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殘局
連成璧與自己周身的險境一無所知,心裡還在想著武景行與這韃子說說笑笑所謂何事,武景行卻已然在一個岔路跟那韃子分了手,往他所在的酒樓而來。待武景行上樓之時,與一行四個人擦肩而過,武景行回頭看了看這四個人,只覺得這四個人雖說是行商打扮,卻是猿臂蜂腰太陽穴極鼓,腰間帶著傢伙,顯是江湖人,不過此地為出京要衝,來行之人行行
色色甚至要比京里人還要雜些,在此地遇上江湖人也不算是什麼奇事,雖多看了兩眼,也未曾介懷。
「連兄久等了!」武景行笑眯眯地拱了拱手。「武兄辛苦了。」連成璧見他稱自己連兄也跟著兄弟相爭,並未稱官位,兩人坐定之後,連成璧剛要點菜,就見武景行拿了桌上的點心三兩口就吃下去一個,接著又去拿第二個,幾口吃完之後,又拿了茶壺
牛飲了起來,連成璧是富家公子出身,幾曾見過行伍之人這麼爽朗的作風,難免有些尷尬,向後退了退道,「武兄可是餓急了?」武景行又吃了一塊點心,覺得肚子被騙得半飽了這才說道,「我本是去看我家的幾位老軍爺,誰知半路上遇見一位故人,他不會說漢話,穿得衣裳又扎眼得很,惹了些麻煩,被我攔了下來,一路護送回京。
」
「你的那位故人可是費揚古貝勒?」「正是他。」武景行笑道,「我原只聽說六王爺又要來咱們京城,卻不曾想連費揚古貝勒都來了,他倒不是像別的后金韃子一樣只知習武,不識穡稼,瞧見了京郊的水稻,一心想學種稻之術,偏闖到了軍屯營
,差點被當成細作抓起來。」連成璧愣了愣,水稻早就由太祖爺種到了遼東,遼東土地肥沃,氣候適宜,水稻、玉米這些,比山東收成還好,兼之那裡人少,別說是夠軍民人等食用,年年還能往關里販出不少糧食來,若是后金也引種
了水稻、玉米、高粱,有了足夠的軍糧,對大齊未必是好事,武景行是行伍出身,不會不懂啊?
「你放心,那費揚古貝勒已然知曉,遼東種稻已是極限,再往北引種怕是稻子要活不成。」武景行笑嘻嘻地說道。
連成璧這才放下心來,「雖說君子坦蕩蕩,你又素來是虛懷若谷的性子,可此處來往人等甚多,你還是要小心些得好。」
武景行搖搖頭,「果然還是你們讀書人想得多,我回去與皇上和劉首輔說清楚就是了,免得有人告我得歪狀,你與嫂夫人久別勝新婚,可有什麼悄悄話說?怎麼這早就出來迎我了?」
「我怕與你錯過了,這才一大早就出了京城,誰知你竟有閑心與那后金貝勒說話,至於悄悄話……」連成璧看了他一眼,「你納得那位姨娘,實實是厲害……」「什麼?」武景行挑了挑眉,他與程姨娘雖說早已經圓房,卻也只覺得是位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罷了,平素里他不是整日在宮裡當值,便是出門與父親一齊練兵,除了晚上之外甚少在家裡,與程姨娘雖說行
若夫妻,若說相知,是沒有的。
連成璧掏出懷錶看了一眼,「咱們若要今日進京,現下便要走了,邊走邊說吧。」
卻說那四人離了酒樓,躲在角落裡瞧著武景行和連成璧各帶著一個隨從騎馬往京里去,也騎了馬慢慢跟在後面。這四個人雖說是江湖人,卻也是常在京城一帶混的,知道連成璧是七品命官,想要富貴險中求是一回事,認出了武景行的身份之後,四個人立時嚇得不敢動手了,武景行是勇伯之子堂堂未來駙馬爺,黃金
雖有千般好,有錢也要有命花啊!
可若是不動手,程大人找他們四個人的麻煩又該如何是好?思來想去一時覺得金子就在眼前,一時覺得自己的後頸發涼,又因進京的路只剩下了一條官道,唯恐被查覺,跟得頗為辛苦。
其中長得年輕斯文的那個忽然福至心靈,「大哥,你說這武駙馬與程大人,哪個官大?」
「當然是駙馬爺官大,程家再怎麼勢力大,也不過是皇家的奴才,武駙馬可是皇上的妹夫。」這話說起來話糙理也有點糙,可在此時卻是極對的。
「若是如此,咱們不妨現下就攔住他們,把程大人雇咱們殺張家夫妻不成,又逼著咱們殺連大人的事說了,到時駙馬爺震怒……程大人掉了腦袋,咱們欠他的銀子自然就不用還了!」
為首的那個人勒住了馬,拍了拍腦袋,「果然老四精明,真不愧是讀過兩年私塾的,就這麼辦!」許櫻正在家裡擬菜單子整治飯食,就聽人通報說是許家六舅老爺來了,還把元輝舅爺帶了來,喜得連筆都拿不住了,隨手扔下羊毫筆,擦了擦手便疾步向外走去,只見許昭齡帶著長高了不少的許元輝剛剛
跨過院門,下了台階立時奔了過去,福了一福,「侄女給六叔請安。」
許昭齡聽說了程家想要對付連家的事,便往京里的同僚那裡寫了好幾封信,又聽說了京里近日出得太監假扮女子被查實的事,顧不得自己還在家中丁憂便帶著侄子進了京。到了蓮花衚衕一路上又聽見了許多京里的事,知道甫總管栽在了這件事上,心道此事最好與侄女沒有什麼干係,否則京里的那些要員,別的本事沒有,出了事之後滅口得本事可是一等一的,現下雖說不會
有什麼事,可難保什麼因此受了牽連的人記了仇,早晚要給姑爺小鞋穿。
侄女這招釜底抽薪用得最高妙,卻也要好好的收拾了殘局,至少要讓皇太后、劉首輔,心裡都舒坦了,日後侄女和侄女婿才不會被秋後算帳。許櫻卻沒有似他那般想得多,她雖說兩世為人,前世卻是在商場後世在後宅,官場之事知道的並不似許昭齡那般透徹,她以為此事解決了便是解決了,卻不知官場上的人最擅長的就是秋後算帳,現下風聲緊,一個個的自然做了縮頭烏龜自保為上,風聲過了之後,自是要慢慢查清楚是將蓋子揭開,讓甫總管倒掉的,先不說別人,就說皇太后,甫總管狡獪似狐,那灼華齋怎會沒有皇太后的份?皇太後身邊的
人出了這樣的事,等於當眾打皇太后的臉,皇太后從妃子坐到現在的慈寧宮主,後宮最有權勢的女人,豈是好相與的?
若只是舉發了灼華齋的假老闆娘就能將此事解了,又何必用侄女出手?許昭齡一心惦記著此事,與許櫻寒暄過後,都不曾讓她與許元輝在一處說說話,就將侄女拉到了屋裡,責備起來,「你這個傻丫頭,真不知是誇你是脂粉堆里殺伐決斷的英雄,還是罵你太過魯莽,程家所用之計說起來嚇人,實則好破解得很,我已然寫信給了劉首輔和御史台、翰林院幾個非常可靠的同窗,便是那張掌柜告了,也頂天了是一場風波,頂過去就好了,你偏偏將那灼華齋的蓋子掀開了,現下京里
亂成了一團,你們夫妻自然是平安無事了,若是風聲過了,有人查出來此事與你有干係,連家在京里根基極淺,哪個大人物隨便跺了跺腳,你們夫妻就得離京回鄉!」
許櫻被他說得怔愣了許久,「可是……」
「你覺得此事做得隱秘,劉老爺子也不是那些個背信棄義之人,可這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你自己精,又豈知這京里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精明得人多得是!」
「我……」
「你和成璧,都太年輕了。」這也看出來連家雖有錢,在京里無有什麼根基,自己夫妻不在京里,陸家和楊家指望不上,遇事無人指點,比如這件事,做得雖漂亮,卻是做完了不知擦屁股,怕是要留後患。
「六叔……」許櫻低下了頭……
「要解了此事也不難,連家不是有銀子嗎?有錢能使鬼推磨,聽說姑爺又與武駙馬交好,還有榮親王府,也要打點走動……」
提到榮親王府,許櫻就覺得尷尬,自己好好的一個妹妹嫁給了傻子,就算是他們從小不睦,許櫻也是想起來就心疼難過的。「桔丫頭雖說小時比不得你聰明,現下過得卻不差,那傻子與他自幼一起長大的通房丫鬟,已然生了個兒子,桔丫頭立時便抱過來養,對那傻子和丫鬟又極好,早就在展家站住了腳,跟著展四太太學著打量家事也不惜力,榮親王側妃對她也是喜歡的,有了她和武駙馬的面子,再加上劉首輔對成璧惜才,你預備下金元開路,總能將此事料理乾淨,只要皇太后和皇上、劉首輔答應不追究,旁人就算是知道了,
也無用。」
「您的意思是……」所謂的答應不追究,頭一件事就是要先認錯……「你以為此事瞞得過這些人嗎?與其等著他們查出來是你在背後使計,不如自己先認了錯,你還年輕,又大著肚子,被人一嚇自然慌了手腳,年輕魯莽使出這樣的下下之策,現下事情鬧大了,成璧和我又罵
了你,你自然知道錯了,要認錯,曉得嗎?」
「可是皇太后……」皇太后那般的權勢地位銀子……管用嗎?
「至於皇太后……你只管拉上那個毛氏,事情與她和她的侄女也有干係,休想讓你一個人頂罪,皇太后對毛氏不同尋常,你咬定了是她們兩個嚇你的,皇太后……」
「這樣豈非害了程姨娘?」「程姨娘既然敢大大方方召你進勇毅伯府,就不怕你將此事說出來,你只管大大方方的去找毛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