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釜底抽薪三
程奉先在小宅子里享著溫香軟玉高床軟枕,只覺得古人說得什麼春宵苦短日高起之類的詩文都是有感而發,在小宅子住了一夜之後,又讓人傳信回家說自己衙門裡有事,晚膳不回家用了,竟摟著連成珏在
小宅子里窩了一整天,只願天黑得更晚一些,讓他不必早早回家面對自家的活規矩雌老虎。可他卻不知自他一踏就這小宅子,就有人將他的行蹤報給了原配茅氏,茅氏又悄悄地把程奉先的心腹長隨二丑給拘了來,讓黃嬤嬤拿出十分的本事拷問,二丑雖說是忠心的,可也經不住黃嬤嬤從宮裡傳出
來的手段,扛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扛不住了,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黃嬤嬤小聲稟告了茅氏,「太太,您猜得沒錯,那連九果然與老爺有些瓜葛,連九離了程家,就被他安置在了西橋九條的小宅子里,老爺不在家時,一直是在他那裡住的,就算是今個兒晚上他說衙門裡有事
,也是在他那裡留宿……」
就算是心裡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從旁人嘴裡知道了實情,茅氏還是氣得幾乎要把一口的銀牙咬碎,「程奉先!」
「太太,您熄怒啊……太太……」「我怎麼嫁了他這樣一個不只廉恥的東西!」茅氏當初在皇後身邊自小宮女做起,一直熬到了大掌事宮女,什麼事沒見過?什麼人沒遇上過,只是心裡打定了主意要出宮嫁人,做個堂堂正正的掌家夫人,免
得天生矮人一頭受欺負,當初在一起的姐妹,除了一兩個苦命早喪的之外,都被皇后安排著嫁了人,留在宮裡的如今有還做了太昭儀的,說起來風光,年少守寡又是何等的凄涼?偏她出了宮,想要嫁與人做正室倒是不難,可依著她的年齡多半是繼弦,進了門就做繼母,挑來選去的選到了因年少時荒唐名聲不好誤了婚事的程奉先,年近而立卻是正室虛懸,他又被人說是浪子回頭金
不換,嘴巴又甜又會做事,她一咬牙一跺腳,嫁了。這些年的日子過得也確實是舒心,她知道程奉先不老實,可若是不搞到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就裝沒那麼回子事,反正外人眼裡風光體面都是她的,程家也只有她生的一兒一女寫在程承先的名下,外面到底
有沒有外室子,她是一概只做不知情的。
誰知程奉先冷不防竟給了她這麼一悶棍,打得她措手不及,讓她痛徹心肺,「程奉先……」黃嬤嬤自然是知道自家太太的心事的,依著太太的人品,若非是出宮時年齡大了,心氣兒又高,不肯做人後母,怎會嫁給年少時就有荒唐名聲的程奉先,索性成婚後程奉先是個識趣的,人人都說他浪子回
頭金不換,自家太太撿了個寶,卻沒想到夫妻相合十年,竟又遇上了這樣的事,「太太您還是要熄了怒氣,先想一想怎麼整治那個姓連的男狐狸精才是,總不成真讓他成了六姑爺,日日在您跟前礙眼。」茅氏冷冷一笑,「我不知道便罷了,如今我知道了,豈能讓他稱心如意?你且把西橋九條的門牌寫給蓮花衚衕的連探花府上的人,讓連家去接人,就說老爺原不知道連家竟已經替連九相看好了媳婦,一時莽
撞了,如今既然已然知道了,婚事作罷就是了。」
「是。」連九如此做為,必定是身為庶長子不甘心屈居於嫡出弟弟之下,這才出了勾搭程奉先,娶程家女,讓程家讓他撐腰的計策,連十身為嫡子,既看出了他的計謀,又豈能容他?這才有了連十太太在廟裡與她「
偶遇」之事。
連九落到了連十手裡,必定沒有什麼好下場。至於程奉先,真是老虎不發威他當她是病貓,她這些年裝著溫良恭儉讓,倒讓程奉先失了恭敬,罷了,她本來也不盼著夫君給自己增光添彩,他既是個得勢便逞狂一遇美色就糊塗,為了討好情人連自家侄
女都能賣的無情無義之人,就不妨拘著他、養著他,讓他乖乖的呆在家裡就是了,內務府副總管就不要做了,讓這樣的人替太后做事,她頭一個不放心。
可程老太太必要安撫,程二爺是個聰明曉事理的,程二太太也素來與她交好,程家非要佔一個副總管的位置,就將這個位置交給程二爺就是了。茅氏心裡雖氣,卻也是在宮中經過風雨的,如今的太后當初雖為元后,卻是個無子少寵的,她跟在太後身邊什麼陣仗沒見過,早就化解了怒氣,想了解方,至於程奉先這個人她是萬萬不信了,如今他不過
得了權柄幾年,就敢為了討好情人出賣侄女,若過了幾年他羽翼豐滿自己挾制不住他了,八成是要連她這個原配都要被「賣」了,心裡雖可惜副總管之位,還是下定了決心。
「黃嬤嬤,替我換衣裳,我要去見老太太,再叫人傳信到茅家,就說我晚膳之後要回去一趟。」
「是。」黃嬤嬤知道,自家太太已經有了應對之法,至於程奉先,就讓他先不知死活的美著吧。連成珏二更天時送走了程奉先,叫了水替自己梳洗了,卻總覺得心裡像是有什麼事,眼皮一直跳個不停,他究竟算錯了哪裡呢?京里的姚大掌柜是他的人,蓮花衚衕那裡他也自有眼線,這些天一直頗為平靜,連成璧貌似依舊被江家的事纏著,聽說雖說山東傳來消息就是江家的姑娘找著了,是那姑娘跟家裡堵氣帶著丫鬟去了離外公家不遠的尼庵要落髮出家,被尼庵的人哄住了戴發修行,因那尼庵平素里就廟門緊閉少有人來,江姑娘並不知外面為了找她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待她被香客發現,報了官,才知道自己竟惹下了大禍,江縣令也重罰了人云亦云聽風就是雨,為了找江姑娘上了京城將事情鬧大的捕快
,可風言風雨卻沒停,好好的官家姑娘是怎麼堵氣跑去要出家的呢?又有要把矛頭指向了年少得志樣貌俊美的連成璧,連成璧在朝堂之上替自己幾番辯解不說,還上了摺子陳情,索性連小皇上和劉首輔,肖將軍在內的眾人都覺得他實在是無辜,更不用說山東仕人同氣連枝
,官官相護,早就有人言以連成璧的人品樣貌,不用勾引人就有那輕浮的女子追隨,他又怎知哪個不知名的女子對他有什麼樣的心思?要是樁樁件件全算在他頭上,他豈不是太委屈了?連成珏想到這裡冷笑了一下,連成璧的樣貌他未曉事之前也覺得是好看的,真曉了事又覺得他是個木美人了,整日端著架子,唯恐旁人對他有什麼別的心思,無情無趣得很,喜歡他的都是些棒槌,真玩家
哪有瞧得上他的。比如程奉先,就是先見著了連成璧,引著他說了兩句話,連成璧冷眼一掃,轉身就走,怕是都沒看清楚程奉先是誰,偏他瞧見了程奉先穿得鞋子,又聽見了旁人叫他程爺,猜出他的身份,趁著連成璧轉身
疾走,回眸一笑,立時讓程奉先失了魂魄。他知道自己是兵行險招,可若非如些,他怕真是要被連成璧壓制一輩子,再無出頭之日,至於離了連家,他小得時候想過,長大后是一星半點都沒想過,且不說連家的銀錢幾世積累,雖說藏著富,可露出
來的那些也夠旁人白手起家掙幾輩子的了,就說那些個所謂的親人,他若是不做連家家主,如何能得他們仰視?不爭饅頭,他也要爭這一口氣。
他心裡這麼想著,在新換的被褥間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直到樵樓鼓打了四更,這才累極而眠,待到天亮時,他忽覺一陣心驚,睜開了眼睛,只見自己床邊的凳子上坐著的,正是——
「九哥,好久不見。」連成璧一身白衣腰扎大紅嵌寶的腰帶,頭髮整齊地束在網巾中,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如玉的整齊牙齒,在陽光下恍若嫡仙一般。「是你?」連成珏坐了起來,閉了閉眼,心知自己的那些事連成璧都知道了,他素來自許聰明,卻也不得不承認連成璧也是極聰明的,唯一不如自己的就是不通人情世故,不知收買人心,連成璧既然敢坐在
他的床邊,必然是——「程奉先被拘在家裡了。」
「聽說是病了,不能理事,已經由他的兄弟程奉魁接了副總管的差事了。」
「好,好,好……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連成珏挑了挑眉,「你知道姚大總管是我的人了?」
「知道了。」連成璧道,「他藏得自然是極深的,面上與你也素無往來,可卻露出了一處破綻。」
「什麼破綻?」
連成璧盯著他的眼睛笑了,「九哥還沒想到嗎?」連成珏想了想也笑了,「女人。」他這件事,算來算去竟都是壞在女人手裡了,他替姚大掌柜挑的女人是極狐媚懂情趣的,也知道不招災惹事,卻忘了姚大掌柜的髮妻,他在外面有了人,髮妻又豈會不知?他自認將程奉先掌握在鼓掌之間,卻忘了他畏妻如虎,一旦被家裡察覺,在他跟前呼風喚雨的程奉先,屁也不是——