二
哥兄弟情深,父皇靈柩葬入皇陵時,二哥帶著二嫂回國祭拜,因不喜宮中你爭我奪的氛圍,回京后更不願到其他兄弟府上走動,只偶爾來朕府上小坐。」萬哉止住話,穩了穩情緒,將眸中閃爍的淚光壓下,接著又說:「朕當年的確存有拉攏二哥的心思,但二哥志不在此,朕提了一兩回就作罷了,可朕萬萬沒有想到,二哥他已經決定要置身事外,可朕的兄弟
,卻將他視作朕的黨羽,誤以為二哥回京是為輔佐朕,竟趁著朕與二哥在府中飲酒時,買通朕府中的下人,在酒中下藥,將我們迷暈。」
迷暈?
鳳綰衣心臟一縮,一股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試想,兩個中了葯的皇子,那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那些試圖剷除異己,爭權奪位的人豈會放過這絕佳的機會?
而萬哉接下來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測。
「朕醒來的時候,人便在書房裡,整個房間到處是火。」
萬哉語調微顫,彷彿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事,身軀僵直、緊繃。
「朕不停地呼救,想要從房間里逃出去,濃煙嗆得朕連話都說不出來,朕以為會死在火里。」
「是他救了你。」鳳綰衣篤定地說道,若如他所言,萬埃燁多年行走於江湖,武功定是不弱的,想要在火中救出他也不難,「你從那場大火中倖存下來,卻被燒傷了身子。」
萬哉的喉嚨輕輕動了動,默認了。
那場大火是他一生的轉折,是他這麼多年來無法忘懷的夢靨。
內宮死一般的寂靜,壓抑的氛圍似巨石,堆在眾人的心口上邊。
過了許久,夜鸞煌喑啞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活著,那他呢?」萬哉似笑似哭地說:「死了,二哥武功不低,可救里是對付江湖高手的迷藥,能讓人在兩個時辰里無法動用內力,二哥他背著朕,拚命的逃出書房,就在快要到達房門的時候,朕被落下來的房梁砸中,是二
哥,是他拚死把朕救出來,將朕推出了房間,朕剛逃出生天,整間屋子就塌了。」
他說得十分詳細,詳細到鳳綰衣和夜鸞煌僅從這隻言片語中,就能拼湊出事發時的場景。「是朕害了他,朕不該掉以輕心,不該以為府中沒有敵人的眼線,如果朕不這麼大意,能再謹慎些,二哥他就不會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